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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1 章

    可能是汽车——飞机——汽车的颠簸,我很长时间不能入睡。闭上眼就想着小雅,想她如何能不接我电话,也不回我消息。

    恍惚间我好像听见手机来电铃声,而手机并没响。不知什么时候我也总算睡着了。

    清晨,是一阵办公室最外边的铁门被推开的哗哗啦啦声响,将我吵醒的。随后便是一群人的脚步声和落座后的七嘴八舌,还有烧水壶煮开水的滴滴声。

    是黄姝姐姐姐夫们来了。黄姝二姐推开门,我侧身装睡,她叫了声:“小熊——”,见我没有反应也便出门去了。

    我听见她推开隔壁房间的门,叫着:“姝啊,起来了——”

    黄姝和她说了几句话,声音里有很多着急的信号,只是我还是听不懂这闽南话,不知道她们究竟说的是什么。虽然八九不离十,都是关于眼前最让这家人着急的事。

    会客厅里传来来收拾茶具,煮水的声音。

    应该是黄姝的大姐夫和二姐夫他们的声音,急切又大声地说着话。有说到“阿姝——”,我就听见黄姝答应着:“霍拉霍拉(好的)”。

    很快这群人便随着门外汽车发动机的声音离开了。却还有两个声音回来了,是黄姝和她小妹。

    “小熊——”黄姝叫我了,“起床啦,起来喝茶吧。”

    “哦,这就起来。”我起身穿好衣服,刷牙洗脸。

    我一边坐下,一边看着黄姝问道:“他们都去哪儿了?”

    “去泉州。”黄姝没抬头,一脸疲倦地摆弄着茶具,“先去见律师,再托人安排下,好早点见我爸我哥……”

    “哦,今天能见不?”

    “不知道,他们都不多告诉我的。”她有气无力地回答我,一边递给我一杯茶。

    晶莹剔透的茶水,黄绿的好看,冒着一缕缕烟气,我闻到了昨天没有闻到的茶香。

    “阿珠,你别乱跑啦。就呆家里,哪儿也不许去。”黄姝用普通话对她那个小妹妹说道。

    “知道的啦!”阿珠不耐烦地头都不抬地回道,说完便起身去办公室里间玩电脑去了。

    只剩下黄姝和我的空间里,显得有些尴尬。

    “咳——”我清了下嗓子,说:“昨晚没睡?”

    “睡了的。”

    “眼圈都黑的,肯定没睡了。”

    “没睡好。”黄姝将倾泻在脸颊上的一缕头发拨到耳后,毫无光彩地看了我一眼。

    “要不,你去眯一会,我去煮点粥。”

    “嗯——”

    黄姝拖着倦容走向她昨夜将就一宿的员工宿舍房间。我则向厨房走去,取了一勺大米和半锅自来水,放在燃气灶上,“哒哒哒——”的几声打着火,蓝色火苗拥抱着锅底,冷冷的锅灶开始有了温度起来。

    厨房窗户看出去就是工厂车间,再过几天,工人们回来了,工厂就又会一片繁忙嘈杂了。

    “喂——”我被吓了一跳,才发现站在身边的阿珠,这位爷不知啥事说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到我身后来了。

    “靠!你吓死个人了,出个声音啊!”我抱怨着。

    “哈哈哈!没想到吧,看把你吓得……”阿珠一边得意地大笑,一边看向锅里,看看我煮了什么。

    “白粥!别看啦。”

    “有地瓜啊,你可以放些啊。”阿珠说着打开灶台下的橱柜,递给我两个地瓜。

    “你要吃不?”我看着她问道。

    “要啊,这还用问!”阿珠打开水龙头一边洗手,不屑地说。

    “得,要吃就得干活。把地瓜皮削了——”说着我就转身走出厨房。留下这位小爷原地跺脚,还唧唧歪歪地冒着抱怨的话。

    我坐在茶几边,翻看手机,有些无聊。茶已经凉了,2008年初,特别冷。

    阿珠似乎真的还是个孩子,不过她已经安静了很多,几乎不说话。

    黄姝的房间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门开了,她蓬头散发,一脸憔悴,眼睛红红的,刚刚应该暗自落泪了吧。

    这大过年的,正一家人团团圆圆的日子,却遇如此变故。不得不说,这敌手也很是缺了些德吧。

    “坐,我换一泡茶……”我朝她说道。

    “哦,不用啦。”黄姝一屁股直直地坐在沙发上,“不想喝。”

    “下午,就有消息了吧。”我试着安慰她道。

    “我爸年纪那么大了……”黄姝有些呜咽地说着。而厨房里冷不丁地发出一声尖叫“啊——”

    我俩都不约而同地朝厨房望去,黄姝起身走了过去。

    “阿珠,怎么啦?”

    “小熊要我削地瓜皮,刀割破手指了。”

    “你慢点嘛!平时都不做,现在就自己受苦了吧!”

