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事

    十二月的大邺国,凛冽的寒风卷过枯败的虬枝,鹅毛大雪在空中随风飞舞,目之所及皆是银花镶墙,碎坠琼芳。

    火红的轿子在茫茫大雪中前行,新郎官戴着黄金面具,笔挺的身姿骑在马上走在最前方,唢呐一路喜庆地吹奏着,可街边的路人却都是幸灾乐祸的模样,无一人送出祝福。

    江家嫁的是无人在意的庶女江时月,新郎官则是大邺国有名的恶鬼,萧家的二郎萧灼。

    江时月将成为萧灼的第十二任妻子,因为前十一任都已经死了。说是死了也不够准确,因为没人见过她们的尸体,萧家只说她们死了,也没人敢问她们是怎么死的。

    萧灼的恶名就由此而来,嫁给他的女人都死了,渐渐就有传闻,说那些女人都是被萧灼折磨死的,因为他的面容在一场大火中被毁,导致他的心灵也变得极其病态。

    萧灼的父亲和兄长替皇上拜谒鬼神,占卜吉凶,皇上对他们十分信任,在朝中其地位举足轻重,上个月萧家二郎突然点名要娶江时月,江家想讨好萧家,她这个不重要的庶女,自然就要成为助父兄在仕途上平步青云的阶梯。

    寒风掀开花轿的帘子,丝丝冷意入骨,江时月不由得攥紧双手,想给自己暖暖。

    可心是凉的,自然手也捂不暖。

    江时月不想嫁给恶鬼,更不想死,可无人在意她的想法,她在这世间只是一个工具,算不上完整的人。

    眼泪不受控地坠落在喜服上,留下点点心碎又绝望的痕迹。

    又是一阵寒风刮过,这风却大得有些怪异,刮得人睁不开眼,抬轿子的人也一阵趔趄,这一晃,江时月的脑袋不小心撞上轿子,‘咚’的一声,紧接着眼前就是一黑。

    待风止,轿外的喜婆问道:“新娘子,没磕着碰着吧?”

    “没有,我们还是快些吧。”轿子内传出娇滴滴的声音。

    喜婆微怔。

    上轿前的江小姐可是哭腔,一听就是极难过的,可眼下不仅听不出伤心难过,她还听出了几分欢喜。

    兴许是想开了吧,牺牲自己,为家人换取好处,这也算是江小姐的功德了。

    喜婆没把此事放在心上,招呼着轿夫继续向前。

    却不知,这轿子里的新娘确实换了人。

    时鱼笑着摸了摸怀中的荷包,小声说道:“江小姐,你别害怕,我叫时鱼,是来报恩的,对了,我的名字还是你起的呢。”

    江时月被时鱼藏在荷包中,起初她很害怕,可听到时鱼的名字后,她又不怕了。

    时鱼本是莲清山上河中的一条白鲤鱼,十年前在她化形最虚弱的时期,一只鱼鹰差点将她吞掉,是七岁的江时月救了她,江时月将受伤的她带回家中,放在水缸中悉心照料,还为她起了名字,待她伤好后又将她放归河中。

    这份恩情时鱼一直记着,前几日听说江时月被家中许给一个恶鬼男人,她想,该是她报恩的时候了。

    知道时鱼是妖江时月也不怕,毕竟最可怕的人就在家中,她还怕什么妖。

    时鱼安抚地拍了两下荷包:“晚上我送你出城,你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总之我不会让你嫁给那个恶鬼的。”

    “离开?”江时月还在抽泣着,有些凄凉地说道:“我能去哪里?我一个女子,身无分文,就算去了其他地方也未必能活下去。”

    时鱼不喜欢她这丧气话,蹙眉说道:“相信我,我做好了打算,一会儿我变成你的样子替你拜堂,晚上洞房前我就施法把那个恶鬼迷晕,然后我帮你多搜刮些金银首饰和银票,有了银两你就可以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趁夜深人静时我再送你到城外,我的朋友会负责带你离开。”

    “你的朋友?那你呢?”江时月问道。

    时鱼笑着回答:“我留在萧家多待几日,帮你拖延拖延,免得萧家和你爹派人追捕你,等确保你不会被他们找到后,我再离开。”

