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怎么突然写这样一个故事?”刘孜影抬起头来,扶着快要从鼻梁上滑落的黑框眼镜,笑眯眯地看着安夏问道。

    “谁知道呢?”安夏懒洋洋,耸耸肩,眯起眼睛,淡淡地回应了一句。

    每一次新书交稿子,刘孜影总是喜欢不停地问为什么写这样一个故事呀?为什么?似乎刘孜影对安夏的好奇心没有随着日渐深入的了解而减弱,反而愈加浓厚了。

    安夏越是表现出蛮不在乎的表情,刘孜影似乎就越是好奇。

    她深深地看了安夏一眼,又低下头开始看稿子,一只橘色的圆珠笔在她的右手指间飞速的旋转着。不一会,她饶有兴味地看着安夏,笑道:“不过,女主人公的性格倒是有几分像你。你觉得不?”

    “我不知道。”安夏转过脸,撇撇嘴,话说得有些生硬。

    她忽然觉着刘孜影很烦很烦,尤其是她那探究的目光,安夏总会本能地去抗拒。她觉着最好是什么人都没有注意到她,那样的她才是自在的。

    在生活的舞台上,总是有人在台子上酣畅淋漓的表演,而她只喜欢坐在台下看着别人表演,等到放映厅灯亮的时候,她也会第一个逃离出去,像日光下的一滴水一样,无声无息地消融在人海里。

    最好什么人都没有看见她,她总是这样想。

    刘孜影看着安夏一脸不耐烦,也没有再自讨没趣。

    几年合作下来,刘孜影对安夏的脾气秉性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她知道,要是安夏不肯说,就算撬开她的嘴巴,哪怕她咬舌自尽,也不会多说一句。她就这样,如此决裂,仅仅因为她不愿意。

    很多时候,刘孜影是不喜欢安夏这种性格的,太理想主义。从小她就深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所以总是活得很小心翼翼,从不允许自己有半点差池。但对于安夏,她也不便于多说什么。

    刘孜影又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她消瘦的脸藏在她长长的海藻卷发里面,修长的腿毫无顾忌地跷起在茶几上,她神情有些恍惚,有几分倦态毫不掩饰地描摹在脸上。

    刘孜影几次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可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低下头继续看着她的稿子,偌大的办公室又渐渐静了下来。

    “不过,这个曾云还是很有趣的一个人。”刘孜影又喃喃自语道,她喜欢热闹,到底不是那种能够静得下来的人。

    刘孜影边看边点头摇头,就像听戏的人碰到了自己喜欢的选段,总是会微翘起兰花指,轻轻敲击着桌子,唱到酣处还不忘捧角叫好一样,刘孜影的嘴里也不停念念有词,“好!好!真好!”

    “怎么想起写这样一个故事?”快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刘孜影又伸手扶一下快从鼻梁上滑落的黑框眼镜,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这次没有人回答。

    屋里安静得有些怕人,像是在藏匿什么心事。

    刘孜影皱着眉头,把手中的稿子整理好,放在桌脚,抬起头找安夏时,脑海里突如其来的冒出两个字,“十年”,刘孜影被这两个字惊呆了,缓缓地想起这间办公室她已经待了快十年了。

    十年究竟是个什么概念?

    也就是说,十年几乎是她人生的六七分之一,她居然都待在同一个地方。十年前她应聘到这家出版社做编辑时,还是一个乳臭未干,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不过一瞬间的事,十年的光景就这样从指间溜走,无声无息,时间给了她一切年轻时候想要的一切,地位和财富,也毫不留情地带走了她的青春,留给她一段千疮百孔的感情。

    刘孜影又情不自禁地想起安夏在文章开头写的那句话,“只是,你还记得你的梦想吗?你还认识自己吗?”是啊,你还认识自己吗?刘孜影的手的摩挲着桌脚的稿纸,心里像是被针轻轻地扎了一下。

    安夏窝在沙发里,红黑相间的格子大衣醒目而明亮。

    刘孜影回过神来,皱了皱眉头,心里嘀咕,“她怎么一直没有人吭声?”她的左手食指扶了扶鼻梁上快要滑落的眼镜架,才发现早已经陷进沙发里的安夏好像是睡着了。

    刘孜影撇了一下嘴,有些懊恼,当时不应爱把这么软的沙发放在办公室,柔软的海绵让人心甘情愿地陷进去,昏昏欲睡。要是天公再作美一点,撒一点暖烘烘的小阳光,沙发里的人就更是只愿沉睡不愿醒了。

    安夏其实是醒着的,她眯着眼睛看着自己右手心的掌纹,一副懒洋洋的表情,她瘦小的身躯陷在沙发里,被挡在她格子大衣后面,擎起的一颗脑袋小小的,像是偌大一个花盆里冒出的一颗翠绿的小仙人球。

    “她是在做梦吗?”刘孜影又皱了皱眉,自问自答,否则怎么看掌纹都是一脸的沉浸?

