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伍齐问。
这两个没有情绪起伏的音节和那天他听到的那个声音相差甚远。
“没什么。赵鹤鸣说。
“那天谢谢你送我去医院。”伍齐酝酿了一会儿开口：“那晚是我态度有问题，希望你别放在心上，抱歉。”
“什么？”
“什么什么？”伍齐看着他那副明知故问的嘴脸翻了个白眼，“我说我不应该那么对你，我很抱歉，对不起！”
赵鹤鸣面无表情的挑了下眉，“上一句。”
“......”
“我说，”伍齐咬着牙挤出几个字，“谢，谢，你。”
赵鹤鸣懒懒瞥了一眼，“不用。”
他是怎么面无表情还那么欠揍的。
“医药费付一下吧。”赵鹤鸣掏出手机，“二百五。”
伍齐皱起眉，“谁是二百五？”
赵鹤鸣的眼尾轻挑，没有表情的时候眼里就无故多了几分淡漠，他盯着她，淡淡开口：“医院费二百五十一，衣服二百四十九，两个二百五，有问题吗？”
一阵穿堂风在他们中间拂过，伍齐吐出一口沉闷的气，闭了闭眼，“没问题，我扫你。”
赵鹤鸣拨弄着手机，中间抬头看了她一眼，“好友码还是付款码？”
伍齐右眼皮跳的厉害，“都行。”
“那还是收款码吧，省得又被人警告要自重。”
“......”
一阵微风吹过，伍齐觉得鼻子酸酸的，她扭头打了个喷嚏，声音闷闷的又说：“行，都行。”
她拿出手机去扫码，赵鹤鸣的手机又被他伸手盖住，伍齐看着他，“？”
再看向赵鹤鸣的时候，对方的眼神就有些晦涩，他问：“那天你说再也不会了，是不会什么了？”
是什么？
伍齐心尖又颤了一下，是萍水相逢时她满怀好意鼓足勇气伸出却被不齿对待的手，是错过的和徐璟的第一次见面，是徐璟电话里的欲言又止，是漆黑的客厅里她反复纠结却还是不忍将他一人留下的惺惺相惜。
“是......”
“鹤鸣——”
听见这个声音伍齐立马皱起了眉，她扭头看见蹦蹦跳跳过来的余可欣。
她靠近赵鹤鸣，温柔地笑着，“你来学校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啊？”
语气亲昵极了。
赵鹤鸣表情平静，语气平淡，他先是看了一眼伍齐，伸出去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就见她后退一步和他们两人拉开距离。
“欠你的钱我会拜托清子还你。”伍齐扭头就走，“我们算是两清了。”
“什么两清了？”余可欣脸上甜美笑容消失，“你不是说你不是认识鹤鸣吗？喂，跟你说话呢...”
“鹤鸣，你们认识吗？”她开始略显慌乱，“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说你们两清了？鹤鸣？”
“在学校里叫全名。”赵鹤鸣依旧没有什么表情，“有事？”
余可欣一愣，随后很快恢复笑容，“那我出校门了就叫你鹤鸣。”
“我很感谢你那天帮我报警，”赵鹤鸣收起手机，观察着余可欣的表情，“还有，照顾我。”
赵鹤鸣等了一会儿，“但也仅此而已，如果你以后有需要帮忙的我会还给你，你以后还是别再管我的事了。”
最近学校的八卦流言裴有仕转发给他了很多，虽然很多都是空穴来风，但他因为报警这事儿对余可欣的靠近，确实是持有默许的态度。
“这样对你，对我都不好。”他冷了冷嗓子，“现在学校里传出来的就算了，再有什么事实之外的传言我会澄清的。”
余可欣不知所措的愣在原地，她不就喊了一声鹤鸣吗？
明明周五下午他等她一起放学，还帮她提着书包等她系鞋带，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鹤...”余可欣声音弱弱的，其实她心里更慌，报警的不是她，什么照顾的就更不是她了，冒名顶替让她窥见了于她而言遥不可及的生活。
高调宣布赵鹤鸣是来保护她的，朋友圈里赵鹤鸣帮她提书包的手引来大量的关注和追随，刚刚和好友夸下海口赵鹤鸣是来找她的。
一颗种子就此萌芽，她不想回头。
“我是觉得最近放学有人跟着我，我有点害怕才来找你的。”她声音越来越低，“你不是说不会让我有事的...”
她的话没说完，只觉得全身冒出一层冷汗。
上周五摸底考试结束的时候赵鹤鸣问她，她还说，有你在旁边哪有人敢造次。
如今只过了一个周末哪就有人跟着她了？
余可欣收回了所有的表情，“我...”
