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第一章

    夜色渐浓,寒露侵袭。

    一支带火利箭划破夜空。

    起夜睡眼朦胧的男子正在道旁树下撒尿,望见箭矢,忙提上裤子大声喊叫:“蛮子又来了!蛮子又来了!”

    火箭一头扎进茅草屋顶,紧接着带火箭矢铺天盖地而来,不消片刻,火光冲天。

    村子里的敲锣声急促,百姓急忙从房慌忙跑出,老村长敲着锣,组织着他们躲进村子后面的地洞里。

    突有一箭直奔老村长,眨眼间他中箭倒地,手中锣鼓撞地,逃命的人没时间惊慌,路过壮汉将老村长的尸体抗走,地上的铜锣被新的男丁捡起接替他的任务。

    附近巡视的望山城将士闻声纵马赶来,蛮子也不做过多停留,当即下令甩鞭策马扬长而去。

    赶来的将士一队灭火查看人员伤亡情况,一队则去追击蛮子。

    但他们策马追至半途,便见前方火光闪烁,原地形成一排的队伍中大齐的军旗迎风招展。

    “将军!”追击蛮子的将士们策马上前。

    唤作将军的少年正是望山城的守将,赵临川。

    他身着铠甲,其胯下一匹雪驹,赵临川面上水渍未干,扎起的头发发尾尚在滴水,就连他身边的几名将士亦是如此。

    今夜他们等人换岗途中就近去了河边洗澡,谁知就瞧见箭矢从上空飞过,不远处传来敲锣打鼓声,匆匆穿衣上岸策马赶来,正好迎面撞上得意洋洋撤退的北蛮人。

    赵临川传唤将士,他拿起挂在马鞍上的长弓,策马领军朝着北蛮地界赶去,行至边界,有一条浅水河为界线,浅水河在大齐名叫望山河,而在北蛮则叫那图滩。

    雪驹在望山河边停下,赵临川瞧见对面蛮子军营灯火通明,隐隐传来歌舞声。

    副将宋川平嗤笑:“蛮子自己打了败仗,将军派来一个死一个在战场上,现在还有心情载歌载舞?”

    他身旁的另位少将洛青言语间带着戏谑:“蛮子这两年挑事打仗,你见他们赢过吗?人家苦中作乐,宋副将多担待些,万一议和没谈成,他们也没多少好日子了。”

    赵临川望见前方北蛮军营招展军旗,拉弓搭箭,对准军旗飞射而出,箭矢犹如星火,隔着百米将对方军旗射了下来。

    很快对方军营歌停舞歇,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敌方才稀稀拉拉汇聚到河岸边。

    一名身穿布衣长得较为瘦小的男子开口怒骂:“赵临川,你什么意思?!休战议和你射我军旗寓意何为?本军师告诉你,你这是挑衅!我必须要上报给阿达,让他在你大齐皇帝面前告你一笔有意毁坏双方和平的罪过!”

    赵临川不以为意继续拉弓搭箭,对准他脚跟前,手指一松,利箭眨眼落在他面前,男子吓得踉跄后退几步,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他勾唇声音懒懒散散:“你们北蛮最新上任将领已于三日前被我军射杀在乱箭之中,若不是北蛮选不出新的将领指挥打仗,你们阿达恐怕也不会心不甘情不愿的想来议和,若要真打仗,你们的将领送来一个死一个,现在还想让你们胆小如鼠的阿达来参小爷我?”

    他眼底染上笑意,雪驹左右打转,赵临川继续说道,“等你有那个本事再说,但若尔等再挑衅伤我大齐边城百姓,休怪赤霄军不念我朝允议和仁慈之心,必将直捣北蛮桑图都城!”

    北蛮军队不敢再出言挑衅,生怕惹恼了赵临川。

    在战场上,赵临川就是一个疯子,他敢这样说,必定敢这样做。

    少年将军拔出身侧长剑,从马背上抛出,插进前面的望山河中,厉声说道:“此剑为证!”

