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红

    张大红今晚本来跟人约好在一家茶楼里吃饭。

    茶楼处于商业街一条不起眼的小巷中,因为位置偏僻,价格低,客人也比较少,不过用来谈事情正好合适。

    而且她还带着小苗一起来吃饭了,因为一件很值得开心的事即将谈成。她想着反正也要请人吃饭,索性带上女儿一起,顺便庆祝那么有纪念意义的日子。

    谁知饭局到中间时,双方突然起了争执。好好的一席菜全部沦为撕逼大战的牺牲品,凳子踢得东倒西歪,桌子差点掀翻,菜掉到地上甚至踩了好几个脚印,脏得就连店里的狗都不屑舔一口。

    店老板自然最恼火,他店是用来做生意的,不是用来吵架的,本来店里客人就不多,如今更是被赶得七七八八,还有几桌走了单,今晚惨遭血本无归。所以一把抓住首先出手的张大红,张罗着让她赔钱,否则一定交给警察处理,把她关进牢子里受罪。

    林小苗一急起来便去找了林奕奕,早上上学前姐姐告诉了她摆摊的位置,所以她很快找到人并拉到茶楼之前。

    林奕奕刚来到,看见的便是一身狼狈被压住肩膀的张大红。

    店家还算客气,让两个壮汉店员把她反手扣着站在门口。张大红眼睛红肿,瞪得极凶,头发跟衣服看上去被人撕扯过,一片不堪入目的乱糟糟,后脑勺的发簪还滑稽地挂在发尾那里,整个人跟个疯婆子似的,与往常大相径庭。

    而且嘴没堵上,到这一刻她还不停地大骂:“为什么要我赔钱?我呸!明明是她们先挑的事!反正我不承认我摔坏你们店的东西,都是她们摔的,与我无关,即使带我去警察局都没用!我才不怕!”

    她说话像跟在店家说,可视线盯的却是面前两个漠不关心的女子。

    两女子身上装束也乱了些,脖子上的衣服纽扣烂了两颗,端庄的发髻乱成个小鸟巢一样,显然就是刚跟张大红吵架两外两个当事人。不过相较起张大红,她们神情淡然许多。

    其中一人优雅的小帕子攥在手里,对于面前的大喊大叫只懒懒地抬起一只眼皮,冷声嗤笑:“店家,我劝你快把她关局子去吧。这事你也见到了,完全不关我们的事,我们才是受害者。哎,我还赶着回去看电视呢,别碍着我们行么?”

    张大红气得咬牙切齿:“哈?黄子莲你居然这么说话?到底是谁说话不算数才把我惹火的!你们放开,看我怎么收拾这两人!!”

    这两人林奕奕认得,正是昨天早上趁着张大红不在时不断笑她傻的人。本以为三人能够相安无事地相处下去,没想到今天就翻了车。

    店家怕她们又打起来,更是急了:“你们谁都不认就谁都别想走!你先跟我去见警察,要是不赔偿我今天这事没完!”

    说罢,两店员动身,果真想把人强行架出店外。

    “不是……我不去!你们放开我,压她们才是啊!”张大红心有点慌,这事本来就说不清,但她的确是第一个打起来的人,要是真去了警察局,警察多半会采纳店家的话,把她关起来。一想到后果,她脸色变得苍白。

    “等等,有事好说话。”

    这时,一道清亮的声音从门口传入,紧接着一大一小的年轻身影匆忙赶入店内。

    为免店家真的把人带去警察局,也因为对这年代的法律并不熟悉,林奕奕不想到时候还得想办法把张大红弄出来,所以她加快脚步上前,先客气地跟店家周旋一下,看有没有转弯的余地。

    “老板您好,我们是她女儿。请问我们妈妈犯了什么事,需要您把她带去警察局?”

    “你是她女儿?”店家确认过林奕奕认识手中的刁蛮妇女后,才心念谢天谢地,终于来了个能够说上话的人了,他说:“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客气了,你妈妈摔坏我们店的碗碟桌椅,得赔偿!不然我们就把她交给警察处理了,哼!”

    张大红仍不死心:“你怎么如此野蛮?都说了让她们两个赔偿,听不懂人话吗?”

    “妈!”看见店老板瞪直眼睛,林奕奕连忙打断她。如今张大红离进警察局恐怕就差一句话了,林小苗急得快哭出来,再不想办法收住那张恶毒嘴巴,到时候玉皇大帝都救不回来。

    她尽力保持冷静,现在要先解决眼前的事:“妈,能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么?为什么突然跟两个婶婶打起来?”

    林小苗也拉拉张大红衣服,示意她快说。

    这段故事是原著没有的剧情,林奕奕想着要先把事情原委了解清楚,才好跟店老板讨价还价。她觉得张大红这种冲动的性子多半是闯祸的那方,可不一定错都在她,看这三人的关系,肯定有煽风点火的人在。既然如此,死猫不能一人啃,她也不是宁愿背锅都不出声的小软包。

    然而张大红支支吾吾:“这……我们都是因一些事才打起来,反正就是她们挑起的。

    她眼神闪躲着林奕奕,看上去不太想将事情讲出来。

    她当然不想在林奕奕面前提起这事。

    对这位与自己没半点血缘关系的女儿,自己不是打就是骂,而这事儿关乎到她的颜面,要这事让林奕奕知道了,她从此在林家也抬不起头。

    林奕奕看出她的犹豫,刚想说些什么。

    “呵。”

    一声带刺的冷笑穿过空气,猝不及防地传入众人耳中。

    站她们身前的另一名女子终于开口。这是一个穿着蓝色蝴蝶花纹的美丽女子,虽然装束也变得凌乱,手上还有几道抓痕,但一点不妨碍她冷到刺骨的笑容,再添上一种无来由的嘲讽眼神,快速地扫了一眼林家三口人。

    是的,一场无差别的扫视,无论张大红,还是林奕奕,抑或是年纪尚小的林小苗,都被她这种瞧不起人的眼神给怔住。

    正常对第一次见面的人会如此么?

