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婧并不知道长信侯的计策,今夜睡得格外安稳。
一连三五日,江绪几乎每天都要花三四个时辰陪伴她,可以说,除了入夜以后,白天江绪基本上都在荟春园。
中军都督府的左右都督对江绪那是格外宽容。
如今江绪封了侯爵,又加封从三品的定远将军,可谓风光无限。
江绪的事情办得极为妥当,平日里没有半分皇亲国戚的架子,现下得胜归来,他们犯不着得罪江绪,同时没有必要得罪江绪给自己惹麻烦。
夕阳西下,一抹橘红色的夕阳由上至下照耀江绪全身,今日江绪办完中军都督府的事,马不停蹄地来了荟春园。
今日是九月二十二日,明婧的生辰正是明日,九月二十三。
整个荟春园喜气洋洋,为明婧生辰做足了准备。
江绪来到荟春园时,看着张灯结彩的园子,江绪心中茫然。
明婧今日穿了件水青色织锦绣祥云纹的小衫,江绪一眼便看到明婧的身影,叫了声阿婧,问:“最近荟春园是有什么喜事吗?”
明婧走上前去,二人四目相对。
明婧想逗一逗他,故而说道:“你凯旋封侯,与我而言不就是喜事吗?”
江绪对明婧的话深信不疑,就是觉得时间过得太久了吧,现在才庆祝,这种心底的落差,就像是被漠视般,江绪由此变得垂头丧气。
“既是喜事,为何不早办了。”江绪垂着眼皮,心情不是那么愉悦。
明婧接着逗她,提起靖远伯,道:“靖远伯这个慈父想抢先办,我能有什么办法。”
明婧耸着肩膀,满脸的无奈。
江绪轻叹一声,嘟囔着嘴,说道:“我怎么有这样一位父亲呢。”
看着江绪越来越伤怀,明婧逗不下去了,实话实说,“明日是我十六岁生辰,届时会在府上办,希望你也能来为我庆祝生辰。”
原来是这样啊。江绪呼出一口气,轻松了不少。
只是,他应该是最后一个知道明婧生辰的人了。
一连来了这么多日,就差住在荟春园,他都不知道明婧就快过生辰了。
明婧也没有亲自告诉他,想到这,江绪不由失魂落魄起来,喃喃道:“这样的事都不告诉我。”
江绪语气幽怨,心底有丝赌气的意思,目光移向别处。
明婧觉得这样的江绪着实可爱,“好啦好啦,现在不是告诉你了吗?生辰每年都有,我怕你为我的生辰费心,耽误了你的正事可不好,这才打算只提前一日告诉你的。”
江绪却一本正经地摇着头,道:“你的事即是正事,比任何事情都重要。”说着,江绪提到自己的生辰,“我是十月十一的生辰,过完这个生辰就正式二十一岁了。”
明婧颔首,二人差了五岁,是适宜谈婚论嫁的年纪。
若当初没救下江绪,她便不会想着带江绪出去散散心,或许会死在全家遇害那日。又或许,她逃过此劫,后来的日子,她会做些什么呢?
她自己也不知道。
许是那晚江绪的声音似定海神针,让她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在房内枯坐一夜后,她焕然新生,终于鼓起勇气去报仇,一步一步接近韩令朝。
江绪并不知明婧心中想法,却能够猜到明婧出神的原因,他就这么顺着夕阳默默地端详着她。
待她报仇雪恨后,他会陪着她守明家父母的孝,只待她一出孝,他便十里红妆迎娶她。
明婧是发觉江绪温和的目光才回神,“你为何一直盯着我看?”
“心悦之人在前,自是要将她看个够。”江绪微笑着解释道。
明婧红了脸,带有小女儿家的羞怯,将手里捏着的手帕砸向他,转身就跑,“孟浪!”
江绪不恼怒,只是轻笑出声,接过明婧的手帕,入目就是绣帕手上的“婧”字,悄悄将其握在手心,往明婧跑走的方向追去。
转日则是明婧的生辰,除了永宁楼的伙计们和荟春园的奴仆,贵女只请了清阳长公主和杜弗筠。
江绪天还未亮就起了床,来得最早。
天刚擦亮,明婧还未起床,就听见圆珠通传,说江绪来了荟春园。
樱李和垂枝服侍明婧起床洗漱。
之后明婧去了前厅招待江绪。
只一夜的功夫,江绪也能给明婧精心准备一件礼物。
他送了明婧一只白玉莲花镯,明婧含笑收下,命樱李收下。
江绪的语气略带歉意,说道:“这只手镯本不是什么名贵物件,可我视若珍宝,因为它是我母亲的陪嫁,随着母亲入靖远伯府。昨夜我苦想一整晚,仍想不到送些什么才好,忽然想到这只镯子。”江绪接着解释道:“这是我曾外祖母传给外祖母的陪嫁,后来外祖母传给母亲,若母亲有个女儿,这只镯子便给我的姐妹。母亲这一辈子就我一个孩子,我心里既认定了你,便将此送给你,还望阿婧不要嫌弃才好。”
想不到这只镯子的来历这么大,难怪江绪视若珍宝,明婧一个眼神递过去,樱李就懂了,将镯子递给她。
明婧接过樱李手上的镯子,递给江绪,“我要江寻绎替我戴上。”
略显得孩子气了,江绪极为喜欢,小心翼翼地替明婧戴上。
明婧的手腕柔若无骨,很轻松便戴上了,镯子白净,衬的人更加白净。
明婧很喜欢这个镯子,“那就说好了,你给我戴上之后,断不能想着反悔再取下,我可不依你。”
江绪轻轻揉了揉明婧的头,笑道:“若你愿意,随你戴多久。”
明婧颔首,“我会好好珍藏它的。”
此时传来奴仆通报声,“清阳长公主到了!”
