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徐薇捂住了嘴:“不会是他吧?林自蹊教授?”

    许久目光落在空气某一点,没说话,算是默认。

    徐薇更惊讶了。她不是地理系的,也是听学姐八卦,才知道隔壁学院有这么号了不得的人物,他们那一脉师门人才辈出,林自蹊的导师和同门,无不是年纪轻轻便已在学界声名鹊起。他本人更是在31岁就破格晋升为教授,年纪轻轻就晋升S大研究室的副手。除了学术成绩斐然外,本人更是温润如玉,风度翩然,当时还有不少外院的人去蹭他的课,为他转专业。

    后来,这个名字为更多人所知,是因为一场海难。谁都不知道,这位青年才俊为何会在所有船都停航的恶劣天气,执意雇了一艘私船,强行渡海。船上除了船夫,还有三个着急回去的岛民,一船五人,无一人身还。

    S大官微以及各大学术大V纷纷转载他过世的悼文。在他的追悼会上,他的导师王知远教授年过古稀,两鬓花白、双眼通红地为他挽灵,这一幕引得无数人恻然。

    不解之余,更多人为了这位青年才俊的过早夭折而扼腕叹息。

    徐薇从追忆中回过神,看着许久,眼中多了几分感慨。至于许久这两年为什么在浮游,没有继续待在研究院,她没有说,徐薇也不敢问。

    桌上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重。

    不管许久说的是真是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揭人伤疤,总归不礼貌。Vianna冲许久举了下杯子:“是我多嘴了,领队别介意。”

    许久看着她,眼睛淡若琉璃:“没关系。”

    “不说这些了,”有人打圆场,“光吃没意思,来玩两把游戏吧。”

    “你还玩?忘了上次是谁把底裤都输了?”

    “人菜瘾大不行吗。”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插科打诨着,气氛再次活跃起来。许久小口小口抿着酒,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是红姐打来的电话。

    她拿着手机走出船舱,走到了栈桥上,空气一下子凉快起来。

    对方似乎有点着急:“小久,你现在方便吗?有点事要麻烦你。”

    许久看了眼夜色下灯火闪烁的轮船:“方便的,什么事?”

    红姐简单说了下事由,大意是新红泥的灯光线路出了问题,这个点也找不到电工师傅,剧组的工作人员在那忙活半天也没找到解决办法,急得团团转。

    “我现在人不在岛上,你有功夫的话帮我去看一眼。”

    不是什么大事,平时自家电路或者电器出了什么故障,都是许久自己上手,她不假思索就应下了。

    回到船舱,她向众人致歉:“家里有点事情,我现在得回去一趟。”

    “这么早?”

    徐薇:“不再吃一会儿?”

    许久喝空了杯子里的酒:“下次各位回来玩,我请大家吃饭。”

    她都这么说了,大家也不好再挽留,纷纷起身道别,目送她离开了。

    许久怕对方等得急了,路上稍稍加快了步伐。

    新红泥的廊灯亮着,里面却昏暗一片,隐约能看到几束手电筒光在晃动。守在门口的还是上午的那个摄影师,见到许久明显愣了下:“你……”

    许久:“我是老板的朋友,替她来看看故障。”

    “噢噢,这边。”摄影师把她往里带,忍不住频频侧头打量她。毕竟许久的外表,很难让人将她与维修电工联系在一起。

    地上散乱着摊着一些工具,几个工作人员蹲在地上,不知在研究什么东西。吧台边还靠着一个人影,借着手电筒的光,许久认出了对方的脸——陈最身边的那个导演,在南沙那晚跟她有过一面之缘。

    黄客程显然也认出了她,慢慢笑了,眼神里有诧异:“老板娘派你来当救兵?”

    许久抿唇:“哪里出了问题?我先看看。”

    “主灯坏了。”

    工作人员让开,把地儿腾给她。

    许久戴上手套,拿铜丝在某个地方探了探,灯罩刺目地亮了一下。

    “灯珠烧坏了。”她拿过钳子,夹断一截铜丝,把它沾到了黑胶上,“这里的灯都是串联的,短接一下就可以。”

    她将那截粘了细铜丝的黑胶贴在故障处,按结实了,递给工作人员:“好了,现在试试看。”

    一个工作人员拿着灯爬上了折叠梯,在天花板上简单捯饬了两下:“开个灯。”

    “来了来了。”

    在这短暂的黑沉中,她感觉到黄客程朝里面走了两步,往什么地方踢了一脚:“大少爷,人来了,你还不起来?”