    还真是让刘孜影猜对了。

    安夏仿佛真的做了一个梦。

    午后两点钟,阳光和煦而温暖,她眼睛微微睁着,意识一直徘徊在半睡半醒间,她试图保留一份清醒。白花花的阳光直直地射进窗户时,她轻轻地撇过脑袋躲开刺眼的阳光,眼角却不经意地掠过自己的右手心的掌纹。脉络分明,长长的生命线,和复杂错乱的感情线纠结在一起,恍恍惚惚间,她像是看到了另一个世界,有熟悉的人和熟悉的事,光怪陆离的一个世界,竟就这样缠绕在她掌心纹上。

    怎么像是看到了曾云?

    那是酽夜的海边,她的女主人公曾云,竟一步步向深海里走去。她的嘴角挂着温柔的笑容,头发被高高盘成髻,黑色的衣裙勾勒着她姣好的线条,她的眼神里溢出的光芒充满了向往。一排排白色的海浪在她的脚下起起落落,曾云的步子轻盈自然,像是丝毫没有感觉到水的阻力,她那么坚定地微笑着向前走,仿佛像是踩在教堂里的红地毯上,身边的海浪声就是亲人们热切期待她幸福的掌声,前面深海就是自由和幸福。

    远处的海面,天水相连,月亮从海的尽头缓缓升起来,乳白色的月光斜洒在海面上,像是清澈的眸,纯净又多情。可是美好总是转瞬即逝,平静的海面突然狰狞起来,掀起一个个滔天的巨浪,万丈的高浪铺天盖地袭上岸来,气势汹涌而来却又哗啦啦地褪去,头也不回。留给世界的是一个湿漉漉的沙滩和孤单的背影。

    层层叠叠的浪花像是受伤的小兽,蜷缩在岸边轻轻的喘息着,似在平息着怨恨和怒气。蜿蜒的海岸线,空旷而寂寥,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那人呢?人呢?那曾云呢?

    “啊!”安夏的心突然一凉,猛地睁开眼睛,双脸簇红,声音急促,“人呢?”

    梦,竟就这么醒了。

    “在呢!在呢!”刘孜影以为安夏叫她,便凑了脑袋过来,盯着安夏苍白的脸,说道,“怎么了?做噩梦了?”

    安夏怔了怔,坐定后才发现,这里没有酽夜的海,她还是坐在那个红色的沙发上,她紧紧地握了握汗水津津的手心,呼吸又急促起来。

    刘孜影递了一杯茶过来,“真做噩梦了?”

    安夏握着杯子,呷了一口茶,还没来得及回复,又听到刘孜影笑嘻嘻揶揄她,“真没有想到呀?你睡觉倒是和程咬金一样,那都是半睁着眼睛的。”

    安夏双手攥着茶杯半天,“哦”了一声,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是吗?”那神情像是在自言自语。

    “对了,晚上一起吃饭吧?陈东正好也过来。”刘孜影已经重新坐在了她的老板椅上,她没有听到安夏那低若虫鸣的喃喃自语,她端起面孔,一本正经地说道,“合作这么久,你们都没有见过几面,一直是我和你联系。”

    “可我晚上约了乔灿她们。”安夏面露难色地站了起来,想都没有多想就直接拒绝了。其实也倒不全是因为要和乔灿、琪雅约会,她只是不想看到陈东。

    这一点,或许连刘孜影都不知道。合作这几年,安夏总是有意无意间避开陈东。

    “哦?”刘孜影声音里多少有些意外,她说话的同时也伸手摸起桌子上的电话,“东子,安夏她有点事情,要不晚上回家吃?”

    安夏有些忍受不了刘孜影那温柔到近乎讨好的声音,扭过头看着窗外,刘孜影的声音又陆陆续续传到了耳边,“你怎么又有事呀?那娇娇明天舞蹈考试,娇娇说很久都没有和你一起吃饭了……你不去了……回家啊……行行,那我等会去买菜。”

    挂了电话的刘孜影,坐在老板椅上若有所思,孩子总是女人的一副王牌,尤其是女儿,刘孜影想着想着,竟旁若无人笑出来声来。她抬起头时,看见站在窗前的安夏,眼神竟是一愣,像是暂时失忆,忘记了刚才还和安夏谈论稿子还想请她吃晚餐的,只听她朗声叫道,“安夏,安夏,你怎么还在这?”

    “哦?”安夏被刘孜影说得愣住了,等她反应过来就浅笑着说道,“我?没事没事,那我先走了。”说着就弯腰去取沙发上的红格子大衣。

    刘孜影起身送客时,忽然看到桌脚的书稿,一拍脑袋才反应过来,“你看我突然把这稿子的事情忘记了,”她爽朗地朝安夏笑了笑,又像大姐般语重心长,道:“安夏,我真是没有看错你呀,好好写呀!”说话时,她的双手又习惯性攫住了安夏的肩膀,力道狠重抓了两下,安夏觉着骨头快被她捏碎了,她却还皱了皱眉头抱怨道,“安夏,你怎么这么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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