    虽然她跟张大红刚起口角,可总觉得这种眼神像看到什么肮脏不堪的东西一样,令人极度不适。

    接着就听见蝴蝶花纹女子说:“哎哟喂,穷酸鬼一家人相聚一堂为三儿的后代母亲担忧,还真是感人呐!”

    张大红瞬间脸色铁青,声音轻微颤抖:“蓝玉凤,你说什么?”

    “我在讲什么你不最清楚吗?”蓝玉凤勾嘴一挑,笑容饱含轻蔑:“我警告一声,你那两女儿可千万别乱喊我们舅母,我们不认得啊!毕竟你那不配正名的母亲,一个贱三儿骨灰还凄凄凉凉地放在荒郊野岭呢,阿莲对不对?”

    “噗嗤。”黄子莲也笑了:“那是。”

    蓝玉凤特意说到“贱三儿骨灰”时咬重音节。

    说完,整个茶楼安静了好几秒,似往死湖里投进一块石头,纵然微不可闻,但泛起波纹涟涟足以淹没一只垂死挣扎的蚂蚁。

    蓝玉凤的骂人功力简直一流,一句话不带名字不带脏字就已经将林家几人数落了一遍,貌似还带上了张大红的母亲。

    林奕奕正想着怎么回应。这场架吵她本不想帮张大红的,这位恶毒后妈无论对自己还是对原主都不好,她之所以过来完全只是不想林小苗担心。然而自蓝玉凤讲话之后,她觉得不能就此罢休,而且她总算从原主记忆里想起点事情。

    原来蓝玉凤和黄子莲这两人分别是张家的大媳妇和儿媳妇,在原主很小时候曾见过一次面,不过因为记忆模糊她到刚才才记起来。张大红之所以一直跟她们保持联系,好像是为了她母亲的一些事情。

    林奕奕觉得这事与自己不太有关系,但她觉得应该要回应些什么,不然身旁的张大红情绪会崩溃。

    她留意到了,张大红现在的眼睛红得跟只野兽似的,全身身体紧绷,仿佛再受点刺激就会冲过去跟那两人拼命。

    在这种情况先要一致对外,更何况对方连自己和小苗也骂上了,她自然不能放过。

    蓝玉凤跟黄子莲见对面没说话,便干脆将话匣子打开,决定趁今天把自己爽一遍。

    蓝玉凤:“林家两个女儿,你们还不知道你们家母为什么天天来求我们吧?送吃送喝还请吃饭。为了什么?那都是因为她想让她那母亲能够风光地葬在张家祖坟里,当个有名有分的孤魂野鬼。”

    此时张大红拼命忍着情绪开口:“你们跟我说好的,说只要我对你们好,你们就会帮我回去跟张家求情……”

    “呵,别笑死人了。”黄子莲翻了个白眼说:“张家人对你们的态度如何还不清楚么?即使我们回去求情又有用吗,别忘了你家母亲是为了冲喜才被买回来的,当时我婆婆还在病床上没去世,所以你那母亲就是贱三儿,没明媒正娶地过门,张家从没承认过!”

    张大红已经沉默。蓝玉凤自以为这场骂战大获全胜,刚饭局时她还受了点张大红的气,现在什么气都送回去了,便忍不住高兴地再说几句:“当初要不是你母亲怀了你跪着回来求老爷,我们张家才不搭理呢!结果生出来是个女儿,哈哈,老爷从此以后连个正眼都没多瞧你母亲,想想都好笑!”

    话至此,事情原由已经浮出表面。原来张大红一直求他们的事情,是想让自己母亲的骨灰藏回去张家祖坟中,然而惨遭张家人无视甚至讽刺。

    店里两位店员一脸无措,他们是听老板的吩咐来抓住闹事者的,当时他们都在店外帮忙搬货,完全不知发生了何事。见三人吵架,他们越听越糊涂,于是抓住张大红的手不自觉地放松了一点。

    突发情况就发生在一瞬间。

    张大红使出浑身力气,挣脱店员后,抓起旁边的花瓶便往对面砸去!

    她今天打算阔出去了。蓝玉凤跟黄子莲一直把她当小丑耍不说,更可恶居然用恶言恶语说她的母亲!以前在张家,张母为了张大红一直忍气吞声,即使被当作下人般使唤,住的地方比下人还脏贱,张母始终强忍着。

    娘家已经容不下张母,那家人对张母冷漠得跟陌生人一样,不然也不会将她跟货品一样卖给张家,收了钱以后便全员失踪,一分钱不留。她不想让张大红有同样的经历,即使受点苦也好,日后有个家总归是好事。

    往日与母亲同甘共苦的情形历历在目,张大红容不得别人骂她母亲。此时此刻她只想跟张家两人同归于尽,即使进牢子也好,她也不能让这两人好过!

    蓝玉凤跟黄子莲这会儿也吓傻了,完全反应不过来要躲开。

    电光火石间,一杯凉水毫不客气地泼到蓝玉凤脸上,这一泼同时让张大红的动作一顿。

    林奕奕眼神冷漠:“给你漱漱口,你嘴太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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