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竺——”
“别睡，别睡，快醒醒。”
一道热烘烘、湿乎乎的气息一个劲儿往朱竺颈侧钻，她迷迷糊糊地伸伸手。
没碰到，朱竺困顿地翻身。
翻，我翻。
嗯？怎么翻不动？
察觉到不对，朱竺艰难地掀眼皮。
睡眼惺忪，世界朦胧一片。
粉嘟嘟的，两只孔还在对着她出气。
“妈呀——”
朱竺吓得一个激灵，整个身子弹起来又啪一下一个屁墩摔回去。
伸伸四肢，她对着白花花肉生生的小短腿陷入沉默。
半晌。
“咚”一声把头往墙上磕。
我一定还在做梦。
朱竺面墙默默祈祷一分钟，深呼吸。
一只眼紧闭着，另一只眼极缓极慢悄悄睁开。
转身。
反复尝试数次，反复对上同一双豆豆眼，朱竺心如止水。
没关系，没关系。
终于接受自己变成了一只小猪的事实，她叹口气给自己鼓劲。
既来之则安之，朱竺瞪大圆溜溜的眼睛准备仔细观察下环境。
刚回过身，一群小猪仔围成一圈盯自己。
她不太熟练地操纵着小短腿颤颤巍巍站起来。
蹒跚着前进几步。
小猪仔们立即哼哼着后退散开。
虽然不应该，但朱竺总有种被它们集体孤立的感觉。
嘶，小猪们的世界也存在霸凌？
来都来了，还是得和小伙伴们处好关系吧？
朱竺试探着靠近一只看起来比较瘦小的可怜猪。
随着她的靠近，小猪仔哆哆嗦嗦完全没有要和她友好蹭蹭的意思。
几次下来都是这样，朱竺有些崩溃。
啊——这群小猪仔怎么回事？
莫名其妙的。
你们猪猪也有外貌歧视不成？
大家都长得一样，还分什么高低贵贱？
朱竺气呼呼地转过身用屁股表达自己的不满。
“来来来——吃饭咯。”
听见熟悉的声音，朱竺耳朵微微一颤。
她难以置信地转身，豆豆眼登时水汪汪的。
“爸——”
父亲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乍一出现在眼前，朱竺激动地得意忘形，一股脑往前冲，完全忘记自己才刚刚学会用四条腿走路。
再一次“啪”一声侧身摔倒在硬邦邦的水泥地上。
朱竺哭唧唧地喊爸。
朱爸爸见小猪仔一直哼哼也不过去吃饲料，进来把她翻来覆去检查了个遍。
没看出什么毛病：“看着也没啥事啊？”
老父亲近在咫尺却认不出自己的宝贝闺女，还有比这更令人难过的嘛？！
她四肢乱蹬努力想给父亲一个拥抱，噌一下被提溜起来。
愣怔着被扔到一群小猪仔里：“快吃饭。”
见她过来，还在抢饲料的小猪们乖巧地停下动作，齐刷刷地盯她。
吃不准崽子们什么意思，朱竺暂且听爸爸话慢吞吞挪到饲料边。
耸耸鼻子，朱竺克制着内心的抗拒舔吧两口。
眼一闭，心一横，咕咚一声咽下去。
砸吧砸吧嘴，没滋没味，白水一样。
此刻朱竺十分想念糖醋排骨、可乐鸡翅、辣子鸡丁、红烧猪蹄……
两眼放光地豆豆眼注意到对面洗的干干净净，白白嫩嫩的小猪仔。
烤乳猪也不错。
享受过那般美味，如此糟糠怎能入口？
每次到了饭点，朱竺都拖拖拉拉不情不愿的。
朱爸爸自认养了这么多年猪也有一定经验，但是各种办法都试过，这只特立独行的小猪仔就是不愿意吃东西，可把他愁白头，只好抱着小猪仔去给专业的兽医检查。
误打误撞获得一张观光券，朱竺激动地上窜下跳。
老朱同志把嘚嘚瑟瑟的猪仔搂过来，出发上路。
朱竺很小就离开父母被寄养在城里的舅舅家，成年以后更是少有时间回来。
因此这是她家乡，却也是她无比陌生的地方。
连着几日没睡好的朱竺精神气有些不足，一路东瞧西看，没一会儿就懒洋洋地哼哼两声打盹。
“医生，这只小猪仔长时间食欲不振，常用的土法子我也都试过，没用，哎，劳您给瞧瞧。”
登时又被刷一下提溜起来，朱竺勉强抬眼。
视线模糊，她困顿地眨眨眼，稀里糊涂地想：“不合我胃口怎么吃。”
从老爹那双粗粝的双手中被解放出来，朱竺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整只猪更加困倦。
耗尽最后一抹力气，掀开不停下垂的眼皮。
“唔——帅气小哥哥。”
抱住小猪仔地的手一顿，邹喻客气地笑：“我带她去检查，您稍等片刻。”
再次醒过来朱竺单独一只猪可怜巴巴地被扔在旁边，老爹在和医生讲话。
她迟疑地盯了会白大褂光溜溜的头顶。
大变活人？
“4+1……”
她还没来得及吐槽，注意力又被旁边奶声奶气的人类幼崽吸引走。
小孩在玩数字拼图。
模板上有数学题，解出答案就可以把带有相应序号的拼图填进去。
朱竺津津有味地观察旁边的小胖墩掰扯手指数半天还算错。
大发慈悲伸出尊贵的猪蹄给他指了指正确的那块。
小胖墩木木愣愣看她一眼，不理，继续算。
朱竺蹄子一顿，坏心的把猪蹄啪一声拍上模板。
小男孩被欺负也不知道吱声，默默地把小猪抱走。
被禁锢在座椅间，朱竺终于老实，安安静静盯着小胖墩玩。
五分钟后。