    语落他打马欲要离去,回头朗声嘲笑:“回去告诉你们阿达,若想再打仗,让他好好花时间训练一个能打的人出来,别派一些贪生怕死的蠢材上战场丢人现眼!”

    离开望山河后,赵临川带兵回村中先查看伤亡情况,派来城中大夫救治,吩咐洛青带队继续后续的村子重建事宜,留下一半赤霄军留守望山城,听其指挥,而他带着副将宋川平和剩下的一半赤霄军则是返朝复命。

    距离他上一次回盛京,已过二栽,上次回去还是他带着孙将军的遗骸,他受圣上册封为新将定远大将军,拜一品武将,接手赤霄军,镇守边关。

    宋川平在路望着方黄沙覆盖的官道,缓缓策马前行。

    “赵将军,时隔两年再次重返盛京,作何感想?”

    赵临川抬头望着烈日:“还能作何感想?盛京虽好,但不如边关。”

    宋川平道:“盛京那边有曲调怎么唱来着?”

    宋川平思索后打着节拍哼道:“世人都道盛京好,琼楼玉宇花飘摇,望门城,三顾走,再拜作思留……”

    远处的盛京城,确实繁华如梦,让人移不开眼。

    世人都说盛京好,琼楼玉宇花飘摇。

    唱的是婉转诸宫调,弹的是阳春白雪,月下花前,世间风流。

    是夜,褚玉在清冷的院中身着红衣,发间珠钗清脆,就着月光和墙外传来隐隐的人声歌调,月下起舞。

    褚玉的父亲是褚闲时当朝太傅,更是太子的老师,母亲沈萝是贵妃的姐姐,家门显赫,她常居深闺之中,鲜少外出,但是盛京城中若提才气名声,公子小姐都得提一句褚玉小姐。

    她十五岁及笄时红袖一舞便名动盛京。

    时过二栽,她许久未曾跳舞,今日从外头回来,就被关了禁闭,说要她收敛心思,好好修身养性。

    褚玉趁着府中人睡去,才敢舞上这么一次。

    当年袖舞,穿得是今日这套红衣,少女青丝泼墨,双眸明亮,在环城河中的青雀台上,一步一铃响,两步红袖飘,天上明月皎皎,地下丝竹声声,彩绸飘扬,雀台中央舞步翩跹。

    有人传,当夜河面倒影玉盘清辉,褚玉在月中起舞,今日回想,恍然如梦。

    褚玉心思回神,正转圈的她似是体力不济直接倒地仰面朝上,面上细汗密布,微微喘着粗气,盯着浩瀚夜空,突然又哭又笑。

    站在不远处她的贴身丫鬟清韵上前替她拭去面上细汗,将她扶起。

    恰逢外围游船驶过,外面歌女在船头唱《盛京好》。

    “世人都说盛京好,琼楼玉宇花飘摇,雕梁小筑环城绕,城外小楼哪般找,再望山河年年好……”

    歌女歌声渐远,偏偏这时,院门忽被推开,是沈萝。

    还有她身后跟着的李嬷嬷和几名婢女,她手持戒尺,不怒自威,面对跪坐在地面的褚玉和清韵,倒显出几分兴师问罪的架势。

    褚玉忙跪直身子:“娘亲安好,夜色已深,还劳烦娘亲过来看望女儿。”

    沈萝冷哼一声,居高临下望着:“我若不来看你,又怎知你偷偷跳舞,我在在你十五岁的时候就告诉你,跳舞是那些抛头露面家姑娘学的东西,你只能学好琴棋书画,离这些东西远一点,你是把娘亲的话当成耳旁风了么!”

    褚玉忙道:“女儿不敢!娘亲恕罪!”

    “褚玉,收起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安安分分待在闺房之中,你是我沈萝的女儿,你必须跟着我为你铺好的路去走,娘亲都是为了你好,你怎就不知呢?”

