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因着众人在旅程中不好多停留,三姐与青龙帮相约也不便耽搁时间,第三日走近福祥楼时,整个二楼只有青龙帮的人。

    三姐早已定好了包间,但青龙帮插手也无妨。她走到中间那一桌放下长剑,“张帮主,久仰。”

    青龙帮帮主张微寒,做文士打扮,有秀才功名,说话比那位三帮主更加客气有礼,滴水不漏。

    即便四周有这么多青龙帮的人,自己如同羊入狼群一般,在看到文质彬彬的张帮主之后,小红有些惊惶的心奇迹般安定下来。

    福祥楼正临江,从二楼看去依稀还能见到贾府和薛家的船队,另有运输百样货物的船只来来往往穿梭不停。在这条江上,除去官府收税之外,收受额外的好处化解纠纷裁定损失赔偿,都是青龙帮的事。

    三姐回想着打听来的事,同张微寒互相吹捧了一会,两人打着太极,谁也不愿率先提起心中的正事。

    仿佛谁先开口,谁就落了下乘。

    三姐结交人脉本是率性而为,家里都没安顿下来呢,一年半载也没打算做出什么事。倒是青龙帮这么殷勤邀约,难免更着急一些。

    张微寒先从京城叛乱说起,盛赞三姐智勇双全,以平民之身脱颖而出一跃成为官宦,又说了些江上船只来往的趣事传闻,三姐虽兴致勃勃与他搭话,可话题始终引不到他所想的那件事。

    执掌青龙帮将近十年,张微寒自认阅人无数,本以为这位方都尉只是凭一时运气和武力获得官位,一路走来又广交豪杰丝毫不摆架子,应该很好说话。不料反被对方看出意图,如今稳坐钓鱼台等着他低头。

    罢了,低头又如何呢?当年他屡试不第,放弃秀才的功名投身青帮,那时多少非议他都忍下来了,何况今日?

    于是,三姐便听到了一个曲折离奇的故事。

    徐州府运河边上一户人家姓陈,夫妻二人育有一对龙凤胎,其长子陈醉年纪轻轻已经有举人功名,乃是徐州府有名的少年英才,其妹陈清也是兰心蕙质,兄妹俩生得相像,男子气宇轩昂,佳人顾盼生辉,这一桩祸事,便是从二人出众的容貌而起。

    两年前正是大考之年,陈醉年方十五便高中徐州案首,虽比不上进士打马游街,也在徐州府尹举办的宴会上博得不小的名声。

    年轻俊朗的举人公风头无两,便引得徐州同知周言的爱女收集他的诗词文章,揣摩吟诵,悄悄思慕。

    陈氏耕读传家一向风气清正,陈醉又是难得的少年英才,若是周姑娘悄悄将心意告知父母,未必不能得偿所愿。但终究女儿家脸皮薄,忧心自己行动出格不守闺训令父母伤心,便高居绣楼不发一言,只盼着父母择婿时能看重心上人。

    而周小姐这一等,就等来了陈醉与青梅竹马的乡绅女儿定亲的消息。错失大好姻缘,周小姐不堪打击,又兼生来体弱,不免病了一场。恰好周小姐的一位表哥回徐州参加乡试,此时还未归家,听闻表妹生病便上门探望,不知怎得发现了陈醉乃是令表妹心伤之人,便示意手下人给他一个教训。

    陈醉飞来横祸险些断了一条腿自不必说,妹妹陈清又惊又怒,多方追查终于得知兄长为何遭人毒手,并找到了幕后真凶——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甚至诗词唱和互生好感的宁志浩。

    兄长大好前途险些被毁,幕后黑手还妄图来陈家提亲,陈清怎能咽下这口气,一纸诉状告上公堂,要治宁志浩谋害举子,藐视皇威之罪。

    宁家和周家自然也不是吃素的,虽然宁志浩有心低头,但陈清扣下大口黑锅,若是道歉和解岂不是要认下藐视皇权的罪过?这一来二去,事情越闹越大,这两家不免使出些下作手段,陈家不堪其扰,只好求到张微寒这里。

    事涉徐州同知周家与兵部侍郎宁家,陈醉也是徐州有名的才子,张微寒了解了事情经过,自然倾向于两家化干戈为玉帛,说不准还能结成儿女亲家。他好不容易劝动周宁两家,可陈清却决不和解,宁肯上京告御状也不接受赔偿道歉。

    这话一出,不提周宁两家羞愤难堪,作为和事佬的张微寒也如同被架在火上烤一般,事情不但没有平息,少不得还要被这三家迁怒,祸及青龙帮。

    也是京城叛乱大事牵扯了周宁两家的心神,让他们没空给陈家和青龙帮使绊子,张微寒才能逍遥到如今。平叛之后宁侍郎虽未降职,可也受了陛下的申饬,不愿在此多事之秋再闹出动静,便同姻亲周家商量赶紧了结与陈家的因果。