一猪一人对着驴头不对马嘴的拼图沉默。
朱竺哼哼嘲讽，拍了拍小胖墩肉乎乎的胳膊，手脚并用爬上桌。
大概是被打击得不行，小胖墩这次没来阻止她，目瞪口呆地盯着四脚兽灵活扭动，风骚走位，刷刷两下九宫格拼图完美复原。
小猪仔满意点头，豆豆眼轻蔑地瞥旁边的人类幼崽，咚咚拍桌子：看见没，这就是实力！
旁边的小胖墩大为震撼，小胖手捂住耳朵自闭，难以置信自己竟然连一只小猪都不如。
吃软不吃硬的朱竺唾弃自己：“我怎么这么不是人，呜。”
她小心翼翼用猪脑袋拱吧拱吧表达安慰。
朱爸爸回来还以为小猪仔把孩子吓到了连忙把猪抱起来道歉：“不好意思啊，小朋友，没事没事，她不会伤害你的，别怕啊。”
这次轮到朱竺自闭了。
蔫哒哒窝在老爹臂弯里耳朵甩来甩去表达不满。
朱爸带着小猪仔和医生告别。
他们刚离开就有一个人追过来喊：“朱老板朱老板，等等等等。”
来人polo衫牛仔短裤很典型的中年男人打扮，挺着啤酒肚憨厚笑着递过来一支烟。
朱爸不吸烟但也没推辞，接过来夹到耳骨上：“老弟，啥子事？”
“我刚在医院里听您家里养猪的，小弟最近也想买几只乳猪养养看，不知道您家猪仔卖不卖。”
见对方犹豫，啤酒肚连忙补充：“钱的事都好说。”
朱爸抓了抓后脑勺，没急着应承：“这样啊，老弟，我回家跟我媳妇儿商量下，咱俩留个联系方式，到时候您先来看看，咱再说，行不？”
“好嘞好嘞。”他答应着无声握了下小猪仔的蹄子。
被夹在两人中间的朱竺僵硬着身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倏地把啤酒肚的手甩开，冷汗直冒。
不行啊，爸——你不能卖你闺女啊！
看他们交换好号码，朱竺委屈巴巴哼哼唧唧的往老爹怀里拱。
敢卖我，咬死你。
回到家见到等待他们的妈妈，朱竺顿时更加委屈，一脚把老爹蹬开埋进妈妈怀里。
哼哼告状：“妈妈，老爸要把我卖掉，你快管管他呀！”
可惜没人懂她，这抗议自然没有什么用，没过几天啤酒肚就被老爹带着来参观养殖场。
政府一直在助力农村养殖建设，他们乡是重点关注项目，相对干净、整洁、井井有条，还算拿得出手。
不过这对李鹏来说都无所谓。
前些天在动物医院他注意到隔壁桌上的动静，会算数的猪崽可不多见。
他试探了下这头猪仔的主人，大概率还没有发现那特殊能力，不然不可能这么轻易给他做生意的机会。
这次来一是要把那头能算数的猪崽带走，二是他要测试一下其他猪是否有这种能力。
要是都能笼络到手里，那可赚大发了！
朱爸可不知道李老板的谋算，苦口婆心地劝：“这些猪仔都还没断奶，照理说不应该卖，看您实在坚持我才带您过来看看，您再考虑考虑要不要买吧。”
李鹏憨笑：“不碍事，朱老板您先忙着，我自己看看。”
这地方都有监控，朱爸倒不太担心，摇头叹气准备去旁边干活去。
朱竺见父亲离开留啤酒肚一个人在这，立刻警惕远离。
啤酒肚鬼鬼祟祟地蹲下身，也不知道在对那些小猪仔做什么，没一会他就摇摇晃晃站起来。
哎，李鹏摸了把肚子有些失望，看来不是所有的仔猪都有那种能力啊，算了算了，一个也能卖不少钱。
又在猪圈里摸索着找那只比较特殊的小猪。
昨天他偷摸在仔猪脚底留了标记，不过倒也不用特意找，其它猪仔反应平平，就那一只眼神很不善地盯他，果然是只灵性的。
见啤酒肚靠近自己，朱竺跳起来就要给他一个大比兜，可惜仔猪的力量太小，一下就被拦截在半空中。
“乖乖，可不要闹，”李鹏把猪蹄子翻过来检查，点头笑起来，“跟叔走，保证让你吃香的喝辣的。”
朱竺挣扎着啐他：“我呸，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猪窝懂不懂啊坏东西！”
李鹏稍微用力就能把仔猪摁住，但是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用了少量麻醉。
发现他的小动作，朱竺全力挣扎嚎叫：“救命啊，爸——妈——”
“别动别动，很快就好。”
感觉到冰冰凉凉一股液体在血液扩散蔓延，朱竺整头猪都要气炸。
抓住啤酒肚抬手擦汗的机会，她后脚一蹬迅速逃离。
小猪仔龇牙咧嘴哼哼叫唤，浑身的肉都紧绷着表达愤懑。
就在隔壁喂食的朱爸也听见动静赶过来：“怎么了，这是？”
“没事没事，”李鹏打着哈哈，“我看着头仔猪挺有活气，想仔细看看跟我闹起来了。”
朱爸疑惑地把仔猪抓过来安抚：“可能受什么刺激了，没伤到李老板吧？”
“那不会。”
朱竺趴在父亲臂弯里，戒备地盯着啤酒肚靠近，四肢逐渐无力，她甩甩头企图反抗父亲把自己交给啤酒肚的动作。
意识在涣散，朱竺根本阻止不了什么，满脑子亮起红色警报。
完蛋完蛋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