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褚泠渊忽地有些语塞，原本想说的话，他现在竟一个字都想不起来了，脑中转的全都变成时鱼刚刚说的那句话。
那声音在他脑中转啊转，把他的心疼和愧疚全部勾了起来。
时鱼又假装严肃地对他说道：“你可以骂我，但不能打我，你要是敢打我，我会还手的。”
褚泠渊这才回过神，皱眉问道：“我为何要打你？”
“你不是在生气吗？因为我给闻晓仙子添了麻烦，还害她差点受伤，你一定是气极了。”说着，时鱼自责地将头低下去。
褚泠渊有些无语，沉声道：“我不过是想说，你离开花泉谷也不让我知晓，若被魔婆娑缠上，你要怎么办？而且，你觉得我是那种会因为一点小错就动手性子吗？”
时鱼这才放下心来，笑着在褚泠渊面前踮了几下脚：“是我不好，你别气了，而且我向你保证，以后我绝对不会让闻晓仙子身处险境了！”
这话弄得褚泠渊一头雾水。
时鱼现在是句句不离闻晓，她何时这么在乎闻晓了？
不过他没有深究此事，而是抬起手，用指尖轻点了两下时鱼受伤的肩膀。
肩上一阵细痒，时鱼朝那处摸去时发现伤口已经不见了。
她满眼崇拜的看向褚泠渊：“你真厉害！”
褚泠渊的唇角这才泄露了一丝笑意。
然后，他垂眸看向手中的木匣，问道：“这东西是怎么来的？”
时鱼连忙将在皇宫遇到的事情讲给褚泠渊听，最后指着木匣说道：“没准匣子里装着能对付相里观南的办法，我和皓灵就把这东西带了回来，想着或许你能打开匣子呢。”
褚泠渊静静听她说着，末了忽然问道：“你平日里不都是称皓灵为仙君吗？怎么现在开始称他姓名了？”
时鱼没有对他的疑问多想，大咧地解释道：“因为我们现在已经很熟了，再仙君仙君的叫，多生疏啊。”
“很熟？”褚泠渊轻皱眉头。
时鱼点点头，转念想到下午的事情，笑着说道：“皓灵人真的很好，我眼睛受伤这两日，他一直很照顾我，今日下午他还帮我穿鞋来着。”
说着，她将那只皓灵帮忙穿鞋的脚伸出来，翘着脚尖晃了晃，补了一句：“等恶道之事处理完，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他的。”
“我现在没空听你们两个的闲事。”褚泠渊突然冷冰冰地说道，然后阴沉着脸色走到一旁的桌前坐下。
时鱼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何又生气了。
可能是还记挂着闻晓的事吧。
想着，时鱼闭紧嘴巴，老实地走到褚泠渊身旁坐下。
褚泠渊正在探究木匣，片刻后，他的手掌在木匣上方轻划过，放下手时他的眸色微沉。
“匣子被设了禁制，若没有匣子主人的应允，谁都无法打开。”
时鱼蹙眉看着褚泠渊：“你也打不开吗？”
褚泠渊：“倒是可以强行打开，不过这种禁制若是被强行打开，匣子定会立刻自毁。”
时鱼弯身将下巴放在桌上，撇嘴观察着桌上的木匣：“这匣子越来越神秘了，不过越神秘我就越想知道里面是什么。”
说完，她又倏地坐直身子：“没准用最原始的法子打开匣子，就不会触发禁制，令木匣自毁呢。”
不等褚泠渊开口制止，她已经攥紧拳头，用力朝匣子上砸去。
‘咚’的一声后，时鱼愁眉苦脸地收回手，手的侧面一片红肿，她只好不停地对着那处吹气来缓解疼痛。
褚泠渊在一旁看着，强忍着笑意说道：“你太小瞧这木匣的主人了，她怎么可能让你把木匣轻易砸开。”
他的话音刚落，匣子上就发出了咔嚓的声音，再看去时木匣的盖子已经自动打开，无数金字从中流出，在空中缓缓排开。
