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衷

    天空终于不再阴沉,疾厄道存在时的压抑感也随之消散。

    他身穿黑袍,戴着红色的恶鬼面具站在角落的阴影中,眸色郁晦地看着远处的褚泠渊抱着昏睡的时鱼缓缓下落。

    一团黑雾在黑袍身后聚起,魔婆娑的脸从雾中探出。

    察觉到身后的魔婆娑,黑袍沉声说道:“你就不怕褚泠渊发现你?”

    魔婆娑低笑一声:“不怕,有你们在,他是不会发现我的。”

    黑袍重新朝褚泠渊的方向看去,但视线最终定在了时鱼身上。

    “为何一定要她?”

    “元神越干净,就越有利于我重建地狱道,所以必须是她。”

    黑袍略微沉默,然后淡淡应道:“好,我帮你。”

    魔婆娑阴笑着问道:“你的计划如何了?”

    黑袍:“他还没有对我放下戒心。”

    魔婆娑:“那你动作可要快些了。”

    黑袍:“我自有打算,不用你费心。”

    闻言,魔婆娑又低笑几声,随后黑雾渐渐消散。

    “我等你的好消息。”留下这句话后,魔婆娑便消失不见。

    黑袍静静看着远处的时鱼,许久喃喃开口。

    “对不起了,小鱼。”

    *

    “小鱼......小鱼,你醒醒啊。”

    听到有人轻声叫自己,时鱼眉头皱了皱,半晌才费力地抬起沉重的眼帘,一睁眼,鱼六黝黑的脸盘就占满了她的视野。

    她怔愣地扫视一圈周围,发现自己竟躺在灵洞中的石床上,片刻后她才回过神,坐起身疑惑地问道:“我怎么了?”

    “没什么,你只是因为太累了,相里观南一消散你就睡过去了。”

    褚泠渊的声音淡淡响起。

    时鱼转眸向鱼六身后的褚泠渊看去。

    他已经恢复一身荔肉白的素衣装扮,墨发用白玉簪松散地绾起一半,眉眼间尽是清冷恬默。

    时鱼呆怔一瞬后问道:“皓灵呢?”

    褚泠渊的眉头不动声色地皱了一下,随后淡声答道:“疾厄道已除,疫病也可以治愈了,我让他去寻闻晓,带领花泉谷的人去为患病者们医治。”

    听到疫病可以治愈了,时鱼松了一口气,紧接着想起自己脖颈上腐烂的位置,下意识抬手去摸,褚泠渊却突然向她走来,在她触到自己脖颈前抢先抓住她的手腕。

    “别碰。”他说道:“你的伤口我处理过了,不严重,但最近几日不要用手碰,会落疤的。”

    他说话时神情格外的认真,时鱼甚至能从他的眸中看出特别的关心和在乎。

    不过时鱼想,这种关心和在乎并不是独属于她一人,而是属于苍生万物的。

    鱼六在一旁眯着眼睛,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们,然后向前一步,用身子将褚泠渊拱开后气恼地坐到时鱼身边 。

    “你好不容易回来了,竟只顾着和他说话,也不问问我这几日过得可好,看来你是一点都不担心我的死活!”鱼六气鼓鼓地说着。

    时鱼以为他真的生气了,有些不知所措地解释道:“不......不是这样的,我刚才一睁眼看到你没什么事才会放下心的,而且我知道褚泠渊有好好保护你们......”

    鱼六将脸转到一旁,一副对时鱼的解释不买账的模样。

    看着时鱼焦急解释的样子,褚泠渊沉声开口:“她确实很担心你们,我几次劝她不要轻举妄动,可她为了保护你们,还是选择离开花泉谷的庇护,跑出去寻找能早日除掉疾厄道的方法。”

    听到这番话,鱼六紧绷的脸色松了松,半晌才看向时鱼:“知道你惦记我就好,倒也不用为了我们去冒险。”

    见哄好了鱼六,时鱼开心地向鱼六身边凑了凑,把脑袋靠在鱼六肩上,软声说道:“我知道,鱼六是放不下我,我也放不下鱼六。”

    鱼六任她靠着,脸上挂着有些憨气的笑。

    “那个什么恶道已经除掉了,你是不是可以回莲清山了?”鱼六问道。

    时鱼刚要开口回答,褚泠渊却突然开口道:“不行,她还不能回莲清山。”

    鱼六皱眉看向他:“为什么?”

    褚泠渊闭口不言,只是眸色沉沉地看向时鱼。

    时鱼也看着他,只一眼便读懂了他的意思。

    魔婆娑还没有解决,她不能将危险带回莲清山。

    “鱼六,恶道的事还没有解决,所以我现在不能回来。”时鱼认真地同鱼六解释道。

    鱼六不悦地看着她:“还没解决?这事到底何时是个头?解决恶道不该是天族的事吗?怎么每次都要把你搅和进去?”

    时鱼默声看了鱼六半晌,再开口时语气变得十分严肃:“这不是天族之事,而是苍生之事,只要我们还身在苍生中,就脱不掉干系。”

    鱼六还想再说些什么,时鱼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又说道:“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我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有事的,也不会让你们有任何事。”

    知道时鱼是下定决心要把恶道之事管到底,鱼六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时鱼与褚泠渊离开灵洞前,鱼六凑到褚泠渊身边,悄声说道:“小鱼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褚泠渊神色淡淡地看了鱼六一眼,轻声回道:“我不会让她出事的。”

    听他这样说,鱼六稍稍放下了心。

    经历了疾厄道这一遭后,鱼六对褚泠渊的看法其实是有所改善的。

    为了保护莲清山,褚泠渊费了不少心力,鱼六都看到了,褚泠渊每日都会来灵洞一次,虽然他这个人沉默寡言,但每次都会细细数清洞中的所有妖与兽,确认大家都安然无恙后,褚泠渊才会放心离开。

    至少这说明褚泠渊没有要害他们的心思,当然也不会伤害时鱼。

    不过看着时鱼离开,鱼六还是隐隐有些不安,他与时鱼从小相依为命,时鱼就是他唯一的亲人,而这个唯一,是他此生绝对不能失去的。

    对于没有安全感的鱼六来说,每一次离别都隐藏着一场劫难。

    下山时,时鱼忍不住问褚泠渊:“你收回天之灵了吗?”