    许久下意识往那个方向看去,一片漆黑。

    那里有人?

    还没来得及想,啪的一声,明黄的光线如水般溢满整个房间。

    许久被突如其来的光刺地眯了下眼,缓缓适应后,眼中多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坐在角落的沙发上,背后是一座深红色的嵌入式复古酒橱。似乎察觉到了许久的视线,他抬眸看来,漆黑瞳孔映着一抹微光,透出一分幽深与静谧。

    许久的视线与他一触及分,回过头跟黄客程说:“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黄客程冲她笑了笑:“等下。”他走到门口,跟那几个工作人员说了几句,估计是让他们收工,一帮人收工具的收工具,搬家伙的搬家伙,一会儿便散得干干净净。

    余光里,沙发上的那个人站了起来,朝着吧台的方向走来。许久看着最后一个工作人员拿着东西消失在门口,那个人已经到了身边,挡住了光线,一道阴影盖住她眼帘。

    许久站在他的影子里,他没主动说话,她也没开口,心照不宣的沉默。

    黄客程走回来,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向陈最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声音却是对着许久的:“请你喝一杯,权当道谢。”他扫了眼吧台,又问:“你们这儿有什么?你应该比我熟吧?”

    原来是为了这个。

    “不用客气。”许久解释,“我是帮红姐的忙。”

    黄客程坚持:“让你大半夜跑一趟,应该的。”

    许久拗不过,给红姐发了条消息,说对方想买酒。红姐很爽快:“送他们了,算我的。”

    许久把红姐的意思转达给两人:“老板说,请你们喝。场地是她的,出了岔子她过意不去。”

    黄客程欣然答应。谁付钱无所谓,重要的是人得留下。谁让某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呢,是吧。他捅了捅陈最的胳膊。

    许久放下手机,走到吧台后,抽出两份酒单,推给两人:“看看想喝什么。”

    这回轮到他们惊讶了。

    黄客程:“你还会调酒?”

    许久平静道:“忙的时候会来帮忙,会一点简单的。”

    陈最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从她进门,说第一句话起,他就认出了她的声音,只是黑暗中看不清她的面容。此刻终于有机会,近距离看她。她穿了一条苎麻裙,棉麻质地,在昏暗中如同层叠的花瓣,锁骨和手腕处的肌肤露着,在烛光的映衬下泛着细腻的光泽。她似乎察觉到自己的视线,目光一直停在吧台的器皿上,酒杯晶莹剔透的光折射在她眼底,睫毛微微颤动。

    “有什么推荐?”陈最似是不经意地问。

    许久指了指两款酒,后面都带有一个暗红色的皇冠标志,表示卖得很好。

    “就这个吧。”他没怎么思考,很快做了决定。

    她拿出两个个玻璃杯,熟练地用量酒杯依次注入不同颜色的液体,用一根细长的调酒匙搅了搅,插入吸管。

    黄客程喝了一口,评价:“有点涩。”

    许久解释:“放了豆蔻和香茅草,是会有点。”

    给陈最的是一杯暗紫色的澄澈液体,绵密的白色泡沫上放了一片薄荷。他端起酒杯喝了口,像是察觉到什么,抬眸看了她一眼。

    “怎么了?”黄客程察觉到他的神色变化,“不好喝?”

    陈最摇了摇头。

    黄客程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伸手去够他的酒:“我尝尝。”

    陈最盖住了杯口,眼神中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警告。

    黄客程撇了撇嘴:“还护上食了。”

    许久像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的互动,安静地擦拭着玻璃杯。

    夜色渐渐深了,两个大男人也不好让她干等着,三下五除二喝空了酒,三人在新红泥门口告别。

    “替我们谢谢老板娘的酒。”黄客程说,“回头请你们吃饭,老徐家的雷达网带鱼做的很不错。”

    “让陈最下海。”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陈最,又补充了一句。

    许久:“不客气。”

    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转角,黄客程收回视线:“你今晚怎么回事?”

    陈最瞥了他一眼,兀自往前走:“什么怎么回事?”

    黄客程追上去:“一听我要过来非跟着,见着人家了又不说话,没看我拼命在给你制造机会啊。”

    陈最面色不虞。

    黄客程追问:“哎,你给我交个底,进展到哪一步了?”

    哪一步?

    陈最忽然起那天在码头时,许久下意识的否认,有些自嘲地笑了下。

    “她说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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