褚泠渊诧异地看着半空中的金字，一旁时鱼指着木匣激动地说道：“看！我砸开了！这就是大力出奇迹！”
她觉得自己终于为褚泠渊出了一份力，双腿高兴地左摇摇右晃晃，褚泠渊却沉声说道：“木匣不是被砸开的，而是这匣子本来就能由你打开。”
闻言，时鱼摇晃的动作倏地停住，不解地看向褚泠渊：“由我打开？这怎么可能？”
褚泠渊也不知其中的因由，不过或许看完半空中的金字，他们便能得到答案。
他细细看着那些字，时鱼有些好奇地问道：“这些字是什么？”
“是莲清山天水匣中的记录，不过这些内容都是我之前在天水匣中没有看到的，应该是被删掉的部分。”褚泠渊答道。
得到回答后，时鱼认真看向那些字。
她想，有关于相里观南的故事，应该是从这一句开始的。
【今日，那个与父亲在山中迷路的孩童又来了......】
*
相里观南合着双眼躺在高大繁茂的榆树上，阳光刚好从枝叶的缝隙间落在他的脸上，耳边是翠鸟们清脆的鸣叫，远处是河水湍湍流过的声音，还夹杂着一些笑声，他知道，小白一定又在和那条大黑鲤鱼比赛谁游水游得快了。
感受着周遭的一切，他想，他愿意一辈子只做山神，守护着莲清山上的所有惬意和美好。
“大哥哥，你是住在这座山上吗？”
一个稚嫩的童声突然在树下响起。
他倏地睁开眼，转头朝树下看去。
树下正站着一个身穿布衣的五岁女童，束着两丸髻，圆眼圆脸圆鼻头，她仰面看着树上的相里观南，小脸被阳光晒得粉嘟嘟的，甚是可爱。
相里观南一眼便认出了那孩子，正是前几日和父亲在山中迷路的孩童，后来小白出声为他们指了路，见到一条鲤鱼会说话，她父亲还被吓了一大跳，倒是这孩子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临走时还挥手和小白说了再见，显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怪事了。
小小年纪如此淡定倒也没什么稀奇，但光用肉眼就能识破神明的隐匿之法，却是十分少见的，一些修行上千年的妖都未必能做到此事。
相里观南细细打量了一番那孩子，轻声开口问道：“你能看见我？”
女孩点头：“上次我和爹爹上山时，我就看到你了，可是爹爹看不到你，大哥哥，你是妖怪吗？”
她的声音很清脆，咬字却没有大人那么清楚，但也是这点小幼的含糊，显得这孩子更加可爱了。
相里观南柔声道：“我不是妖。”
女孩露出疑惑的表情：“那大哥哥是什么？”
相里观南笑而不语。
一阵清风拂过，一树繁枝茂叶随之摇晃，女孩被风吹得下意识将眼帘合上，等再睁眼时，一袭白衣的相里观南已经站在她面前。
她微张着嘴巴，吃惊地看着相里观南。
看她傻兮兮的样子，相里观南弯起唇角，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女孩：“爹爹要去城里卖菜赚钱，阿夕一个人在家太孤单，就想来山上找小鲤鱼玩。”
相里观南：“你叫阿夕？”
女孩笑着用力点头：“我叫宁何夕，爹爹一直叫我阿夕！”
相里观南暗暗思忖起来。
这孩子一直没提起母亲，父亲出门也是把她一个人留在家中，想来应该是母亲早就不在人世了。
她蹲下身与宁何夕平视：“你应该乖乖留在家中，不能乱跑出来，如果你走丢的话，你父亲会很难过的。”
宁何夕认真听他讲着，最后十分乖巧地点了两下头：“我知道了。”
“那快回家去吧。”
说完，相里观南轻推了一下宁何夕。
等宁何夕再回过神时，她已经回到苍河边的家中了......
