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回到荟春园时已过正午。
圆珠和绛珠见明婧手臂上带了伤，急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江绪耐心替明婧解释一通，二人明白来龙去脉后，连忙去药房拿了药，仔仔细细给明婧擦药。
明婧双手经清水洗涤后，变得干净透亮。
圆珠正在小心翼翼给明婧上药，擦完药后给明婧包扎伤口，便退下了。
江绪看眼明婧的伤痕，心疼地说：“为何非要去长信侯府，那日不是拒绝长信侯夫人了吗？与长信侯府断绝关系的方法那么多，怎么选了这个法子啊！”
明婧掐了会儿江绪的脸，语气有些傲娇：“你忘了，我看过医书，只是流一些血，不会有多大的事。”
那也不行。
江绪莫名感觉自己手臂上流着血，难受极了。
“他们的目的的确如你所说，是要让我代替柳映雪为侯府联姻。”为了调节气氛，明婧笑着夸赞江绪，道：“江寻绎就是智勇双全，随便一想便能想出这种法子来。”
被心上人夸，江绪面上一喜。
但一想到明婧受了伤，他眉目紧锁，道：“下回不可以身冒险了。”
“我晓得的。”明婧说道。
江绪立马反驳，“不，你不知道，上回在靖远伯府你是以身冒险，这回在长信侯府你又做了同样的事。”
江绪越说，明婧越心虚。
“可若我不这么做，只怕长信侯府不会放过我。”明婧声音小了起来。
江绪冷哼一声，说道：“这不是还有我吗？我可以帮你威慑长信侯府那帮人。等到报仇雪恨那日，我陪你回扬州，这样你就不用再看见长信侯府那帮人了。”
回扬州......
明婧嘴角浮现一抹笑，轻轻“嗯”一声。
江绪突然提到傅说，“傅说这些时日安分了不少。”
明婧对傅说的映像止步于那晚。
自这位纨绔子弟负荆请罪后，京城里再无他的传闻。
就连明婧自己都快忘记傅说。
“突然变得这么安静，那晚又领众人来永宁楼负荆请罪，向樱李道歉，这不像是他的日常作风。”那晚的明婧很想询问傅说，为何会这么做，可当她看到樱李湿润的眼眶时，半句话也说不出了。
“许是被傅太子妃管教了一番。”江绪神情淡然，“太子妃久居深宫，唯一关注的便是太子殿下的行迹，太子殿下来过永宁楼，她顺藤摸瓜地查到这些事，便管教了傅说吧。”
傅太子妃贤名远扬，傅家臭名昭著。
世人说起傅太子妃，直言她不像是傅家女儿，倒像是别的世家大族出身的女子。
可惜了，这么好的太子妃，摊上了那么一个家族。
“傅家的好日子，就快要到头了。”江绪说道，“傅太子妃只能管教得了自己弟弟，旁的族亲是半点管教不了，傅家还有很多肮脏事，证据皆掌握在太子殿下手中。这回，太子殿下是要将傅家连根拔起了。”
明婧担心的是太子妃的处境，“那太子妃被废之后，会有什么下场？”
江绪无奈看了明婧一眼。
自己受着伤呢，还去担心别人。
“太子妃不会有事，因为她本身并未错处，不过太子妃的位置要让贤了，天家的储妃家族不能有污点。”江绪不会同情傅太子妃，这是她身后家族拖累的她，将她生生从太子妃的位置上拽下来。
“我一直都搞不清楚，太子殿下与傅太子妃，他们不是恩爱夫妻吗？”明婧问道。
“他们是相敬如宾的夫妻不假，但皇室之中，先君臣后夫妻。太子母族和妻族能够助太子一臂之力，同时也能拖太子的后腿。傅家得势猖狂，若闹大了恐怕太子的位置也会受到影响，不给傅家下一剂猛药，傅家是不会知道自己的错处。太子手中的那些罪证，轻则太子妃被废，傅家夺爵罢官，重则满门抄斩。”江绪冷静分析道。
明婧听懂了，便不再问这些。
...
...
小雪一过，天气变得严寒起来，在秋日里枯黄的叶子经冷风一吹，簌簌掉落下来，随风飞向世间各处。
到了江绪生辰那日，明婧为江绪办了一场热闹的宴席，众人聚在一块庆祝江绪生辰。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来到了十一月。
十一月初，京城里落下今冬的第一场雪。
整个十月里，傅家接二连三的出事，成了京城百姓饭后必谈之事。
傅家大房夫人，也就是定安侯夫人进宫的时候，撺掇太子妃残害皇嗣，后被东宫姬妾告密。
这件事情，是傅家出事的导火索。
太子半分情面不留，将傅家这些年犯过的事全部呈报承平帝。
傅家大房独自傅说，曾赌酒杀害一民百姓。定安侯早年间贪污军饷，害得朝廷打了败仗。
傅家二房欺辱民女，逼得民女自尽身亡。
傅家三房抢占民田，苦得百姓无生计来源。
傅家四房治理水患调换粮食，用霉米替代新鲜稻米，从中获利......