    提到这话,褚泠渊的眸色微沉,许久才轻吐出声音:“没有,相里观南消散时,天之灵又躲藏到了别处。”

    说完,他开始皱眉沉思,暗暗担忧天之灵会再被其他恶道利用,所以他一定要将其寻回,可这世间又没有一种法术能寻到天之灵的行踪,这根本就是个无解之题。

    看着他眉宇间浅淡的川字,时鱼猜出了他的担忧。

    她忽地挡在褚泠渊面前,用右手食指轻轻按住他眉心的褶皱,弯唇浅笑:“褚泠渊,是问题就一定有答案,我会和你一起去寻找答案的,所以你别总皱着眉头,不好看。”

    闻言,褚泠渊缓缓松开眉头,抬眼看向时鱼。

    为了装扮成宁何夕,今日她描了山月眉和蝴蝶唇妆,一颦一笑尽是韶光春华。

    只是简单的一句,便轻易卸下了他心底的烦闷。

    他唇角挂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轻声说道:“小鱼,你......”

    话说一半,褚泠渊忽地停住声音,朝时鱼身后看去。

    时鱼放下手,也奇怪地回头看去。

    闻晓从远处走来,眸中含着些许阴郁。

    最终她停在二人面前,褚泠渊开口问道:“疫病的事处理的如何了?”

    “疫病已经有所好转。”闻晓柔声说着,眉目中的忧伤却越积越浓。

    时鱼察觉到了她的异常,蹙眉问道:“闻晓仙子,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闻晓看了她一眼后瞬间红了眼眶,又含泪看向褚泠渊。

    “神尊,苍河水君怕是撑不住了。”

    *

    再踏入叫叫村,时鱼发现这里有了很大的变化,不再压抑寒冷,村民们也都有了生气。

    因为有褚泠渊的一片真身在,叫叫村的病人恢复得很快,一些轻症患者已经痊愈。

    但苍河水君所住的小木屋却没有什么变化。

    闻晓推开门,腐臭便从屋内涌出,阳光照入屋中,却无法驱散屋内的阴霾。

    苍河水君依然躺在那张厚木板搭出的床上,比起上次一见,他的脸更加的怵人了,原本隽秀的眼现在深凹在眼眶内,黯淡无光,似乎是瞎了,脸上的皮肉也几乎烂光了。

    时鱼有些揪心:“疫病不是能医治好了吗?他的病为什么没有好转?”

    “苍河水君病得太重,伤及元神,我们......无法救他。”闻晓自责地垂下眼睫。

    听出闻晓语气中的自责,苍河水君忽然轻声开口:“没关系,世间万物皆有终末之刻,我这一生无悔,无憾,无愧于心,足矣,闻晓仙子无须介怀。”

    纵使身体千疮百孔,可苍河水君的声音还是那般清朗洒脱。

    褚泠渊静静看着他,半晌他抬脚朝苍河水君走去。

    感觉到褚泠渊走近,苍河水君费力地牵动唇角,让自己笑起来。

    “神尊还记得魍魉城之战的最后一日吗?”他问道。

    褚泠渊开口作答:“记得。”

    苍河水君轻声叹息:“那一战我们折损了不少同族,连无明仙君都没能活着回来,纵使胜了,我也未曾感受到过胜利的喜悦。”

    说着,苍河水君颤颤抬起自己的骷髅手,褚泠渊将手伸过去,任由苍河水君拉住自己。

    “我知道神君所守的道有多么艰辛,但这道只有神君一人能守,所以,不管多累多苦,都请神君守住自己的道,只有如此,才不会让魍魉城之战再次发生。”

    褚泠渊略微沉默,片刻后淡声开口:“我答应你。”

    听到他的回答,苍河水君松了一口气,也是他的最后一口气。

    干枯的身体渐渐消散,化作无数细小的光亮朝屋外飞去。

    时鱼回头看着光亮飞去的方向,心下溢出一抹疼痛。

    相里观南死了,苍河水君也死了,哪怕是天族,漫长的寿岁也是有尽头的。

    褚泠渊也会如此吗?

    时鱼收回目光,再抬眼时视线刚好落在身旁脸色苍白的闻晓身上。

    闻晓的脸色苍白得可怕,额头也冒出不少冷汗,左手用力抓着裙摆,似乎是在忍耐什么。

    时鱼关心地看着她:“闻晓仙子,你不舒服吗?”

    闻晓暗暗咬紧牙关 ,许久才勉强挤出一点笑意看向时鱼:“没事,我去看看其他病人。”

    说着,她脚步急匆匆地向外走去。

    嘴上说着没事,可她那明显不是没事的样子,时鱼连忙跟上她,一把拉住闻晓的手腕:“我看闻晓仙子还是休息一下吧,我可以帮忙照看病人......”

    她话还没说完,闻晓突然吐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倏地向前倒去。

    时鱼被吓了一跳,等回过神想要伸手去扶,已经有人抢先一步揽住倒下闻晓。

    闻晓气息微弱地倚靠在褚泠渊身上,而褚泠渊正神色沉重地施法稳住闻晓的元神。

    时鱼怔在原地,看着褚泠渊紧锁的眉头,她缓缓收回了伸出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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