    “你还不是,你平时也不做,还好意思说我啊!”阿珠冷冷地回击黄姝。

    “你——”黄姝有些生气,但没再说什么指责她这个最小妹妹的话来。

    “自己去房间那创可贴……走啦!”黄姝有些大声。

    我站在厨房门口,阿珠气呼呼地走我面前刮过,黄姝拿起菜刀来继续削地瓜上的皮。几无血色的憔悴脸颊上布满了红晕,是刚才和阿珠争吵后留下的。

    “我来吧……”我走了过去,从她右后侧去接过来刀和地瓜,黄姝没有过多的拒绝我的好意。

    吃过早饭,阿珠继续去玩着她的小游戏。黄姝和我,相对无语。好几次眼神相对,又闪过,还是无语。

    “我一会下厦门去。”

    “嗯。”不置可否的回应。

    “这个时候,你把我姐一个人扔着算什么啊!”我被阿珠的话给惊了一下,抬头望着办公室的方向,张大嘴巴不知如何回答。

    “阿珠,你乱说什么……”接着就是叽里呱啦的闽南话,我听不懂她俩究竟说了什么。应该是黄姝再告诫她妹妹别乱说瞎胡说的吧。

    “小朋友,……乱说的……不好意思啦。”黄姝脸上的红晕多了很多,掩饰不住的尴尬流落再眼角里。我们都彼此躲闪着,空气里都是尴尬的味道。

    “哦,那个……没事的,没事的。”我笑着回答她。

    正当我手足无处安放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这电话来的真是时候,像消防车一样的拉风,让我充满期待——会是小雅的电话吧!我心里这么想着。

    抓起来一看,不是,心里瞬间生长出弯曲的失落,密布在我的眼睛里,我看得见的话,那一定是很多失落的线条,遮盖了我眼里的光亮。

    “喂——”我接起来。这电话我也很意外,前几日在成都阴差阳错遇到的丁一鸣,他给我打电话了。

    “会是什么事呢?他知道我回来福建了?”我心里还在嘀咕着。

    “喂,问你个事?”他声音急促又刻意压低了些,“在听不?”

    “在,你说。”我一边起身走到工厂的坝子里。

    “黄姝家是不是出事了?”丁一鸣单刀直入地问道,这到很是让我吃惊。

    我那么一瞬间是被固住了,“什,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我是谁啊,怎么能不知道。”丁一鸣的口吻里很是得意,“你要不要考虑重新找一个公司?”

    “大少爷,我还没考虑呢!”我心里一紧,随即追问:“你如何知道的?”

    “哎,大年初一晚上几个哥们一起玩,听说的。”丁一鸣轻描淡写地说。

    “你那哥们是,是什么来头?”我小心又小声地试着打探,生怕声音大了惊扰了这悠游地鱼。

    “你问这个啊,看来还是想帮你老板家嘛!”丁一鸣流里流气地说着,大概是翘脚卧在沙发上,拿着电话和我说着这看来他似乎毫不在意的别人家的事。

    “你是不是关心黄姝?关心的话就过来看看她了,茶饭不思,人都瘦了一大圈了……”我故意大声说,黄姝抬头看向我一脸狐疑,那眼神在问我:和谁在电话?

    “去你的,我关心她?凭啥,我丁一鸣缺啥时候女人了?”

    “你要不关心,你肯定不会跟我说这事了,透露这消息了。”我敏感直接地回道。

    “得得得,我告诉你吧!……”丁一鸣巴拉巴拉地跟我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大年初一晚上他和他几个哥们都会一起聚聚玩耍,找乐子。带着各自的马子,在一个秘密聚点开趴,喝酒寻欢作乐。其中不乏些商贾巨富的二代三代公子哥们,当然还有一些官员们的公子哥。自古以来,不都是如此么?有个公子哥大概可能是某高官的纨绔,喝大了就开始冒了很多“我爸是李刚”之类的话,说要弄谁就弄谁,不服来试试……惹得一众纨绔们大声叫嚣起哄要他现场就地正法了某十八线女星……也就顺带说了句水头某矿老板提着一百万现金来找他爹,要求将XXX给执法了。

    不得不说,丁一鸣这家伙有时候还真是个人精,就听着看着官二代们耍威风,他只负责买单组局,美其名曰:“大家一起玩,就图个开心,图个开心……”后来打听多了,才知道这将要被查办的人的姓名,很巧,姓黄。丁一鸣也便多问了句,那花钱托人办事之人姓甚名谁,只是听他父亲说:“你陈叔叔……”那陈叔叔很是热情堆着笑,拿出一张卡递给他:“哎哟,第一次见,拿着,拿着买些你喜欢的……”而这官二代平日里和丁一鸣往来倒是很密切,经常一起吃喝玩乐,也算得上是酒肉朋友里的好朋友吧。于是也便没有过多过滤和保留的,将这些告诉了丁一鸣。

    “那你怎么确定,这黄姓老板便是黄姝她爸?”

    “笨啦!本少爷想要知道谁,还不一个电话的事,自然有人帮我查。”

    “哦,你怎么不直接联系黄姝?”我问。

    “我说,你这人能不能不这么……”丁一鸣不耐烦了起来,“我们不是分了嘛!再说,她肯定恨我还来不及呢。”

    “哈哈哈,你还害怕这个呀!不像你呀!”

