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下班高峰期,一号线地铁总是人山人海。

    车子进站时,安夏轻松穿越人群钻进车里,像是一条滑溜溜的鱼。她安静地塞上耳机,站在角落里,淡漠地看着车厢里一张张昏睡的脸,乘客的表情都因困倦而显得麻木,像是秋雨霜降后的荷塘,枯枝败叶,毫无生气。

    手机响起的时候,安夏正在发呆。

    每一次坐地铁,安夏都会不自觉的想起他的最后的一条信息。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个周五安夏没有事情可做,发信息告诉他说想要去看他。

    “你不要害我。”摊开手机,是这样的一条信息映入眼帘。

    年轻一如安夏那样的女孩,还活在想入非非的年纪,怎么会知道这句话的意味,那个时候想见到他的心思已经压倒了一切。

    此时的安夏,站在车厢拥挤人群的一角,想到这句话时,心里依旧酸涩无比,像是再一次被利刃凌迟,只是一切都如同烟花落尽,黑色的帷幕落下,留在心里的那个大大的窟窿,总是静静地渗出血来,无声无息,染满整个记忆的帷幕。现在的她,会对程孟津微笑,可是再也没有了年少时候义无反顾北上的心思。

    她常常在想,会不会在那一个街头,蓦然回首时会看到他。可是这个城市太大,即便曾经擦肩而过,也不过是行人甲行人乙一般,与其这样,徒增伤感,反倒是,相见不如怀念。

    对于程孟津,她不清楚自己是在爱,还是迷恋他带给自己的真实的关心。到了今天,他的样子已经在她的脑海里模糊,尽管她知道怀念是永远不可触碰的念想,而且可以供她怀念的情绪并不多,可是还是会想他,想那些她所编织的美好,然后,在清醒的时候,她还是那个睿智淡漠的女孩。她趴着哭泣的时候,眼泪会一滴一滴的流到镜片上,程孟津总是会讲,“安夏,安夏,你的眼镜真脏。”却从来都不会问一句,为什么,为什么。

    乔灿说她不过是清醒着看着自己糊涂。

    安夏明白。

    多数情况下她都是个早慧的女子,只不过有些时候看着自己宛如泥牛入海一般得沦陷,却依旧无能为力。既然没有淡然,她就不想挣扎,就索性等待,等待时间匆匆湮灭一切,等待时间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和安静自足的去处。

    “喂,我在……”安夏一句话还没有讲完,西单站便到了,又有一大群人涌进地铁。狭小的空间便更是拥堵,安夏的脚跟没有站稳,高跟鞋一歪,打了个趔趄,一不小心跌进了一个陌生男人的怀抱,清新的须后水的味道和男人身上独有的雄性味道扑鼻而来,味道似曾相识,像是在哪里闻到过,一瞬间,安夏握着手机竟有着短暂的意乱情迷。面前的男人有着干净的眼眸和漂亮的胡茬,甚至眉眼看上去还十分熟悉。

    安夏讪讪地笑着道歉,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脚跟站稳后,继续跟陈琪雅讲电话。

    “怎么还没有到?”琪雅的声音传来。

    安夏、乔灿、陈琪雅三个人是大学同学,互为彼此的闺蜜。

    安夏、乔灿也算是老乡,周五下班后的晚上是她们三人坚持多年的“闺蜜时光”。

    安夏听得出陈琪雅声音里淡淡的愠气,不禁摇摇头,莞尔一笑,琪雅总是这么小脾气,嘈杂的车厢里,只听她对着话筒轻声说道,“再等一会,我还在地铁里。”

    说话时,安夏又轻轻地扭过头,却遗憾地发现身边的男子已经不在,四下张望,也无人影,许是已经下车。

    挂掉电话时,安夏发现自己心中居然泛起几分没有道理的失望,不由赧然。

    终于又有一个人下车,空出座位,安夏便急急忙忙地坐了下来。

    此时,车窗外,拥挤的人群中有一个男子回首凝望的身影,安夏没有看到,也不并不知道这个男子因为碰到她,忘了下车,多坐了好几站。

    安夏赶到“澳菲尔”的时候,乔灿和陈琪雅正意兴阑珊地聊着天,看来已经等了她很久了。

    安夏有些不好意思,坐好后,就赶紧解释道自己迟到的原因是出版社讨论新书的大纲和草稿,所以来的有些迟了,也算是情有可原。

    因为乔灿和琪雅都知道,出版社在西四环附近,而她们约会的地点却在东四环,又是下班高峰期,所以以往安夏每次这样说,总能轻而易举的得到乔灿和琪雅的谅解。

    不过,这次倒是有些不同了。

    安夏解释完,琪雅还是板着一张脸,她拿眼角瞥了安夏一眼,默默地玩着手机,看样子倒是真不高兴了。“迟到三次可是要请客的,老规矩了,你不会忘了吧?”琪雅绷着脸,不咸不淡的说道。

    以前,三个人还是学生时,约会一起玩谁迟到了要请来另外的两人吃肯德基,后来上班了,钱包稍稍宽裕了,被罚请客的地点与时俱进,变成了好伦哥,再后来就成了五星级酒店自助餐。

    地点是与时俱进了,迟到的人却始终总是安夏一个。因为,乔灿和琪雅的家和上班地点也在现代城附近,所以她们来去方便,倒是整天在家SOHO的安夏时不时要请她们俩打打牙祭。

