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倾泻，映照在少女清灵的面容上，夜风轻柔，亦微扬起少女额前摇曳的碎发。寥寥月夜下，言蔓的身形愈发显得清冷倔强，又仿佛一只雪白的鹤，孤高挺拔。

    定定的，少女亦望着牧知野，似等待着一个公正的说法。

    “在下只是解释现在已显现的果，至于具体的因……可能确如姑娘所言，只能用‘奇特’二字形容。言蔓姑娘，不必介怀。当下最应关注的，还应是如何寻求那通经活脉之法，对吗？”

    牧知野也停了下来。

    他再度眯起了弯弯笑眼，温柔且耐心的，向那对面少女安抚道。

    “……抱歉。”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少女的语气低了下去。

    “无妨，修习驭气一事，想来对言蔓姑娘非常重要。”

    牧知野笑了笑。

    两人不再继续交谈，沿着小路默默前行。

    二刻钟后。

    “知野兄，就送到这里吧，我家的院子已经能看见了。”

    言蔓开口向身边的少年告别。

    “好。”少年答应。

    “……今日，还是多谢知野兄。”

    犹豫了片刻，言蔓还是将谢意再次说出了口。毕竟今日，终究还是眼前的这位绿衫少年，既替自己取药、又邀自己品尝，最后还替自己分析了经脉之症……

    “不谢。”

    少年狡黠的眨了眨眼，扬了扬下巴，示意言蔓赶紧回去。

    不一会儿，牧知野看见不远处小院的灯火亮了起来。

    想了想，他又继续在附近又寻了个可以坐人的草垛，望了会儿静夜……直至二刻钟后，少年才起身离去。

    翌日清晨。

    日光熹微时分，言蔓从自家小屋的松木榻上，自然醒来。

    奇怪的是，昨夜从牧医师家回来之后，她不仅没有感到腹部有任何不适，反而竟莫名睡了个难得的安稳觉。

    伸了个懒腰，言蔓喃喃的有感而发：“可真新鲜！”

    小屋家具清简，只一榻、一桌、一柜、一几，以及几把木椅而已。

    像往常一样，言蔓伸手从松木榻旁的小几上，随手摸起一支素钗，三两下便将乌发盘起。

    目光又落到了小屋中间，只见那方桌旁木椅的椅背上，正斜挂着一只不大不小的布口袋，其中鼓鼓囊囊的，装的正是之前在迷雾森林收集到的血鸦尾羽。

    “今日的早集定要赶上……”

    心中一动，少女轻巧的翻身下榻，携着那一只布口袋，她起身前往前院，有条不紊的完成了一日的洗漱。只是在临出门前，她还是习惯性的装满了一竹筒的红豆清水，悬于小屋门后以作标记。

    一切准备就绪，言蔓朝早集的方向赶去。

    晨雾缭绕，如丝绸一般轻柔地环绕着这洞天村庄……随着鸟儿的啁啾声响起，一缕缕晨光从山间而来，淡淡地穿透薄雾，洒落到洞天村庄的青石小径与房屋庄稼上，为这个宁静的小村镇注入神采活力。

    洞天村的早集，就设在村落东边的一处广场空地上。按照洞天村的习俗，自每月月初开始，四日一轮，便是连续三日的早集。于是，每逢早集的清晨，那广场上便会从万籁俱寂中，接连不断回荡起人们的赶集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言蔓来到早集的入口处，由她的位置望去，洞天村庄的广场上，已摆满了各种五颜六色的小摊。

    摊位上一件件特色货品均被码放得整整齐齐，其中最为常见的，大多是一些手工艺品和原材料，如织布、陶器、兽角、禽羽等等，当然，各类新鲜蔬果禽面，如脆红果、青菜、山禽、黑面等等也混在其中。

    行人来来往往，熙熙攘攘，他们或闲逛流连于早集的小摊之间，或正与那小摊摊主激动的交涉谈价

    ……此时的集市，比一天中的其他任何时刻都更加喧嚣。

    穿过热闹的摊位和人群，言蔓径直来到一个其貌不扬的插旗小木车旁。

    这是个寻常的黑面面摊，旁边竖着一根写有“祥云黑面”的黄色小布旗，人气颇旺。

    老板娘是位热情干练的青年女子，她一边熟练的替客人制作着熟面，又或打包着生面，一边还与食客们五花八门的侃天聊地。

    “芸娘，要一份素面，熟的，少加羌椒，就在摊子旁吃。”走到那青年女子面前，言蔓熟练开口道。

    “哟，是阿蔓姑娘来啦！今儿人多，你看我这两小桌上可都是真坐满了。你要是愿意等等，待会阿姐替你多加些小菜！”

    朝少女抛了个安抚的眼神，芸娘笑得明媚。

    “那自然是极好的”，言蔓微笑回道：“我就在旁边祥大哥的摊子上先看看，等面好了芸娘唤我一声即可。”

