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燕长歌正靠在躺椅上，慢悠悠的喝着下午茶，忽然德贵公公来了，“见过燕常在，这是陛下亲手写的墨宝，言说赠予您，问您可有什么要补充的？”

    燕长歌没怎么听懂，将信将疑的接过那一张纸打开，等看清上面的内容后，嘴角便是一抽。

    因为这墨宝是何等的熟悉。

    不是字迹熟悉，是内容熟悉。

    因为这赫然是她与皇帝共进午膳时，对方问她可有什么不满意的，她侃侃而谈的那些内容，仔细一对比分毫不差。

    她记得自己说了不少，有一些只有她才熟悉的语气小习惯，这上面都给她标出来了。

    这恐怖的记忆力。

    无语之余，燕长歌却察觉到了皇帝的另一重意思，他要动御膳房了。

    “陛下可还要说什么？”

    燕长歌没有直接回答德贵的话，反问道。

    德贵似乎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继续道，“陛下有言，如果燕常在觉得没什么补充的便让奴才将这张纸送去御膳房，让他们照着这上面写的提升厨艺，不要再做一些敷衍的菜色，如果燕常在有要补充的，不妨拿着这张纸前往御膳房亲自指点调教，想来这般效率会更高，也能马上见到成果。”

    “对了，陛下还说，若燕常在确实喜欢折腾吃食，而这成果也真的令他满意，便破格准许甘露殿开小厨房，以后燕常在想吃什么只要不超了份例都可以。”

    燕长歌彻底明白了。

    皇帝确实要动御膳房，他还给了她一个选择，如果自己愿意帮忙，事后解锁小厨房福利，如果不帮忙，就什么都没有。

    她当然是，不愿意。

    燕长歌是很想要开小厨房，也确实看御膳房那几个大师傅不太顺眼，但想也知道，在后宫嚣张至此的御膳房背后关系肯定简单不到哪里去，自己折腾一下无非是让他们劳心劳力一回，但绝没有触及到他们的利益核心。

    可皇帝会仅仅满足于此吗？

    怎么可能？

    这些御膳房的人光她一个就坑了这么多，其他人必定饱受其害，说的直白点，他们就是硕鼠，皇帝的小金库都不知被侵吞了多少，以对方愿意为金银折腰的性格，不把御膳房折腾个没完都不会停止。

    这是不死不休的局面，皇帝自然不怕，但她商户出身即便有皇帝宠爱，这根基也太虚浮了，这种情况是宁可少一个朋友，也不要多一个敌人。

    燕长歌微笑着送走了德贵公公，估算着时间皇帝差不多知道了结果，就立刻让系统发过去一个任务。

    她想要小厨房还可以氪金啊。

    另一边，本以为燕长歌看御膳房的大师傅不顺眼，一定会同意这个提议的裴景珩是有些生气的，但看着刷出来的一万两，他又沉默了。

    “不够，朕要十万两。”

    燕长歌气得跺脚，“他的胃口怎么这么大啊？”

    其实她心里也知道怎么回事，皇帝暗中憋着火呢，这十万两不仅是买一个小厨房，也是买所谓的好感度。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燕长歌也不想和他对着干，勉勉强强答应下来，“行吧，十万两就十万两，买一个小厨房，以后就不用受御膳房的鸟气，值得。”

    她从钱箱里面拿出十张万两的银票，由着系统收过去。

    没多久便有人过来了。

    燕长歌选了个屋子定为厨房，他们就开始在里面敲敲打打起来，砌灶台安铁锅等等，德贵公公还指着一个小太监对燕长歌道，“燕常在，这是尚食宫的李平，陛下说，以后想要什么食材可以去大厨房拿，也可以让李平去宫外采购。”

    燕长歌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居然还可以这样？

    她其实是担忧过，就算有了小厨房，食材还会受限于御膳房，毕竟从金珠记下的账本里她可是看到了那价格有多通货膨胀，如果她真的不食人间烟火，可能就会被这价格给骗过去了，但原主出生商贾，耳濡目染之下对商品的价格很有了解。

    在御膳房，她是真的体会到了一个鸡蛋一两银子的价格。

    可现在，有李公公在，完全可以绕过御膳房，她瞬间就觉得那十万两给的很值得。

    燕长歌冷静下来，心道：所以，我之前发布的种种任务没能打动皇帝，是因为给的太少了？

    你可真是个吞金兽！

    一般人都养不起。

    砌个小厨房没花多久，只是灶台刚砌好，还不能用，燕长歌还得继续从御膳房领吃的，当天领御膳回来的德福就很生气的告诉她，那管事讥讽他们，说甘露殿既有了小厨房何必还来大厨房领食物？