    “滚,说正紧的。”丁一鸣顿了顿,“黄姝他哥,倒是今明天便可以回家了。他爸,估计难了,得蹲个一年两年了……”

    “你问你那个哥们打探的?”

    “废话,不然呢!草,这孙子硬生生宰了我一辆车。”丁一鸣有些恼火。

    我没再多问,顿了下还是觉得告诉他的好:“我昨天就来福建了,在水头工厂里。”

    “草!!!”丁一鸣连续好几句骂,“早说嘛,懒觉!”

    “有啥早说晚说的?”

    “我就想着嘛,没什么的了。”

    “哦,你是不是还惦记着到手又飞了的美女呀!”

    “切,我要想得到,哪里会失手?”

    “那就是良心发现了,不是玩玩而已?”

    “好了。你在那儿,就没我啥事了!”丁一鸣说着就要挂断电话,却听见他嚎着:“你可不会是想着玩三人行吧!嘿嘿嘿……”

    我瞬间就爆发着激烈地否认道“滚滚滚!”

    挂了电话,我就很感叹,这个丁一鸣,虽然花心好玩,但心地确是很善良。或许他没做什么帮忙的事,但却给了一些更能帮忙的消息。这也让老黄一家人日后有了反击的方向和目标,虽然他们迟早也能找出来那黑手是谁。

    刚挂了电话,黄姝便在我身边问道:“谁啊?”

    “明知故问吧,你不知道是谁么?”我似笑非笑地说,“丁大少爷啊!”

    “他?”黄姝有些惊讶,“关他什么事的啦!”

    “人家是关心,不好直接问你,才问我的呀。”

    “他怎么知道的呀?”黄姝有些疑惑。

    “你直接问丁一鸣就好了啊。我哪里知道!”我有些急了。

    “你不知道就说不知道,谁惹你了似的。”黄姝撇着嘴一脸不悦。

    “哦,他说你哥应该今明天就出来了。还说,那黑手姓陈,也是个开矿的。”我没有多想,一股脑还是告诉了她。

    “哼!!!果然,果然就是他!!!昨天大姐夫二姐夫和阿妈都说了,就是他,不然没有其他人。”黄姝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些话,愤怒令她忘了为这前半话的好消息而高兴起来。

    “谁啊?”我心里有了个大概,但不确定。

    “你那相好的公公!”黄姝杏目怒睁,气腾腾地朝我大声说出这几个字来!

    办公室里传来阿珠的叫声:“谁啊?谁的相好的?小熊的相好的?”黄姝扭转头朝屋里大声说了句“闭嘴呀!关你小孩子什么事!”

    阿珠安静额下来,没再说一个字。空气里静得有些不知所措。

    “我——”我不知道说什么的才好,尴尬地随口道:“不是吧?”

    “哼!从我上初中那会,就再说想要我爸把矿转给他,我爸不愿意。这么多年了,还整这么一个手段,真是……”

    “你别乱说先啊,你哥和小陈不是好兄弟嘛!”我的意思是,万一小陈并没参与也不知情,她哥听这么一说就会找小陈算账。

    “我哥会自己找他这好兄弟算去。”黄姝恨恨地咬着牙齿说道。

    “你别掺和了。万一小陈真是不知情也没参与的。要不我来说吧,我叫上丁一鸣一起……”我说。

    “哼!怎么?”黄姝歪头看我说道,“连人家的老公都想护着了,爱屋及乌也不至于呀!”毫无悦色的脸颊原本就憔悴了许多,现在是更没了好看颜色。

    “乱说!你怎么这样——”真的是狗咬吕洞宾,黄姝怎么这么胡说八道不讲道理!

    原本就因为小雅这几天的失联而焦灼的我,被她这么一激,就像是点着了火药桶一样,爆发了。没说话的我,只是使劲踹了一脚脚边的一堆石料,好硬的东西,我的脚给我传回来的是生疼生疼的信号。

    一瘸一拐地,我走进宿舍里拖上自己的行李,匆匆忙忙走出工厂。恍惚间我听见阿珠叫了一声我:“小熊——”

    走出工厂大门,似乎那年冬季的冷风就一下子来找我了,只感觉浑身一哆嗦。

    路上没人,偶尔擦身而过一辆辆车,陌生来了又去。

    熟悉的路边小巴站,百无聊奈地我站在那里等小巴,我好坐到水头镇上去,那里才有去厦门的厦狮快线。

    路边的废纸被一阵风裹挟着满地翻滚地卷向了某个角落,发出一阵哗哗哗地声响。

    街道很清冷,昔日的车水马龙都回家过年了。心里倍感落寞,还真不如在家多万几天,我很后悔当初被黄姝一个电话就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顺手摸了摸口袋,我拿出一支烟,却找不到火机,无可奈何地将这支点不着的香烟,放回到刚刚它躺着的位置。

    那天下午早些时候,我回到了33号。

    洪姐一家好像都不在,整栋楼冷清清的,除了二楼的佛龛点着灯,MP3里佛经还在低低地吟诵着。

    我打开自己房间的门,迎面而来的便是阵熟悉的气息,好像有过小雅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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