承平帝大怒，傅家夺爵罢官，男丁十二岁以上斩首示众，未满十二岁流放闽南。傅家的罪不及出嫁女，闺阁在室女以及一干女眷就可怜了，全部没入贱籍，为奴为娼。
傅太子妃被废，贬为太子侧妃。
傅家前些日子还是京城顶级勋贵，一夜之间便成了落魄人家。
雪后初晴，温和的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影，照在永宁楼的屋檐之上。
傅家判决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
永宁楼内议论纷纷，皆在猜测新的太子妃人选。
明婧穿了一件藕荷色蜀锦绫子袄，下穿一件月光蓝云纹马面裙，从二楼楼梯缓缓向下，衣襟之上所佩戴的玉佩闪闪发亮。
明婧走下一楼，准备招待客人。
这时柳映雪带着家仆下了马车，直奔永宁楼。
柳映雪脸上洋溢着笑容，目光像是在寻找什么，待到看见明婧时，眼睛一亮，提着裙子向明婧奔来。
她扬手打招呼，“阿婧！”
明婧也看到了柳映雪，向她走去。
二人见了面，明婧引着柳映雪去五楼雅间。
一到雅间，柳映雪伸手示意明婧坐下，待二人坐下之后，柳映雪迫不及待告诉明婧一个好消息，“父亲母亲取消我和黎四郎的婚约啦！”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明婧脸上的笑容逐渐舒展。
“长信侯与侯夫人接下来会怎么安排你的亲事？”明婧更关心的是这个。
柳映雪从未强求让明婧叫他们父母，那日听到前院的消息，说明婧在花厅流了好些血，可把她吓得够呛。之后柳映雪明里暗里都去过荟春园，一是想看望明婧，二是想让彼此关系更近一层楼。
明婧与长信侯府决裂，是在柳映雪的意料之中，出乎意外的是明婧的做法，让她属实担心。
若是明婧一不小心划破手腕，割到要处失血过多，那她便再也见不到明婧了。
二人是一胎双生，是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这种亲近之感是与生俱来的。
至于长信侯与阳夫人，经过这件事后，柳映雪对他们的感情，由爱戴变为仅剩尊重。
明婧所问之事，柳映雪自己心里不甚清楚，只道：“随他们去吧，必是遇到比黎四郎更有利的亲事，否则怎会取消这门婚约，不像他们的作风。”
更有利的亲事......
那便只有跟皇亲国戚结亲。
如今京城里最尊贵的储君没有正妻，那个位置是每个世家都想去搏一搏的。
二人对视一眼，皆猜到了这些，心照不宣地相互一笑。
“他们如何安排，是他们的事，我只管过好我自己的生活。”柳映雪笑道，“阿婧，把你们永宁楼最好的菜品都给我上一道，最好的饮品酒水我都要，我要一饱口福。”
明婧爽快应了，“我只怕你吃撑了。”
柳映雪眨着眼睛，“怎么会呢，我今日高兴，怎么也吃不撑。”
“你是我的姐姐，来永宁楼不管吃多少菜，我都不会收你的银两。”明婧说道。
柳映雪有些受宠若惊，联想到长信侯府当年之事，深觉自己对不住明婧，连忙摆手说道：“不行不行，当年之事我也算对不住你，我现在不能在你这得便宜，该付多少银两我就要付多少。不！我要付双倍、三倍！”
明婧当年被抛弃时，柳映雪也只是个襁褓中的婴儿，错的是长信侯府的长辈，跟柳映雪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明婧分得清这些，所以与柳映雪来往密切。
“姐姐这么说，可是在与妹妹见外？”明婧撇撇嘴，接着道：“抛弃我的是亲生的父母双亲，我可以不认他们。可你对我极好，曾在不知我身份时帮助过我，后在侯府告诉我他们的真正目的。在我的心里，你仍是我的亲姐姐。”
柳映雪这才点了点头，眼底的愧色一闪而过，道：“那便听阿婧的。”
明婧便吩咐红须去厨房传菜。
看着明婧游刃有余的样子，柳映雪单手撑着头，歪着脑袋，满眼笑意地说：“我有阿婧这样能干的妹妹，真是三生有幸。”
红须很快带着厨房的伙计来了，依次给柳映雪上菜。
一道道菜摆放整齐，占了整个桌子。
摆放完毕之后，红须带着厨房伙计退下了。
明婧看眼桌上的菜，最后目光看向柳映雪，微微一笑，道：“姐姐慢用，我去招待其他客人了，有些菜还在厨房烧着，只待做好了给姐姐送来。”
柳映表示理解，颔首道：“妹妹去吧。”
明婧闻言便带着红须她们转身离开。
路过一个拐角的时候，她感觉一道阴鸷正死死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