相里观南觉得，他和那孩子应该不会再见了。
然而两日后，宁何夕又跑到了山上。
相里观南正在为一只松鼠的腿疗伤，宁何夕就背着一个小竹筐笑着朝他跑来。
“大哥哥！”
相里观南微怔，低头朝宁何夕看去时皱起了眉头：“你怎么又来了？”
宁何夕高兴地蹦跳着，回答道：“我和爹爹说，我想来山上采蘑菇，这样我们晚上就可以炒蘑菇吃，爹爹答应了，他说我只要在天黑前回家就行。”
让这么小的孩子独自在外，相里观南心觉这个父亲太不负责了。
不过她既已得到父亲的应允，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那你去采蘑菇吧，采完记得早些回家。”
说完，相里观南又察看了一番松鼠的伤，放走松鼠后，他转身离开。
走出十几步，他又皱眉转身看向一直跟着自己的宁何夕：“为什么跟着我？”
宁何夕无辜地眨眼：“大哥哥住在山上，一定知道哪种蘑菇好吃吧？能告诉我吗？”
相里观南的确知道，但他不打算和宁何夕多言，于是沉声开口：“我不知道，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宁何夕：“那我能去问小鲤鱼吗？”
“不能，你不能去找小白。”相里观南斩钉截铁的回答。
倒不是他这人对孩子冷漠凉薄，而是因为宁何夕一介凡人，纵使天命令她身负不凡，但也不宜和神妖有过多接触，若接触的多了，就等于一脚踏出了人界命盘，那以后她的命途将会变得十分艰难坎坷。
思索一番后，相里观南俯身，轻声细语地对宁何夕说道：“若以后你再看到旁人看不到的事物，听到旁人听不到的声音，你也要装作看不到听不到的样子。”
宁何夕：“为什么？”
相里观南：“因为那样做，你会被人厌恶或者利用，只有装作看不到听不到，你才能拥有一个凡人正常的生活。”
宁何夕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半晌才慢吞吞地点了下头。
相里观南满意的笑笑，随后直起身子，稍一转身就在宁何夕眼前消失不见。
看着大哥哥瞬间消失不见，宁何夕也没有多惊奇，只是有些不解地看着他消失的地方，许久才背着小竹筐朝前走去，一路上走走停停，摘了不少蘑菇，灰的，白的，黄的，还有颜色十分艳丽的，摘到好看的蘑菇时，她会将蘑菇举起来仔细欣赏，然后开心的将蘑菇丢进筐里继续朝前走去。
不过这可把藏在树上的相里观南愁坏了。
他一直悄悄躲在树上跟着宁何夕，是怕这么小的孩子独自在山上会遇到危险，却没想到最大的危险就是宁何夕自己！！
她采的那都是啥玩意？！红的绿的紫的都往筐里扔，这些蘑菇要是拿回去给她父亲吃，肯定一口就会把她爹送走。
相里观南忍了又忍，直到看到宁何夕准备带着一筐毒蘑菇下山时，他终于无法再忍，只好现身拦住了宁何夕的去路。
又见到他，宁何夕扬着稚嫩的小脸，笑嘻嘻地问道：“大哥哥，你是要和我一起玩吗？”
“不是。”相里观南无奈地叹气，然后皱着眉头看向她身后背的竹筐，“你父亲没有告诉你，什么蘑菇能吃，什么蘑菇不能吃吗？”
宁何夕将右手食指伸进嘴里嘬了起来，然后一脸茫然地摇头。
见她嘬着刚才采完蘑菇的手指，相里观南露出些许嫌弃，急忙伸手用力拍开宁何夕的小手，说话的口吻犹如严厉的老父亲般：“手这么脏，怎么能放进嘴里？不许再这样做了！”
宁何夕的手背被他拍得有些发红，再加上他严厉的语气，宁何夕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然后，孩童刺耳的哭声响彻了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