    安夏是不介意这些钱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琪雅脸色会那么差,她那张倒摆明了要故意敲竹杠的样子,让安夏觉着理亏心虚。

    安夏看了琪雅几眼,没有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到底是知道自己理亏,也只能陪着笑脸打圆场,“请客请客,当然没忘记了。去金融街威斯汀吃自助餐?。”

    安夏刚说完,就听到那边一直趴在桌子上的乔灿扑哧笑出声来,“琪雅跟你闹着玩呢,她交新男朋友了。”

    安夏挑眉,惊喜地叫道,“真的?难怪某些人一直催我早到,原来是红鸾星动,这次看来是有人要摆单身告别宴了。”

    “想得美!你还差我一顿大餐呢?”琪雅瞪着眼睛嗔怒道,她脸上的佯装的怒气有些绷不住了,可她偏偏又不想这会笑出来声来,笑怒都不得的样子,让整张脸看起来有些滑稽。

    安夏看着琪雅憋屈的表情有些难受,伸胳膊推了琪雅一把,揶揄道,“绷不住就笑出来吧?这样多难受。”琪雅虎着一张脸,哼的一声转过头,自己扑哧扑哧地偷乐。

    在安夏的记忆里,琪雅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像个永远都长不大的孩子。

    三个女孩中,陈琪雅最活泼可爱,平时喜欢插科打诨逗乐讨巧,很小女人。

    乔灿终于停下笑来,看着安夏一眼,问道,“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很累?”

    安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说道,“有吗?很明显?”她说话的时候,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哈欠,补充道,“最近总是熬夜,出版社催着要稿子。”

    “嗯!明显!”乔灿点了点头,郑重其事的说道,“感觉像是老了三岁。”

    “劲瞎贫!”安夏皱着眉头,心一惊,却佯装不在意。二十五岁以后女人的皮肤开始走下坡路,这一点她比谁都清楚,以前她每周都要跑几趟美容院,可照旧抓不住青春滑溜溜的尾巴。更何况这一段时间,她还在费心耗神地写作,这一本书是她写得最在意、最用心的一本书,她不但没有时间去蒸脸美容,而且还夜以继日地对着电脑,皮肤又安能细腻如瓷胎呢?什么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安夏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说吧,什么时候请客?”安夏逮着机会向琪雅开炮,自然不会白白放弃,平日里,可都是琪雅想着法子讹诈她的银子。

    “可别啊!看我这么穷,”琪雅放下杂志,连连拱手求饶,“哪像你这大作家不出门就可以赚版税呢?”琪雅哭穷的声音听起来倒是酸溜溜的惨兮兮的,脸上还带着着誓死保护荷包的大气凛然,可是眉眼里的幸福和笑意却是涟涟生色,想掩饰都掩饰不住。

    安夏有些羡慕,看着挂在琪雅嘴角灿烂的笑容,有刹那的失神。

    她喜欢那些为爱情义无反顾的姿态,尽管有时盲目,但如此真实,如此纯净。

    “你和程孟津怎么样?”陈琪雅看到安夏呆住的眼神泅出些悲凉,心不由得一颤,本来还寻思着好好跟自己的闺蜜说说自己的新男友的,也就这么停了下来,轻描淡写地转移了话题。程孟津,是安夏现在的男朋友,是个心理医生。

    “啊?我们还好啊!”安夏眯着眼睛,莞尔一笑,收回神来,“我们对彼此的感情要求都不高,你知道的。”

    琪雅表情极其不自然,呵呵傻笑两声,就低下头从包里掏出手机给新男友周为发信息。乔灿见状,也起身去拿了一本杂志,漫无目的地胡乱翻着,安夏在一边发呆。

    刚才还昂扬的八卦情绪瞬间化为乌有。

    安夏的情感一直是三个人交流的雷区。她很少说,不喜倾诉,乔灿和琪雅也不去多问,只是在她烦躁的时候,安静地陪着自己的闺蜜。

    就这样,三个人又陷入寂静无声的状态。

    其实大多数的时候,三人的“闺蜜时光”都是安安静静的各自做事,兴高采烈的聊天反倒是很少,不过越是这样,三个人越是倍加享受这份身边没有男性荷尔蒙的自由和轻松。

    窗外人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的美女,已经是红翡绿翠、姹紫嫣红、裙裾飘飘了。安夏低头看着自己高领的灰色毛衫,嘴角不由得苦笑。没有办法,自己素来怕冷。

    人群中有一个女人的背影引起来安夏的关注,她穿着一件翠绿色的雪纺长衫和米色七分短裤,再加上如瀑的长发和前凸后翘的身材,整个人看起来翠生生,有一种很抢眼的清新。只不过,这个背影让安夏有一种强烈的熟悉感。安夏又习惯性的眯起眼睛。

    观察。

    像她。很像。

    大厦拐角处,这个女人缓缓的转过身来,看清那轮廓分明的侧脸,安夏终于肯定是她,真的是她。

    真的是她,这样叙述听起来应该是很熟络的人。其实,安夏和她不过只有一面之缘,只不过同在这间咖啡厅坐过,而那个女人也未必会记得安夏,因为安夏关注她时,她正捂着脸哭得欢畅,安夏只记得她离开咖啡馆时的背影,始终没有看清正脸。

    掐指算来,距离上次见这个女人已经有两个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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