    张微寒再度出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而陈清却不肯私了,非要打官司不可。他实在没法子,听说陈清对眼前这位力挽狂澜解开京城危局的方都尉仰慕不已,便特地来求她出手劝一劝执拗的陈清。

    “这陈姑娘也是太年轻,周宁两家毕竟久经宦海,若不是时局紧张不愿生事,陈家那有好日子过……”

    张微寒慨叹两句,三姐只是微笑看着他,并不接话。

    他以青龙帮的名义揽下了这件事,成了有好处,事情做不好承担双方的怒火,也是应有之义。三姐即便想帮助陈家,也不会做白工。说服陈清放过宁志浩之后,这功劳落在张微寒头上,她可什么都没有。

    坐在对面的青龙帮帮主终于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方都尉,她好打抱不平,有任侠意气,也绝不缺少商人的精明。

    张微寒只好屏退他人,单独与方似源谈判。名声她自然不缺,许以重利,三姐还是摇头。

    “鄙帮虽有些虚名,承蒙百姓们看得起,在江上讨生计供养父母妻儿。可方都尉乃是天官出巡,我们只怕难以供应都尉所需。”

    明明是灰溜溜逃出京城,张微寒还能捧她一把,三姐起先哭笑不得,但很快适应了这种夸张的吹捧,开口就是惊破张微寒眼球的话:“我要青龙帮一个帮主之位。”

    她气定神闲信手拈来,张微寒神色变换不已,但终于还是答应下来。

    谁叫他想借此攀上周宁两家的交情,令青龙帮更进一步呢?如今骑虎难下,只能盼着方似源狮子大开口之后,真的能说服陈清。

    小红并不知道姑娘同那位张帮主谈了什么条件,只看见他送客出门时言辞更为客气,甚至于许多珍宝赏玩之物,由青龙帮众人一起抬回了贾府的船只上。

    “张帮主这般作态,是想叫旁人知道姑娘要插手这事?”

    小红难免觉得不妥,依照姑娘朝廷命官的身份,折节与漕帮相交已经受人非议,何况这样大张旗鼓地帮忙。

    三姐自然看出她的顾虑,只点了点头,并不多说。

    小红是个聪明的姑娘,看出三姐不愿多提,面上一丝不露,只在心中暗自思索。

    “小红,你别急着走,喝杯茶歇一歇。”

    回到船上,三姐便从青龙帮的礼物中挑出用得上的送到各房去,小红领了两个小丫头把人参燕窝等补品送到宝二爷房中,正想告辞时,袭人却叫住了她。

    小红往日同她没什么交情,不过袭人好歹是宝玉房里的大丫鬟,颇有些脸面,思及午后并无要事,也顺势坐下寒暄两句。

    “宝二爷又陪着二奶奶去逛了?”

    如今贾家下人少了许多,但谁不知道宝玉还是往常一般爱玩爱闹的性子,如今娶了林姑娘,不说收收性子读书,倒带着夫人一块玩去了。虽有人觉得他们行事出格,可老太太和方都尉不发话,连政老爷也越发管不住了。

    袭人笑着应了,“二爷想一出是一出,听说徐州府有一块碑林,乃是前朝玄月真人所留,便兴冲冲去了,也亏得二奶奶纵着陪着。”

    小红也知道些宝玉的性子,如今她跟着姑娘,自然再跟这位富贵闲人扯不上关系。就是眼前这位袭人姐姐,在京城时早早就领了姨娘的月例,但宝二奶奶进门这么久,她也没有正式摆酒开脸。可见做人妾室,即便摊上了好主子,不受朝打暮骂,也颇为不易。

    “听说今日你陪着方姑娘去见了漕帮的人,那些人可怕吗?”

    袭人这般问起的时候,小红不由沉吟起来。青龙帮的人可怕吗?张微寒带出来撑场子的人自然一个个体格高大步伐沉稳,可是这些汉子对待她都客气守礼,丝毫不曾冒犯。即便有几人手持兵器,看上去也不及她家姑娘的威势,小红渐渐也不再害怕了。后来看出张微寒耍弄小手段,也只是为姑娘抱不平,并非惧怕青龙帮动用武力以势逼人。

    她摇头,十分骄傲,“自然不怕,有姑娘在,京城的十万叛军都平定了,何况一小小青龙帮乎?”

    袭人也笑,小红这两个月来跟着方姑娘,行动说话皆不受拘束,开起玩笑来已经有几分方姑娘的意思了,一样的飞扬自由,让人忍不住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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