蓝玉凤上前一步，打断警察对话：“两位警察同志，我有点话想说。”

    蓝玉凤已经打好算盘，只要趁着机会把暗藏脏水的话先告诉了警察，等警察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后，之后任林家那女的如何圆场，都无法扭转回来！

    林家的，我要让你知道得罪我的下场！

    怎料话未开口，旁边一声抽噎瞬间抢去了警察的注意力。

    “呜……”

    不知何时，林奕奕已经眼眶通红，双唇轻颤，活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动物地走了过来，眼睑上还挂着半颗快要哭出来的眼泪，看上去可怜得要命。

    “警察同志。”连发音都带着艰涩的轻抖，她一指蓝玉凤：”她刚刚欺负我了。”

    “摔我杯子。”

    “还打我脸。”

    “请你们替我做主……”

    蓝玉凤：“？？？”

    人对于眼泪这种东西都毫无抵抗力，尤其是对于可怜兮兮的女孩的眼泪，一般人都会忍不住朝同情那方面倾斜。

    两位警察同志身处此情此景，看到这种情况，下意识均觉得女孩受了委屈，身体转开了蓝玉凤，温言温语地问她：“难道你也是饭局的当事人之一？能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吗？”

    林奕奕犹豫了一下，嘴巴微张，看了一眼蓝玉凤，便又害怕地抿紧了嘴唇摇摇头。

    他们回头一看，只见妇女满眼怨恨地盯着，这下子更相信女孩有难言之隐。

    为了弄明白真相，其中一警察问了蓝玉凤，但温度比起跟女孩讲话时显然冰冷了不少：“请问女士，那位女孩说的是真的吗？”

    蓝玉凤不知怎的，竟然慌了：“我……”

    这话该怎么回答好？她确实有摔杯子，也有打女孩，可事情从女孩口中出来变了个调，让蓝玉凤霎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反驳。

    见她如此，两位警察便认为蓝玉凤想撒谎，更加相信女孩的话了。

    警察对林奕奕说：“不怕，有困难找警察。我们先到一边跟你了解点东西，要是真的，我们会帮你教训坏人。”

    蓝玉凤：“？？？”等等，剧本是不是反了？明明刚才是她想这么做，现在反倒她成了恶人？

    两位警察都对处理民事纠纷十分有经验，为了保护当事人的隐私，分别将三人拉至店几个角落才开始询问。

    询问过程中，蓝玉凤和黄子莲一直心不在焉。因为在饭局时候，其实她们作过许多妖事，要说赔偿她们与张大红应该三人平均分才是。一开始她们为了保护自己，没有完全将实话说出来。可面对警察的多次质疑，搞得越讲心越慌。

    林奕奕先她们一步打了一张好牌，此时警察虽然公平地询问着细节，可心里已经觉得蓝玉凤和黄子莲不是什么好蛾子。再加上她们害怕林奕奕会跟警察说什么坏话，心神不定，所以后期破绽百出，最后被问得全部真相说出。

    “你们在这里等一等，我去弄份纸质口供过来给你们签名。”警察说。

    之后满脸沧桑的蓝玉凤跟黄子莲站在角落，警察走到店老板身边，似乎在沟通这场纠纷最后的解决方式。

    蓝玉凤非常不忿，两边腮子气鼓鼓，此时黄子莲手肘碰碰她手臂，蓝玉凤不耐烦地问：“干嘛？别烦我！”

    黄子莲怔了一下，但也顾不上她情绪“大姐，你快看那林家的，她在看我们！”

    蓝玉凤遂朝着所指方向看去，果然，林家那女的正在盯着她，见自己转头过来，便露出轻蔑一笑，似乎在还一小时前自己对林家冷嘲热讽的“礼”。

    林奕奕向来以牙还牙，如今她确实这么做了。

    蓝玉凤心头埋下一根怨念的种子，她再次发誓，她要让林家一家不得安宁！！

    良久，警察终于跟店老板确认好此次纠纷赔偿的事情。

    由于此次事件属于民事纠纷，受害者一方与肇事者一方互相协商好解决方法便可结案。店老板也说了，只要给足赔偿的钱便不再追究，赔偿结果是张大红、蓝玉凤和黄子莲各赔三分之一。