江绪原想着再与明婧说些话,听到这声通传,无奈之下退了下去,“你去招待清阳长公主吧,我去那边坐会儿。”
明婧轻轻“嗯”一声,将视线挪去正在往这边跑的清阳长公主。
清阳长公主现在没了拘束,想怎么穿着便怎么穿着,承平帝和赵太后心中愧疚,不再管束她,随她去了。
她将束着发,如十几岁的少年郎般装扮,一身红衣不见娇俏只见飒爽。
清阳长公主挥了挥手,七八个丫鬟仆妇将手上捧着的礼物献上,“这是我为妹妹准备的薄礼,妹妹若不喜欢只管换着来,我还命府上下人送了一车的首饰。”说罢又感叹一声道:“如今阿婧妹妹真的十六岁了,待到明年过年,又将步入十七岁,日子过得可真快。”
是啊,转眼间九月也将过去,入了秋天气逐渐凉了起来。
明婧畏寒,冬日里基本上不出门,一出门那是给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半点都不漏风。
今年的冬日,她应该不会畏惧寒风刺骨的冷了。
明婧微微一笑,上前握住清阳长公主的手,道:“姐姐的心意我都明白的,多谢姐姐好意,送来的东西我不用看,每一件都是喜欢的。明年姐姐的生辰我必费点心了,只等春日来到,好为姐姐准备生辰礼物。”
樱李和垂枝上前,分别接过清阳长公主送上的礼。
清阳长公主一人送的礼,得要七八个丫鬟婆子来捧着,还命下人送了一车的首饰,可见有多么疼爱明婧。
那些个小厮正由圆珠指引着,往府上库房送去。
清阳长公主不以为意地说道:“妹妹的心意到了就好,我可是公主殿下,送的礼必须要符合自己的身份。我打心眼底的喜欢你,送给你的当然是我觉得最好的物品,不然还舍不得送呢。”
清阳长公主笑得明媚,眼底却感到刺眼的光,定睛一看,原来是明婧手上所戴的镯子在光下发出,不由看了两眼。
很眼熟。
这不就是苏夫人戴过的镯子吗?
清阳长公主大惊,道:“阿婧妹妹,江寻绎果真心里有你!这个镯子嫂嫂也有一个,听说是与苏夫人一对的,是当年魏国公太夫人留给她们姐妹的陪嫁,没想到竟到了你的手上。”
明婧知道这些,“他都与我说过的。”
清阳长公主冷哼一声,“好呀,你俩什么时候关系这般亲近了,都不第一时间告诉我,枉我为你落水担心了好几日,隔三差五地来看望你。”
“我原以为靖远伯府的事情传出去,人人皆知我和江寻绎的关系......”明婧说道。
清阳长公主不是斤斤计较的人,道:“我还以为又是些流言蜚语。不过没关系,现在知道也不迟。”
紧接着是杜弗筠带着礼来,她因那件事被父亲和祖母禁足一月,脸上都有些郁闷,见到明婧时仍不忘强颜欢笑。
“见过长公主殿下。”杜弗筠规规矩矩给清阳长公主见礼,遂点了点头,命玉芬将礼物奉上,目光看向明婧,道:“阿婧生辰快乐。”
明婧知道杜弗筠的处境,两家结了梁子,她不好贸然派人去杜郎中府上,今日能让杜弗筠来荟春园,还是托了清阳长公主的面子。
“你近来可好?”明婧问道。
“前几日我定亲了,是今年中榜的举子,待其开春会试考中,我与他就要完婚了,以后我们再难相见......”杜弗筠叹息一声说道。
她见过那名举子,目前来说是人品贵重,家境既不优渥也不贫寒,可谓是中规中矩。
让她嫁她就嫁吧,她的人生什么时候轮到自己做主了。
清阳长公主不允许杜弗筠这么垂头丧气,她用手搭上杜弗筠的肩膀,嗔怪道:“难相见,那有什么难相见的,只要你给阿婧写封信,阿婧准能来见你。”
明婧也表明自己的态度,道:“我会时常与你书信往来,总能有机会去见你一面。”
“是挺好的,我就怕他不答应。”杜弗筠恹恹地说。
“他?”清阳长公主说话的语气都变了,“他敢不答应,本公主命人打断他的腿!”
杜弗筠闻言终于展颜一笑,“殿下犯不着为我这般的。”
清阳长公主摆着手,道:“你是阿婧的好友,我也与阿婧交好,那么你便是我的好友。我为你出头,天经地义!”
清阳长公主想到杜家的那帮子人,拍拍胸脯为杜弗筠保证道:“若那人欺负你,届时你想和离、想休夫,我都支持你!”
清阳长公主说得很一本正经,哄得明婧与杜弗筠相视一笑。
杜弗筠说道:“女人家哪有休夫的?”
清阳长公主不以为意,“男人可以休妻,我们女人照样可以休夫。谁怕他呀,到那时我第一个站出来给你撑腰。”
杜弗筠心中一暖,“嗯”了一声。
绛珠此刻正匆忙跑来,脸色都白了几分。
明婧见状关切地问她:“这是怎么了?脸色这样白。”
清阳长公主与杜弗筠跟着看去,就见绛珠说道:“刚才来了位夫人,说自己是姑娘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