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瓦隆再一次死去,那股威压瞬间消失,路峰侧身闪躲。

    巨剑从死者手中脱离,但尖端仍掠着风,从路峰的左臂划过,就跟切豆腐似的,轻易便撕裂了他的袖管和皮肉。

    血液迸发,闪烁着荧荧火光,洒在他身前的两具尸体上。

    若是路峰的反应再慢上半秒,恐怕这条手臂就要弃他而去了。

    理智战胜了惊惧,也压制住了那阵钻心的疼痛。他龇牙咧嘴,收起□□,捂着伤口,在营地四周搜寻起来。

    令路峰感到意外的是,这处营地只有一顶空帐篷,却不见任何箱子或是包裹。

    这群人出来露营,怎么什么都不带呢?

    他别无他法,只好用剑割下乔尔鞋子上的系带,配着残缺的袖布,给自己血流如注的胳膊做了个简易的包扎。

    他紧张地回望了一眼篝火。若是里面再蹦出个冒绿火的木头,来个大变活人,他可要遭受不住了。

    想到这里,路峰连忙摘走乔尔腰间的鹿皮袋,捡起被偷走的冠冕。

    他正欲离去时,目光落在了那柄属于瓦隆的巨剑上。

    剑锋上的那一抹血液,就如几条细长的小蛇那般,向剑中心蜿蜒游动,最终消失在雕纹之间。

    他握住剑柄。银黑色的剑身宽大、厚重,几乎与他等高。但他随即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能毫不费力地将其提起。

    就算路峰向来不太识货,他也能猜到,这把剑非同寻常。

    “你们赊的账……勉强就算还清了吧。”

    他说着,踹了乔尔的尸体一脚。

    之后,他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拖着瓦隆的那柄雕纹巨剑,离开了营地,朝着记忆中的来处走去。

    猫头鹰的咕咕声,剑锋划过树根的刺啦声,在他颅内转化为连续不断的蜂鸣。

    这把剑造成的伤势,比表面上看起来要严重得多,手臂上的包扎毫无作用。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个破了个洞的水球,生命力不断沿着他的手臂淌落,灌溉了一路。

    他已拖着冰冷的剑和身体走了许久,但目之所及,依旧是茂盛的密林。

    沙沙……

    他喘着粗气,停下脚步,用火把照了照四周。

    他一直以为,这附近的声响,是脚底摩擦落叶的声音,或是他自己的耳鸣。

    但……不对劲。

    无风,矮树的枝丫却轻微发颤。无浪,但满地的腐叶竟如浮于水面般翻涌。

    呼啦——

    突然间,路峰脚下一空,身子往下落去。

    他提起膝盖,架在陷坑斜着的岩壁上,稳住身躯,将火把挥向身后——

    黑暗中,一只巨大的、形似蜘蛛的怪物,正朝他挥舞粗大的腭。

    下一秒,那黑色的、附有利爪的大螯反射着油亮的光泽,朝着路峰面门刺来。

    啪!

    路峰侧身躲避,下滑三尺,火把脱手。

    大螯从他眼前的土壁,他前一秒脑袋所在的位置拔出,砂石飞溅。

    火把熄灭,光线昏暗,路峰也顾不上准度了,举起巨剑,一阵挥舞。

    他命中了几次怪物,怪物被他吓退,暂时停止了攻击。

    路峰趁机就往坑外爬,紧接而来的,是腹背部的一阵剧痛。

    怪物喷着血腥气,用大腭钳住了路峰,近乎压断了他的肋骨,将他硬生生往回拽去。

    “操——”

    路峰咆哮着,举剑就朝身后砍去。

    噗嗤——

    腥臭的液体扑面而来。怪物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嘶叫,身首异处。

    路峰身子一轻,顺着陷坑的边缘,滚落进坑底。

    “唔……”

    他伏在恶臭的泥地上,试着起身,但周身的剧痛和寒冷,令他动弹不得。

    呵,破屋更遭连夜雨,漏船又遭打头风……

    渐渐地,他已经分不清眼前的黑暗,究竟是夜,还是他忘了睁眼。

    这种感觉他尤为熟悉,令他想起了前世的最后一刻……

    那是他濒死之际的幻觉么?

    他看见一颗光点,驱离黑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至成为一颗耀眼的太阳。

    接着,他感觉某种凉爽酸甜的液体被灌进了自己胃里,在他体内迅速升腾,化为几缕暖意,蔓延至四肢。

    “咳,咳……”

    路峰吃力地坐了起来。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用来撑起身子的,是之前受伤的胳膊,而那伤口现在已经完全不痛了。

    他眯了眯眼睛,缓慢抬头。

    皮靴,腰带,猎刀,露指手套……

    熊皮衣紧贴着眼前这名年轻女子的身体,勾勒出其健美而灵活的身姿。

    那充满光泽的头发凌乱地挽起,剩下的几缕掠过光滑而修长的下颌,飘散至肩。

    “感觉怎么样?”女子说着,将火把往前凑了凑。

    路峰看着那火光,那在她锐利而美丽的眸中闪烁着的火光,愣地说不出话来。

    女子轻轻晃了晃另一只手中的雕花瓶,喃喃道:“都喝完了,还没清醒么?不应该啊?”

    这瓶子的样式有点眼熟……

    “驼,驼花酒?”路峰说。

    “我不叫驼花酒,我叫千玖。”

    千玖盯着路峰手臂上几近愈合的伤痕,又打量了几眼路峰的装束和那把巨剑,朝他伸出了手。

    “路峰——”

    啪!

    路峰想要握住对方,但千玖扇了下他伸出的手掌。

    “怎,怎么了?”路峰愣了。她不是要拉自己起身吗?