    林奕奕终于松了口气，她心疼地掏出今天卖小吃所赚的所有钱，强忍着不哭递给店老板，店老板算了一下刚刚好，便让她可以走了。

    不过张大红作为当事者之一，明天仍需要去警察局补录一份口供。

    夜深人静，林奕奕回到家，家里一片漆黑，只有林小苗的房间还亮着油灯的黄光。

    她偷偷往里面瞄一眼，本想告诉张大红明日要去补口供的事，却发现那人已经抱着林小苗睡着了。

    ***

    张大红回家里没多久，随便煮了点面条给小苗吃，便赶紧哄女儿睡觉。

    其实回到家后，她总感觉整个人浑浑噩噩，脑海中一直重复着很多画面，有小时候妈妈的笑，有刚嫁入林家时的场景，有她与妈妈受到张家全家排斥的场面，还有刚才在店里时的情形。

    说实话，自张母死后她奉承张家好多年了，曾想过对方是否在拖延时间。

    但每逢她一察觉到什么，对方就给点甜头出来，所以她才蒙蔽自己双眼睛，情愿相信那虚无缥缈的娘家情。要不是今天对方一不小心说漏嘴，显露出对小苗的不友善，她可能还会和和气气地请人家吃完一顿饭。

    张大红与张家闹翻，原因除了张母，还有为了林小苗。

    她小时候跟张母在张家任劳任怨，几乎当下人般使唤，但谁让她们没有家可归？张家好歹有瓦遮头，偶然伙食还有些许肉渣能吃，于是她就这么贫贱地活到二十三岁，遇到了林无顺。

    林无顺那会儿妻子刚过世，满脸憔悴，在一家米铺里帮人抗米赚些小钱，家中养个年幼的女儿。张大红也不知怎么，觉得林无顺与自己能感同身受，第一次路过时与他打了个唐突的照面，之后每逢她帮忙出来买菜时，都会故意绕路经过米铺与林无顺打招呼，渐渐地招呼打多了，两人便熟络了起来，还时不时约出来吃饭。

    但张大红还是逃不过本身的厄运，没多久她便无意中直到自己即将被卖给一户人做媳妇冲喜，形式与张母嫁过来简直一模一样，张大红如遭当头一棒。

    张母这些年过得到底有多苦，她内心非常清楚。经常半夜起来哭泣，都为了生活和张大红才一直忍耐着。

    于是当夜与张母告别之后，张大红便连夜逃出了，因为无地方可去，她第一个想到的是林无顺。后者把她收留在林家，两人朝夕相处有了感情，没多久便怀了林小苗。

    林家家境不好，吃的竟比张家时还要粗糙，林无顺也因为好赌和打工，经常不在家。等林小苗出生一个月，张大红忍不住对张母的思念，偷偷带着婴儿的小苗回了一趟张家，而那次还让张家人给碰见了。

    张家人说念在情分上，可以不计较那次逃婚。然而要想回来，必须抛弃小婴儿。

    其实依照张家的财力，多养一个婴儿根本不算什么。可那时候小苗哭不出声音，张大红找过医生，说可能小孩刚出生时照顾不好，哭哑了嗓子。张家知道婴儿残疾，觉得肯定养不活太久，便干脆连这么点钱都不舍得浪费，让张大红把婴儿扔掉或者卖掉再回来。

    但张大红哪里舍得林小苗！毕竟是第一个孩子，又是自己辛辛苦苦，忍了二十多个小时的痛才生下来的宝贝女儿。凭什么别人一两句话说活不了就活不了？她偏偏不信！

    于是一气之下，她再次带着小苗回到林家，此后再没回过张家。

    直到张母死了，张大红才渐渐与张家恢复联系，请求她们能够给张母一个牌位，不能在张家白干活了半辈子，结果死后待遇连个下人都不如。于是便有了张大红为了讨好两位嫂子，经常请她们喝茶的事情。

    昨晚从茶楼回来，张大红抱着睡着的林小苗哭了好久好久。她觉得自己太苦了，从小到大就没过过好日子，更没想到自己掏心挖肺地讨好别人，换来的只有被人当作地底泥般地碾踩，都不知道自己当傻子那么多年到底为了什么？