赵鹤鸣和她对视几秒，移开了眼，“以后放学我会让裴有仕和你一起，有什么事他会联系我。”
余可欣所有辩解的话堵在嗓子里，赵鹤鸣走后她的同伴走上来问怎么样，余可欣挤出一个笑，“他来找说他最近太忙了，让裴有仕陪我放学。”
—
余可欣郁闷了一下午，自己说话之前怎么就没有思考呢？
赵鹤鸣那态度是看出来了吗？那他还让裴有仕陪她什么意思？
那就应该是没看出来吧？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怎么会这样？
她去之前伍齐在和赵鹤鸣说什么？是那件事吗？
她不是说她不认识赵鹤鸣吗？
她想得太入迷，余星在课堂上叫了她好几声她都没有听到，她不敢想这件事情败露之后赵鹤鸣会怎么看她，周围的同学会怎么看她，在放学之后鬼使神差地走到了五班。
文理分科之前的同学见到她开玩笑似的调侃道：“来找赵鹤鸣呀，他不是已经走了？没跟你报备啊。”
余可欣笑得不算好看，“我知道，他跟我说过了，我不找他。”
“哦哟哟，走了赵嫂。”
余可欣心里那一丝残存的理智被这一声“赵嫂”完全湮灭，她硬着头皮往五班看了一眼，教室里没什么人了，但她要找的人还坐在窗边一动不动地盯着卷子。
金乌西沉，伍齐被拢进一片金色的沼泽里，余可欣看着她眼神愈发沉溺，不由地想到徐璟桌上换掉的合照。
“伍齐。”她的声音再无在赵鹤鸣面前的甜美。
伍齐惊慌地回头，桌子上因为考试还没复位的书山被撞掉几本，看清是她之后伍齐默不作声的弯腰捡书。
可这在敏感的余可欣看来就是一种挑衅，她拔高音量：“我在跟你说话你听到没？”
“果然是从延庆那种小地方出来的，是不是从小就没人教你怎么跟人说话？”
伍齐手上的动作没停，她把书放好之后拿来书包开始收卷子，“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她和伍齐撞上目光，“我警告你——”
伍齐不解地看着她，反问：“我有什么是用得着你警告的？”
余可欣瞬间蔫了下去。
警告不许把你救赵鹤鸣的事情说出去？
伍齐无视掉她复杂的表情，继续说：“不管你是想找人你陪你玩这无聊至极的过家家游戏，还是戏瘾犯了必须找点存在感。”
“都别来沾我。”伍齐“唰”一声拉上书包拉链，“我对你没有一丁点兴趣。”
眼看伍齐就要从她身边绕过，余可欣又气又恼，一把抓住伍齐的袖子，伍齐下意思挣脱，袖子被扯开，她胳膊上大片红疹就这样暴露在外面，余可欣难掩嫌弃，话里又有些得意，“自以为进城了，看来你过得也并不怎么样啊。”
伍齐缓缓收回视线，抽回自己的手，“是没你过得好。”
这句话伍齐没有呛她，在伍齐的认知里这是真的。
和徐璟住在一起，被爸爸妈妈的爱包围着，别人会因为爸爸的身份高看自己一眼，会有人羡慕自己的家庭和未来，这些说不清的东西一寸寸侵蚀着伍齐的心脏。
她渴望，她羡慕。
“我很讨厌你。”余可欣恶狠狠地盯着她，“你为什么要来嘉淮，你知不知道你来那天哥哥为了接你在去机场的路上被私生跟车，他连着三天都没回家一直住在外面的酒店里。”
伍齐心脏咯噔一下，徐璟在她来得那天去机场接她了？
伍齐悄无声息地笑了一声，原来她所求并不奢望。
“你来这里只会给他带来麻烦，他都准备比赛都那么辛苦了还要分出时间去照顾你，你为什么要出现啊？”像是怕伤不到伍齐，余可欣加大力度，“你从到这花的每一分钱知道他是怎么赚来的吗？你来就是吸他的血的，我已经能帮他拉商务赚钱了，而你只会向他伸手。”
她盯着伍齐觉得自己的话很对，“所以我说我们两个对于他不同的意义，如果没有血缘关系，你一辈子也别想够到他。”
“可是很不幸，我们有血缘关系。”伍齐单挑起一边眉，笑得时候左侧的酒窝渐渐显现，“所以他赚你的钱给我花。”
“你...你不许把他的身份说出去，麻烦精！！！”
伍齐不再看她单肩挎起包，大步跨进夕阳，突然高歌：“Shut your mouth baby stand and deliver，”（闭上嘴吧，亲爱的，做好表率，）
“Shut your mouth ...”
（闭上嘴吧...）
一直靠在走廊上的裴有仕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扽了一下他的花衬衫，几秒钟之后笑了一下。
他走上前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的人偏了偏头，“走不走？”
楼道很空，裴有仕落下的脚步声很重，一次一次将余可欣想说的话堵了回去。
不过一路上那一个个留在她身上的眼神，让她也不是在意了，她又小跑两步离得裴有仕更近了一些。
出了校门，走过第一个路口，路上没什么穿着附中校服的学生了，裴有仕停住脚步调头要走。
“你干嘛去？”余可欣看了眼周围，连忙问。
裴有仕好笑，“回家，不然呢？”
“他不是让你送我回去吗？”底气不足，余可欣甚至不敢提赵鹤鸣的名字。
“你想要的不是已经帮你演了吗？”裴有仕无谓地笑了笑，“你也不是真的需要有人送你回去吧。”
余可欣没想到他们说话一个比一个直白，“我...”
“你那些把戏差不多就收起来吧，”裴有仕瞥了她一眼，“你对他也算是赶得巧了，用你这种方法靠近他的人数不胜数，而你是最没胜算的那个。”
余可欣努力把声线压平稳，“什么意思？什么叫赶得巧了？”
裴有仕对余可欣的态度从一开始就算不上好，以至于中午赵鹤鸣跟他说放学接上余可欣一起的时候他一下就炸了。
“我不懂诶，她不就帮你报了个警吗？你用得着这么周到吗？”裴有仕试图帮她分析，“周五中午你不是又遇上那群人了吗？他们都没对你怎么样，怎么会去找一个毫无关系的过路人呢？她说有人跟她你就真信了？”
裴有仕嘟囔道：“是不是她还不一定呢。”
“让你送你就送。”赵鹤鸣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裴有仕看着他张了张嘴，不过也没说什么。
其实他也理解赵鹤鸣为什么会对余可欣有如此大的宽容度，如果在去年冬天遇见了余可欣，那么他也不至于差点死在冰天雪地的野外，如果那个时候有人愿意伸手帮他一把，他也不会像条丧家之犬一样被赶到这里。
就当他差点就要放弃时候有人向他伸手了，所以他踮起脚去够。
“说你命好。”裴有仕低头看着手机跟她摆摆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