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暖阳倾斜，是适合开学的好日子。
因为昨天的阴影，苏月特意把小额的现金带在身上。所幸今天没有任何乌龙，顺利地搭上了公交车。
一中，江市人默认的顶尖学府，不光是每年清北上线率在全省遥遥领先，一本率也稳稳地保持在百分之九十以上。优异的教学成果和金字招牌吸引着一批又一批的家长挤破门槛把孩子往里送。
苏月望着进门不远处的高考金榜，想着，找这样的学校还真挺符合李茗的作风。作为商人，她的母亲很清楚沉没成本的代价。
摸索着楼道，苏月找到了高一教师办公室。轻轻敲门，便进去。貌似这个时间段是大课间，办公室里人很多，苏月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
但还是轻声问了其中一个离自己最近的老师：“老师您好。请好陈宏老师在吗？”
被问到的江梁看到面前站着的小姑娘，有些意外且匆忙地答到：“在的。”一边又转头去喊：“老陈，找你的！”
陈宏从课案中抬起头，看见有个学生走到自己面前，忙笑道：“你好。是苏月吗？”
“是，老师好。”苏月规规矩矩地回答，但内心其实已经开始笑了——面前的老师看着挺年轻的，却秃了头？难道这就是强者的证明？
又听陈宏说：“听你妈妈说，你是从榕城来的，也是一个优秀的孩子，欢迎加入六班。”
苏月谦虚地笑笑：“谢谢老师。”
“正好现在课间还有一点时间，去班上报道自我介绍一下吧。”说着，陈宏便起身带着苏月到六班去。
陈宏是三十出头的数学老师，因为去年带的平行班成绩优异，特被年级组安排在这一届带尖子班。陈宏回想了苏月的资料，想着这也是一颗好苗子。
一路上，因为是唯一背着包的人，苏月自然是引来一些人的注意，不过苏月也不在意。踏进六班门口，陈宏敲着门，大声道：“同学们，我们班有新同学加入了。”又温声对苏月说道：“苏月，自我介绍一下吧。”
“好。”
六班的同学显然是没有反应过来，原来有些吵闹的环境突然静下来。
“大家好，我是苏月，转校生，希望能与大家一起努力，请多关照。”说完，苏月鞠了一躬。
中规中矩的介绍，没有花里胡哨。白T黑恤，普普通通的学生模样。
一片寂静后，有了一些掌声。苏月再次鞠了一躬，有些紧张地走下讲台，干巴巴地站在门口旁边，教室里响起稀碎的讨论声。
陈宏看着苏月，“班里现在只有一个空桌，是单桌，可以吗？”
单桌而已，起码不是要站着上课，苏月当然没有意见，“都可以。”陈宏还想交代几句，办公室的江梁过来拍了一下，语气催促，“老陈，数学组要开会。组长要生气了。快过来。”被打断的陈宏脑子一卡，突然忘了自己要说的内容，咳了一声，无奈笑着，“你有问题问问身边的同学吧。”
“好的。”
谢过陈宏之后，苏月到了自己的位置——第三组倒数第二张单桌。
苏月：……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单桌就算了，为什么偏偏是正对着讲台方向的单桌啊？
过去的实践经历告诉她，自己作为老师们眼里的标杆似的三好学生，常常就是他们在课上用于解决无人回答问题时的靶子，这就导致埋头刷题的时候，经常会被打个措手不及。不美好的回忆就这样涌上心头。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苏月认命搬地接受自己的新座位，拉开椅子后才注意到自己的后桌。
少年身形修长，穿着半袖长的黑色衬衫，裸露在外的小臂和手腕冷白干净，修长的手指搭在桌边。此刻正埋头趴在桌上浅眠，依稀可见后背微微凸起的肩胛骨。
苏月盯着面前男孩子的发旋出了神，不免好奇：这样吵的环境他是怎么睡着的？
愣神间，突然传来一阵高昂的声音：“老大！”
趴在桌前的少年突然脚上一蹬，起身抓了抓头发。苏月便撞进了一双刚醒还睡眼朦胧的眼睛，待仔细辨认后只有震惊——
这不是昨天遇到的两块钱吗？
许翊也没想到自己前面万年空着的座位突然有一个人坐着，揉了揉脸，视线渐渐清明，才看清眼前人的模样，慢慢与记忆中似曾相识的脸重合起来，暗笑了一声。
苏月看到许翊的第一反应不是打招呼，应激反应先去包里掏出两块硬币放在木桌上，声音清脆悦耳，郑重其事地说道：“昨天的事，谢谢。”