    江时月眼角的泪还没干,听着时鱼的话,心下也没个自己的主意,只能先按时鱼说的做了。

    时鱼已经变成江时月的面容,穿着火红的喜服端庄地坐在轿中,不过她灵动的眸子和明朗的笑靥,明显和江时月不同。

    她抖落开新娘子的盖头,盖头上绣着一对恩爱的鸳鸯。

    虽然她是假新娘,但这也算是她嫁人吧。

    不论真假,她嫁人自然要紧着自己的喜好。

    想着,时鱼亲了一下盖头,转瞬上面的刺绣就变成锦鲤戏莲的纹样,盖头的四角还用珍珠做了点缀。

    盖上盖头没一会儿,轿子就停了下来。

    时鱼被人搀扶着走下花轿,跨马鞍又步红毡,凡人的礼节繁琐复杂,要不是来之前她做了些功课,怕是现在要出好多错。

    还有这盖头好看是好看,但实在碍事,只能看到她脚下的一小片路,根本看不到周围,就更别说到近处看看那个恶鬼新郎官了。

    她费了半天的力,也就看到了新郎脚上那双祥云暗纹锦靴。

    然后就是三跪九叩首六升拜,拜完堂时鱼已经晕头转向,走向洞房时她的脚下一踉跄,差点摔倒,幸好一只大手稳稳扶住她。

    那只手白皙修长,手指骨节分明,手背上是并不杂乱但充斥着力量感的青筋脉络。

    时鱼在心底啧啧了两声,没想到这恶鬼的手还挺漂亮。

    送入洞房后还有一串麻烦的仪式,好不容易等到萧灼随着闹闹哄哄的人全部退出房间,时鱼立刻扯下盖头,长吐出一口气。

    “天哪,成个亲也太麻烦了!”她转动着发酸的脖颈抱怨道。

    藏在荷包里的江时月听到她的声音,忍不住说道:“对不起,你是为了我才......”

    “你道什么歉,这不是你的错,要怪就都怪你那个没有心肝的爹,还有外面那个恶鬼新郎。”时鱼笑着说道。

    江时月又说道:“其实你不用代替我拜堂,可以让我自己来的。”

    “瞧你在轿子上哭得可怜,要是等你拜完堂我再出现,你怕是要哭晕过去了。”时鱼将荷包从怀中拿出,放在脸边熨帖着,“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可舍不得让你受委屈,你啊就把这拜堂留给自己最喜欢的人吧。”

    感觉到时鱼温柔的熨帖,江时月心里一暖。

    她也没想到儿时的一念之善,竟成了今日的因果,在这个孤立无援的世间,她终于多了一个可以真心相待之人。

    “小鱼,谢谢你。”

    听到江时月的道谢,时鱼又笑起来:“别想这些了,你还是想想以后自己要做些什么吧,我虽可以帮你摆脱眼前的困厄,往后的路还是要你自己走。”

    江时月柔声应道:“好。”

    时鱼将她揣入怀中,在床边端庄地坐着,将盖头重新盖好。

    左等右等,萧灼就是不回来,等得她都开始在盖头下打瞌睡了,才听到房门被人缓缓推开的声音。

    她连忙打起精神,要办正事了。

    只见那双祥云暗纹锦靴缓缓走到她身前,站定后就没了动作。

    时鱼不由得抓紧裙摆,心里算着,等萧灼来掀盖头,她就施法将其弄晕。

    掀啊,掀啊......

    她在心里催促着,可这新郎官却半点不着急,许久都没有动作。

    半晌,萧灼竟转了身,似乎准备离开。

    时鱼连忙用娇滴滴的嗓音问道:“夫君,为何不掀盖头?”

    萧灼的脚下一顿,却未作声回答。

    还是个闷葫芦。

    时鱼又娇媚地抬起右手,朝萧灼的方向勾了勾食指,诱惑地说道:“夫君,春宵苦短,你可要珍惜啊,还不快来掀盖头?”

    也不知这恶鬼新郎在想什么,就杵在那里一动不动,等得时鱼越发心焦。

    不能再拖了,鱼六还在城外等着呢。

    决定好主动出击,时鱼一把掀开盖头,向萧灼看去。

    这都要洞房了,萧灼竟还戴着那张纯金面具,面容全部覆盖在面具之下,只露出一双淡漠的眸子看着她。

    小样儿,戴个面具都在炫耀自家家底,时鱼暗暗打算等会儿把他弄晕后,就把这面具抢过来,让江时月带走。

    想着,时鱼大步走到萧灼面前,飞快抓起他的右手,在其手背上亲了一下。

    萧灼的身子顿时一僵。

    计划得逞,时鱼扬起小脸,看向萧灼得意地笑起来。

    可没一会儿她的笑就凝固了。

    这家伙怎么不倒下?

    她眨眼看着萧灼,萧灼也在面具后眨了眨眼。

    时鱼心中一阵奇怪。

    不对啊,就算她修为不高术法不精,可放倒个凡人还是很容易的,这家伙为什么还不晕倒?

    时鱼连忙抓着对方的手,又吧唧吧唧地用力亲了几下,可萧灼就是不倒下。

    她震惊地看向萧灼:“怎么回事?难道你......”

    未等她说完,萧灼用力抽回右手,又用食指在她眉心间轻点,一点银光霎时闪过。

    时鱼顿时眼前一黑,直直倒进恶鬼新郎的怀中......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