    言蔓口中祥大哥的摊子，就挨着这“祥云黑面”，摆在了左侧。

    守着摊子的是一位看上去憨厚寡言的青年男子，在他身侧同样也竖着一根黄色小布旗，上面写着“祥云弓箭”。

    这两家小摊的摊主，本是一家。

    听少女这样说，唤作芸娘的青年女子眼中一亮：“好好好，阿笑姑娘机智灵巧，此番定是又给祥大哥带了些好货来！你去你去，我待会儿唤你便是。”

    “好货？”，面摊小桌旁一小童，已耳尖的听到两人对话，她拉了拉身旁大人的衣角，天真仰头道：“爷爷，芸娘姐姐说的好货是指什么呀？”

    闻言，被小童扯着衣角的老者停下吃面的动作，抬首向言蔓离去的方向望了望：“自然是制作弓箭所需的兽筋、禽羽等上等材料。”

    “上等材料？”

    同桌吃面的络腮胡子冷哼一声，也向那老者怀疑的开口道：“简老，您说的那些上等材料，可大都是要从凶猛异兽身上获取的。那小姑娘，真有这本事？”

    “就是就是”，旁边一花布裹发的中年妇人也凑了过来，“我听说，那小姑娘其实同我们无异，也无法修习似牧医师那般的驭气之法！这样的话，那就更没可能啦。”

    “……驭气之法又是什么呀，爷爷？”

    一旁的小童已被面前的两人绕晕了，她只好继续转向身边的老者，眨了眨童真的大眼睛，期待一个明确的答复。

    “阿花对驭气之法感兴趣？”慈爱的摸了摸小童头上的双角髻，老者沉思片刻，娓娓道来。

    “当今俗世天下，以五州自居，分别为云山州、乌苏州、中原州、北柔州以及沧浪州。五州虽大，且自然风光、地理环境、人文习俗各不相同，但欲行修炼之道的有心之士，大多会选择先从驭气之法开始修习。所谓的修炼之道，指的是通过不断地修炼身心器等，进而获得一定的修为、信仰、境界。而其中的驭气之法，则是通过修习操控身体和环境中潜藏的灵气，从而使出攻击、防御、遁入青云、化污为清等等驭气招式，属于修炼之道的必经之路。”

    “……原来是这样。爷爷，那会使用驭气之法的人是不是都很厉害？还有，如果一个人不修习驭气之法，那他难道就只能被修习驭气之法的人追着打吗？”

    双髻小童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又继续问道。

    “……哈哈哈，当然不是。所谓驭气之法，只是五州的修炼之士在锤炼功法时，大多数人需要依托的一种基础技法。除了修炼心道之士外，修炼武道、器道之人的第一步，反而并非修习驭气之法，而是锻体、养器等等之类。那究竟是谁厉害……还是得看各人的修炼境界了，所以并非会了驭气之法，就一定比不会之人厉害一说。而且，阿花啊……五州之中能人异士众多，更兼具一些数道并修的佼佼之辈呐。”

    “……数道并修最厉害，我明白了！爷爷，那阿花以后要是也想数道并修的话……是要先修炼心道？武道？还是器道呢？”

    心中疑问已被解答，双髻小童沉思片刻，立马又陷入了另一个苦恼抉择中。

    “……哈哈哈……哈哈哈！”

    同桌吃面之人，皆被这小童的天真妄语逗乐了。

    “阿花”，花布裹发的中年妇人，再次凑了过来，“不是婶婶打击你，但修道之人，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得了的呃。”

    “嗯？”见那中年妇人幸灾乐祸的揶揄自己，双髻小童心中既不服气又感委屈，不由瘪起嘴来:“爷爷，我不听她的，你跟阿花讲。”

    “……哈哈哈！”

    与小童一起前来的老者也乐了起来，他耐心的同小童解释道：“阿花，你只需记得，所谓心道之法，注重先沟通灵气，所谓武道之法，注重先淬炼身体，所谓器道之法，注重炼养法器……不过，这其中的差别，也只是修习内容的次序有别罢了，修到最后，也是相通。但……”

    老者话锋一转，继续补充道：“不管是修炼何道，最重要的其实是天赋。这天赋，包括悟性、体质、意志、品质、运气等各个方面。所以，修道并不是你在选他，而是道在选你。”

    “啊？”

    这番话让那双髻小童惊讶的沉默了好久，过了一会儿，似不甘心的，她又继续追问道：“倘若有一个人就是想修，但那道偏偏就是没选中他，那该怎么办啊？”

    “阿花，这个问题问的好。但爷爷不想立马告诉你答案，你先想一想……”

    摸了摸下巴上的山羊胡，老者继续吃起手中的面条来。

    “……哼，不告诉就不告诉，阿花自己肯定也能想到办法！”

    那双髻小童心中暗暗坚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