许翊愣了一下，望着眼前的女孩子，没说什么，挑了挑眉，也不矫情地把钱收下。
两人互相看着，苏月觉得有些尴尬，幸好上课铃将这氛围及时打破。而注意到这边的其他人却误解为：年级第一二名已经剑拔弩张开启没有硝烟的战场。
因为还没有来得及去领课本，苏月只好拿了套题出来。过了一会儿，班级里依然鸦雀无声。意识到不对劲，抬头又看了看黑板的课表——空空如也。
苏月：……
这难道也是一中特色？课表神奇到聪明人才能看见？不过，苏月反应过来，是自习。强者都是要学会自我消化总结的。十分满意自己的推理，苏月继续埋头计算。
投入总是能让时间过得很快。苏月记完一个题型，放下笔想着一中伙食怎样，就看到自己面前的女孩子转过来和自己说，“你好，我是姜甜。”
姜甜，人如其名，一个长得很可爱的女孩子，笑起来像个小太阳，苏月也跟着笑起来，“你好。”
“你刚刚来，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吃午饭？”姜甜很热情地邀请。
苏月当然没有拒绝，她正好对这个地方不熟，有人带路当然不错。
听到苏月愿意，姜甜拉过苏月的手，“快，不然我们就没机会了”，还一边狂奔起来。
苏月被拉得迷迷糊糊，“哎……慢点……”
不过很快，食堂里的人就告诉苏月姜甜拉自己狂奔的原因——
食堂人山人海，几列的长队已经排出门口。
苏月震惊这样的人流量，“平常食堂也这么多人？”
姜甜满不在意，“我们今天已经算好的了。三个年级统一在这个点放，自然人多了。”
万幸的是食堂阿姨的手速很快，好不容易排到窗口，又千辛万苦找到位子坐下，苏月也正好趁这个机会找姜甜答疑解惑。
苏月：“小姜，坐在我后面的男孩子是谁啊？”
姜甜听到她这样喊自己，心里一暖，又有点震惊，“啊？你不知道吗？”
苏月无话，示意继续。
“他啊，叫许翊，老陈的得意门生……嗯，也挺随和的一男生吧。”
随和？苏月回想起昨天他那嫌弃的眼神，违心点头，“看出来了”，想了想自己的座位，又问，“为什么他座位前有一个空桌啊？”
“这个啊，是当时教室里搬桌椅，大家多搬了一套，也觉得再搬回总务处挺麻烦的，就留下来了。”
苏月突然就有点感谢人类的懒惰。否则她不是要站着上课？
“那为什么没有人坐他前面？”
提起这个，姜甜就有点来气，戳了戳盘里的糖醋排骨，“和他做同桌，需要梁静茹给的勇气。”
“啊，为什么？”苏月一听，满脸疑惑。
“因！为！他！太！变！态！了！做题完全就不是正常人类的速度，跟他坐一块不是找不痛快吗？”姜甜愤愤不平地又戳了一块排骨送进口中。
苏月好奇起来，“看来你有故事啊。”
“那怎么能叫故事，那叫事故！我都不知道我当时是怎么熬过来的……后来一次换座位，他有问要不分开单桌坐，我二话不说就同意了。”姜甜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又想到，“不过还有，因为他还比较高，腿有点伸不开，有时会碰到前桌的椅子，他也说怕给同学带来麻烦，就建议我们不要坐他的前面了。”
没想到他还有两副面孔，这样比昨天讨喜一点。
苏月：“所以今天，是全天自习吗？感觉都没有老师来上课。而且走廊堆了好多书，大家的桌子上都没什么资料。”
“是啊，每次月考啊段考啊联考啊，年级都会停课一天给复习的。教室紧缺，考试嘛，书都会搬出教室。”，姜甜突然想到了什么，手中筷子一顿，“对了……你是不是不知道明天考试？”
苏月的一脸黑线证明一切。
“怎么不见你问一下？”
“没，我以为这是一中的什么奇怪的传统。”
“那确实是，停课复习是年级传统。”
苏月：……
“明天是什么考试？”
“开学考。虽然我们是二月开学，但是这次开学是老师们精心出题来折磨我们的，说是要看看学生假期期间有没有好好学习。”
苏月的脸更黑了。
来新学校的第二天就要考试。缘，妙不可言。
*
知道了月考这一噩耗，苏月借了姜甜的课本对照自己已学的知识点。好在进度差不多，苏月额外又花了晚自习外的时间，心里总归是踏实不少。
两天的考试日，在笔尖飞舞时悄然而过。
一中的改卷速度从来超过学生预期。三天后苏月踩点进教室的时候，就已经看到讲台上人满为患。
一切照旧，只是大家看她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