    当张大红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很亮，几乎要到中午时候。

    她坐起身，身旁的林小苗已经上学去了，嘴里喃喃抱怨了好一会儿。昨晚闹了这么大的事，不知宝贝女儿有吓着没，早上能看看她一眼也好。

    抱怨了几句便觉着有点饿，张大红干脆走去厨房，打算煮点面条填一下肚子。

    但一掀开锅盖，她便愣住了。

    好几盘色香味俱全的肉菜就放在锅里，菜正用蒸架架在上面，下面的水已经凉掉，但很方便，只要稍稍动手点柴热一下便可以吃了，不用自己慢慢煮。而且关键是，她现在非常饿！

    她今天一个早上没吃东西了，昨晚那局饭菜也没吃几口，眼下她见到这些颜色搭配得非常好的菜，饿得口水快流出来了。

    二话不说，她烧着柴火便热起了菜。

    这些菜肯定不会是林小苗准备的，林无顺那臭男人更不可能，那就只有林奕奕了。更何况在锅边，早有一张纸条静静压在空碗下面，纸上的字清新秀丽，无疑是林奕奕写的。

    林奕奕：妈，这些菜你醒了可以热来吃。另外，昨晚警察来了，说让你今天去警局里录一遍口供，不过事情已经解决，店老板不会追究，你去录录口供就能回来。

    哼！这丫头连写纸条都带点脾气。

    张大红之所以不喜欢林奕奕，除了她自小不怎么听话以外，还主要因为她是林无顺跟前妻生的女儿。张大红这人小气，知道自己喜欢的人还惦记着另一女人就很不高兴，所以一直对着林奕奕都没好脸色。

    但她突然心底一抽。

    她是想起昨晚的事了。其实要不有林奕奕，自己可能已经在牢里受累了……

    热好了菜，张大红坐在饭厅里大口大口吃起来。一整天的饥饿感翻涌而上，番茄汤有些酸，不知怎的她一边吃一边五官被酸涩包围，口酸，眼酸，鼻子也酸，一股子酸味强烈刺激着大脑，让她重新回味起这些年所有的心酸。整顿饭，她眼泪跟吃饭的动作都没停过。

    直到汤全部喝完，饭菜全部吃光，她还吃了一点林奕奕留下的糖霜花生和绿豆汤。

    用酸味起头，最后用恰到好处的甜味结束，这顿饭竟然比任何一家茶楼里的饭都要好吃。

    张大红慢慢品味着舌尖最后一丝清甜。

    哼！看来死丫头的厨艺有点长进了。

    ***

    自那之后起，林奕奕都一直忙碌着卖零食。

    虽然那日摊上张大红的事搞得收益为负，但好在老天爷爷待她不薄，也由于头一天绿豆汤赚下非常好的口碑。从第二天开始，她的生意就异常火爆，从早上到晚上，每天忙碌一整天，甚至午饭回家的时间都没有。每天到收工的时候，林奕奕都是捧着胀鼓鼓的钱包回家的。

    但烦恼的是，她这几天回家都晚了，晚饭自然做得也晚。要换做以前林奕奕打死都不敢有这个胆子，因为张大红分分钟拿此事作为让她挨家训的理由。然而奇怪的是，张大红似变了个人似的，对她晚归这件事默不作声，而且对着她的态度也稍稍有了好转。

    林奕奕思前想后，唯一想到的是前几天在店里帮忙出头的事。

    其实那天她不全为了张大红，更多的只是不想让林小苗担心。不过现在也好，起码不必每件事都畏手畏脚，可以更加放心地做生意了。

    今天林奕奕照常在小路上卖着零食。由于刚过中午，来买的客人只有一两个。她抬头看了一眼上方骄阳，阳光依旧嚣张，仿佛能照得人七窍生烟。

    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身体忍不住往旁边的大树一靠，扎着麻花辫的脑袋歪歪倒过去接着就不动了。人被太阳晒过之后特别容易犯困，此时林奕奕像极一只快要睡着的树熊，不断下滑的眼皮有点可爱。

    不巧，一个妇人走来，林奕奕以为有客人来买零食，磕到一半的头立即挺得直直，而后微笑着问妇人：“婶婶，要来买什么零食吗？”

    但妇人有点奇怪，她站到小推车前看的既不是林奕奕也不是里面的零食。而是左看右望了好一会儿，才倾身向前，神色还有点慌张：“唉小妹妹，你是叫林奕奕吧？记得我吗，我昨天帮你买过绿豆汤来着。”

    林奕奕微微一怔，想说不记得了，这几天客人太多，回头客也多，她记人脸不太行，对这位婶婶也没什么印象。而且由于卖零食火爆，她姓名早就传至整片村子都知道，所以能喊出来也不出奇。

    可免于尴尬，她还是回道：“记得呢，谢谢婶婶，婶婶你今天找我有事？”

    妇人能听出这是客气话，其实也是，一般人哪会认得清才见过一面的人。不过不要紧，妇人这么说只是想让林奕奕放下不必要的戒心。

    她凑近一点，担忧又有点神秘的眼珠转回正前方，盯得林奕奕心也莫名一慌：“奕奕小妹妹，你今天最好早点回家，有个流氓在到处找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