    “给钱呐,”千玖说,“我就这一瓶驼花酒,还拿来救你的命了。不是我小气,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就算想白送,你还真想白喝啊?”

    “我……我身上没钱。”

    “你不是商人么?怎么会没钱?”

    “你怎么知道我是商人?”路峰惊讶道。

    “很明显,你穿着亚麻长衫,质量上乘,腰带上别着好几个口袋,不是理发师就是生意人。”

    “你的肩伤,薄而深,不像是陷阱蚁狮弄的,应该是锐器所致。”

    “陷阱……什么?”路峰插嘴道。

    他还以为那是只巨蜘蛛。

    “蚁狮,”千玖继续说道,“地上那把剑,也不太像是你能用得了的,多半是伤了你的人的剑。鉴于你商人的身份,应该是强盗的剑。”

    “而这附近除了你以外,没有别人,说明强盗抢你没抢成,反倒被蚁狮吞了。”

    “至于陷阱蚁狮的死因……大概它是吞强盗的时候,不小心把剑也咽进了嗓子里,就跟鱼刺卡住那样……”

    路峰不服道:“什么叫这剑我用不了?这怪物,本就是我只身一人杀死的!”

    路峰本以为千玖会对他另眼相看,甚至冒出崇拜的星星眼。谁知千玖叉起胳膊,似乎更是气恼了。

    “好啊,原来是你砍坏了我的猎物!”

    “啊?”

    “我撒了好几天饵,引它来这儿布置陷阱窝的!这下倒好,它的颚管被你砍断了,卖不上好价钱了。”千玖气鼓鼓地说。

    路峰哭笑不得道:“它要是还完完整整的,我可是要成它肚子里的碎碎了。”

    千玖又瞪了路峰两眼,说:“好吧,看你怪倒霉的,我也不为难你。你住附近么,我送你一程,到时候,你把驼花酒的钱赔我就好,人账两清。”

    路峰无奈地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说:“我住晌永村……”

    他及时住了口。毕竟要是对方知道,自己的店铺也早已被一抢而空,没什么钱,还不知道要怎么为难他呢。

    但是只要他回到村子,就可以把这把看上去不错的巨剑卖给铁匠,换到一笔启动资金。

    “晌永村?”千玖的眼睛亮了起来,“听说早些时候,有人在村子里用了一张掣电神决,你当时在场吗,是真的吗?”

    “那又是什——没有,我什么都没看见。”

    提及此事,路峰不禁有些提防。但他看见千玖失望的神情,心又软了下来。

    “你……为什么对这件事感兴趣?”他问。

    千玖说:“制作掣电神决,需要用到雷鸟蜥的皮。据说那生物非常奇异、漂亮,我一直想亲手抓一只。不过普通的雷鸟蜥就够稀有、够难对付的了,只有行会里的大佬才有经验——”

    “呃,你抓它做什么?”

    “看不出来吗?”千玖说着,像时装走秀那样转了个圈,“我是个混沌兽猎人,我靠这赚钱谋生啊。”

    看着路峰一脸困惑的样子,千玖又说道:“你真奇怪,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我猎杀混沌兽,比如三蹄飞龙、黑齿豹之类的,它们的翅膀、牙齿,都有不错的价值……”

    她踏着腐泥,走到蚁狮的断颅边,切割它的颚管。

    “就拿这个来说吧,”她将割下来的几段颚管背在身后,“如果形态完好,那就是不错的锻制武器的原材料。不过现在嘛,大概只能碾碎当药粉了……”

    路峰插嘴道:“那如果你抓到一只雷鸟蜥,是不是就能做一张掣电神决了?”

    千玖嗤声回答:“首先,我是个猎人,不是法师!我就算弄到雷鸟蜥的皮,也只能卖给神学院。其次,神决神决,是神才能做出来的!”

    照这个说法,这个世界居然真的存在神?

    路峰压下好奇心,没有追问。他觉得,这大概又是一个会被千玖吐槽的常识性问题。

    千玖似乎也已相信,路峰对晌永村掣电神决之事一无所知。她打了个招呼,便往陷坑外爬。

    看到路峰背着巨剑,顺利爬到了地面上,千玖吃惊地哦了一声。

    五分钟后,二人远离了陷阱蚁狮的陷坑,走至一处曝着月光的空地。

    “夜太深了,再继续前进会有些危险,我们在这儿歇一晚,天亮再走。”千玖说。

    她堆了一个简易的篝火,掏出一个小瓶子,绕着空地洒了一圈粉末,然后摊开一卷薄睡袋,钻了进去。

    “那我睡哪?”路峰指了指自己。

    “随便你,别离开这处空地就行。”她把脑袋转了过去。

    路峰把巨剑放在身侧,找了块软乎的苔藓,以凸起的树根作枕,躺了下来。

    他望着缀满树枝的星辰,陷入思索。

    照千玖的说法,那块动物皮——掣电神决,只会比他想象中更为稀有。

    他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戴着面具的神秘黑影。

    那人究竟是谁?

    又为何要以一金币的价格,卖给他如此强大稀有之物呢?

    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地睡去,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树枝撑起发灰的天幕,一两只鸟儿从中飞过。

    篝火已经熄灭,淡淡的烟雾后方,本该躺在那儿的千玖已经不见了踪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比森林更加深邃的漆黑,以及……

    一个银色的阿拉伯数字8?

    他这是还在做梦么?

    路峰一惊,瞬间清醒。他打了个滚,从地上爬起身来。

    “醒了?”

    神秘人抬起头来,那副银色面具,映射着林间的微弱晨光。

    “你可真不算是个合格的商人,连利润能翻千倍的大好机会,都能轻易错过,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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