刚把书包放下，姜甜就转过身来，“苏苏，你来了。你好厉害，带带我。”
苏月啃着包子，“嗯？”
“开学考成绩已经出了，你是年级第二。真的好厉害。”
那，第一就是她后面那个咯。
苏月笑笑，“谢谢。我还有点紧张。学得不精，但我们可以互相帮助。”
……
女生们聊得热火朝天，没注意后面动静。
高洋一拍许翊肩膀，“老大，怎么说？”
前言不搭后语，许翊不解，“什么？”
“苏月啊，”黄天石直接点破，“你不紧张？”
许翊奇怪得很，“为什么要紧张？”
黄天石上下打量一番，“不对不对。胜负欲如此爆棚的你，居然对只差五分的转校生毫无危机感。”不仅没有，好像还有点……引以为荣？
“大家都是凭实力，尽力就好。”
许翊回想起考试时坐在自己前桌的她，胸有成竹的自信模样，一如往昔。
可许翊的回答模糊不清，高洋和黄天石显然很不满意。还想着追问，早读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苏月结束与姜甜的对话，慢慢回忆，这次的考试确实难，和往常相比，写得很憋屈。新的环境新的学校导致苏月做题很不顺手，其它科目都还算正常发挥，她的薄弱科目，物理，不出意外瞬间把她的总分拉下来。不过好在其它科目都还很平均，整体成绩还算看得过去。
到了第二节数学课，作为班主任的陈宏自然是会多说上几句，“这次呢，考试确实难……整个年级的平均分都比平常要低。毕竟这数学卷子我出的，果然大家就全军覆没……你们看，连许翊都栽了……”
莫名被提及的许翊听到这话，在刷题的手都顿了一下。
苏月忍不住偷笑，还没高兴一会，又听见陈宏说：“与此同时，我们的新伙伴苏月同学也非常给班级争光，是年级第二。大家也给新同学一点掌声。”
也被提的苏月忍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等掌声停了，陈宏接着说，“那么根据以往惯例，考完试了大家换座位。座位表大家下课来看，下午放学的时候大家花些时间调一下。座位有不合适的可以再来找我谈。现在大家把卷子拿出来……”
苏月一听立马心花怒放，题都不想写了：终于可以离开可怕的正对讲台生活。
下课后，姜甜立马抱着苏月哭诉，“苏苏，我和你的座位隔得好远，我舍不得你……”
一看到姜甜可怜的样子，苏月连忙安慰，“没事的，我们下课也可以聊。”
但是当苏月自己去看座位表的时候，突然不太愉悦了，因为她清楚地看见——
苏月，许翊。两个名字紧紧地挨在一起，挨在第五组最后一桌。
陈宏有个习惯，把自律的孩子喜欢调到后面，于是许翊与苏月成了不二的人选。况且两个人的颜值实在匹配，陈宏安排座位的时候想也没想就把两人调到一起，算是自己的一点小私心。
可是苏月不了解自家班主任的习惯，也不知晓班主任的私心，只是忧虑：她和许翊真的能能说上半个字吗？
回到座位上，苏月成了霜打的蔫茄子，偷偷瞟着默默用功刷题的大佬。
都说一山不容二虎，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威胁到年级第一的地位，进行冷暴力？或者暗戳戳使坏？再加上之前乘车的事，他是不是已经将她列入暗杀名单了？难怪她总觉得大佬总是笑里藏刀。除了同桌间可能会有的相处，她以后还是尽量绕道走吧。
但光是想想这样的生活苏月都要窒息了，接下来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即便看到许翊还算凑合的外貌，也很难强迫自己接受他很顺眼。
低头在写小题的许翊察觉到苏月的目光，“怎么？”
“我只是提前看看我未来的同桌而已。”苏月被抓包，所幸坦坦荡荡，丝毫没有被抓到偷看的尴尬。
“同桌？”许翊手中的笔顿了顿，也有点惊讶，但想到陈宏一贯的作风，欣然接受。
“是啊。我只希望我们能和平相处。”语气里还有点哀求的意味。
许翊不知道刚刚苏月脑补的大戏，只是觉得她有点蔫，只回了声，“好。”
苏月沉浸在悲伤中，忽略了他声音暗含的笑意。
连班主任都那么误打误撞帮了他，再不抓住机会就有点不人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