    褚玉俯首叩拜,极力为自己争辩:“可是娘亲,女儿从未做过自己,桎梏于笼中的鸟雀,怎会真正知晓自己,因为它从未见过外面天地里的自己,它所知晓的东西只有笼中被赋予的身份,不是它真正的自己。”

    “小时候你尚且听话懂事,可年纪越长,怎反而愈发变得不知好歹?娘亲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你,褚玉,我要的是你当上后宫之主,那才是你,在那个位置,有多少东西等着你去见上一见,不让你出去,是对你的保护!”

    褚玉心中愈发难过。

    府门外的一切事物,于她是初次的新奇,但对盛京城中的人是习以为常。

    世人都说盛京好,琼楼玉宇花飘摇,于她而言,莫道盛京好,台阙春闺不知天外高。

    “女儿尚未出去见过瞧过,又怎知何为自我?何为天地?何为众生?”

    沈萝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笑话一般,出言讽刺道:“我怎么就养出你这个不识抬举的白眼狼?我生你养你这么些年,就是这般回应我?褚玉,是我今日带你出门一趟,让你的心也变得野了起来,伸手领罚吧。”

    褚玉将双手举高摊开,戒尺重重打在掌心,整整十五下才停住,沈萝瞥了一眼跪在旁边的清韵。

    “若再看不好小姐,有你好果子吃。”

    清韵俯首回应,沈萝才对着跪在跟前的褚玉道:“跪谢吧。”

    褚玉忍着掌心疼痛,头扣地,语气麻木:“女儿……谢娘亲教育之恩。”

    将褚玉送回房中,待她换下身上红衣,沈萝命李嬷嬷端来火盆,当着她的面烧得一干二净,又派身边婢女搜寻她房中每个角落,是否藏有除了她送来的别的东西,直到排查完,沈萝才留下药膏带人离去,临走时不忘在她房门窗户上落锁。

    褚玉将药膏涂在手上,吹着泛红的掌心,屋内燃着一盏烛台,四周漆黑一片。

    待夜半时分,她尚未睡着,就听到屋外传来一声敲门声。

    褚玉忙下床,摸黑行至门前坐下,语气带着难得的笑意:“爹,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褚闲也坐在门外地板上,因为上了锁,只能推开一条小缝。

    “圣上召我进宫议事这才回来得完了些,阿喜何故被关?”

    “今日娘亲带我出了趟门,我多瞧了两眼街上香气馋人的桃糕,惹了娘亲不快。”

    “我听清韵说你还挨打了,又为何事?”

    褚玉沉默半晌,声音闷闷:“因为……女儿今夜在院中跳舞被娘亲知晓了,娘亲还烧了父亲送的红衣。”

    褚闲叹气,甚是无奈:“阿喜,如今沈家势大,我身为朝中中立一派,是为太子老师,亦是沈家女婿,如履薄冰,却是苦了你了,沈贵妃为人行事作风尚且不知。”

    褚玉答道:“我记得爹跟我说过,沈贵妃膝下一子,封爵恭王,恭王同太子却分两大阵营,母亲要我当太子妃,且不是同沈家站在了敌对上?”

    褚闲望了望四周,见不远处帮忙放哨的清韵并未有警示,继续说道:“其中曲折尚未可知,亦是不知沈家安得是何居心,这把火我担心迟早有一日会烧到褚家身上。”

    “爹可有什么法子自保?”

    褚闲沉吟片刻才道:“尚且未有,但阿喜,若有一日有机会,我定会想方设法将你送离盛京城,远离这个狼虎窝。”

    褚闲说完便离开了,她将门缝关紧,重新躺回了床上。

    一夜噩梦,梦里,依旧是沈萝严苛管教,她在暗无天日的闺阁之中,揣揣而惶惶。

    时过一日,褚玉刚洗漱好,沈萝便带人开了落在她房门的锁,几名端着新裙首饰的婢女依次进入到她房内,清韵替她重新换装挽发,穿得是蓝色正装。

    所有的一切她表现得很是顺从,对沈萝更是毕恭毕敬,丝毫未将前日的事放在心上,沈萝见状对此很是满意,不由上前牵住她的手,柔声说话。

    “阿玉,娘亲这一切都是为你好,以后褚家的荣耀就只能落在你身上,你要明白娘亲的苦心,今日你随你阿爹进宫,且不可失礼,不能丢褚家的脸。”

    褚玉手下意识想缩回却又忍住行礼应道:“回娘亲的话,女儿知道了。”

    褚闲此时穿着官袍踏进来催促道:“快些吧,时候晚了皇后娘娘怕是会怪罪。”

    闻言沈萝才松开手,转头严声叮嘱清韵:“清韵,你也是从小陪在小姐身边长大的丫头,若今日进宫再出什么事,我要你的命!”

    清韵忙行礼,褚玉知道,这句话虽是对清韵说,实际上是对她的警告。

    沈萝本想派马车送他们过去,褚闲直言拒绝,说要同礼部尚书一同前去,坐他家的马车,这才作罢。

    早晨的盛京城并未恢复如夜晚那般热闹,路过朱雀大街时,有骑兵挥舞着大齐的军旗快马奔过街道,口中高呼。

    “赤霄军得胜归朝!行人避让!赤霄军得胜归朝!行人避让!”

    褚玉等人随人流分两侧而立,她立于人群后方,只听百姓讨论着赤霄军。

    “赤霄军驻守边关多年,距离上一次回盛京,是两年前了吧?”

    “两年前赤霄军将领孙将军战死沙场,是赵家的那位少年主动站了出来,这才打赢蛮子,后来赤霄军他带着孙将军遗体回朝,年仅十七岁的少年拜将成为新的赤霄军首领,封号定远,继续驻守边关。”

    “赵家?是赵太师的赵家吗?”

    “就是赵太师的赵家,他们本是文人世家,谁曾想出了个武将,如今赵太师闲赋在家,不问朝政,因为赵太师说赵家一人为国出力就够了,如今赵将军势头正猛,赵太师又德高望重,若继续在朝,恐引猜忌。”

    “那赵太师孩子呢?”

    “这你都不知道,赵太师他膝下只有一子,早年被派去边关做文治,谁知当时战事吃紧,一个书生如何能握住上战场杀敌的铁血兵刃,却还说为国出力义不容辞,你说他傻不傻?最后夫妻二人都死在了战场上,只留下一名七岁小儿在盛京城中,后来十岁孩童只带了一名随从,也去了边关。”

    褚玉听着百姓口中说着自己从不知晓的事,心中不由感慨。

    若十七岁便能成将,必定长的面目可憎,否则如何能震慑住沙场上的魔鬼蛇神?

    赤霄军的步伐愈来愈进,她的心也开始隐隐期待来。

    随晨光下,那名少年逆光策雪驹而来,行至跟前,她才望清,哪是什么面目可憎,分明是位长得俊俏少年。

    他并未着铠甲,身穿一袭白衣蓝衬束口劲装,头发高束成马尾,带着银色的发固,身背银色长弓,马鞍上别着长枪。

    他打马走过朱雀大街,勾唇笑看,他像是最耀眼的太阳,亦是与褚玉完全不同的人生。

    待行军过了朱雀大街,百姓们又恢复往日的劳作中,尘世熙攘,褚玉再次觉得她的无知是多么可笑,压抑得喘不过气来的人生。

    她似井蛙,画地为牢,未离脚下寸土,永不知外面天地广阔,泱泱众生。

    褚玉进宫后就被宫人领去御花园陪小公主弹琴,褚闲则是去面见圣上,皇后杨氏坐在一旁浅笑着看她们。

    时辰过去多久褚玉不晓得,直到有宫人来喊宴会马上要开始了,她知今晚还有赤霄军的接风宴。

    刚进大殿宫门,她一眼便望见站在人群中备受瞩目的少年,却不知是谁也将呼声转投到了她的身上。

    “那不是褚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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