    当然了，话语没这么直白。

    毕竟她还没有沦落到住冷宫，就算现在带着德福去找他们算账，他们可能也只会说自己只是关心了下甘露殿的小厨房，热心的提供了一些建议，至于德福会那么认为完全是他想多了。

    宫里就是这样，一个个像是有八百个心眼子。

    燕长歌表示不能忍，反手就给皇帝打赏了一万两，催他尽快解决御膳房。

    正吃着晚膳的裴景珩：“……”

    他也表示自己是个守信的人，饭后就找来沈请问他御膳房查的怎么样了，催他行动快点。

    他同样不想再看到他们蹦达了。

    接下来两日燕长歌不愿受气，继续氪金，与裴景珩共进午膳，至于晚上就让皇帝赏赐。

    她自己没察觉，但这连着几日的“盛宠”，可让后宫众人惊讶不已，尤其是郑贵妃，她一直有让人盯着甘露殿，也不见燕长歌怎么搞花样争宠，怎么皇帝就是惦记着她？

    “嬷嬷，我心里难受。”郑贵妃这话是真的，她心里有点恐惧，这种恐惧源于未知，她不知道燕长歌争宠的手段，就难免会有一种历史的宿命感——他们是命定的真爱，无法拆散。

    安嬷嬷也有点发愁，“这选秀结束后都快有两个多月了，陛下还是一个后妃都没有宠幸，太后竟也丝毫不担忧的吗？”

    郑贵妃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安嬷嬷的意思。

    对方是怀疑皇帝有龙阳之癖。

    怎么可能？

    几乎是下意识的郑贵妃就想反驳，她可是听编剧老师提起过齐宣宗与文德皇后有多恩爱，除了史书上记载的、起居注上记载的还有齐宣宗不知出于什么想法，在晚年时，自己写了一本自传，记录的就是他们一家的故事。

    但从另一种角度来看，历朝历代的雄主没有哪一位像齐宣宗这么喜欢秀恩爱的，这会不会其实是一种掩饰？

    越是缺什么，就越是要炫耀。

    如果真的是这样，她就很同情文德皇后了，居然当了一辈子的挡箭牌，一辈子的同妻。

    不过或许对文德皇后来说，这还是一件好事。

    她的儿子成为了下一任皇帝，她成为大齐最尊贵的太后，永享荣华富贵。

    如果是她的话……

    郑贵妃想，她也不能抗拒这种诱惑。

    “嬷嬷，我要好好想想。”既然暂时无法侍寝生下长子作为保障，她或许可以先把权力拿在手中。

    燕长歌对酸言酸语是自带屏蔽的，反倒是郑贵妃怪异的目光令她担忧了几天，她差点以为郑贵妃是发现自己也是穿越者，要对自己下手，特地让系统小心，结果一连几天过去什么都没发生，松了口气之余，又不免担忧会不会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睡觉时燕长歌忍不住把装银票的匣子放床上。

    如果郑贵妃真要陷害她，也就钱能救她了。

    大半夜她数了数钱，足足一百万两花去了一半多，这花钱跟流水一样，燕长歌心道，“我得开发点赚钱的法子了。”

    直接找家里要，她不太好意思，皇帝这只吞金兽可不是一般人养得起的。

    正巧这时灶台干透了，可以用了，李公公也按照她的吩咐采购了足够的物资，燕长歌就打算折腾奶茶，先把方子搞出来，然后让她爹娘在燕京里开个奶茶店。

    奶茶店在现代算平价的，但在古代注定只有有钱人才能享用。

    新鲜的奶源，手工采摘炒制的茶叶，成本都很高。

    不过没关系，她打定主意要赚的就是上层人的钱，奢侈品嘛。

    开发奶茶的过程还算顺利，虽然不是与她配合得很默契的赵大师傅，但分配到她小厨房的是赵大师傅收的小太监徒弟，这也没办法，赵大师傅没净身，燕长歌也不能就因为看上他的手艺让人家去砍一刀，就马马虎虎用他的徒弟，徒弟不行再去请教他师父呗。

    再有燕长歌的金舌头一番调试，差不多把常见的奶茶品种都搞出来了，也不要一口气全推出来，可以先放个八种，后面再更新新的品种与小料，不断出新花样也能给人一种新鲜感，

    配方有了，接下来就是开店经营了。

    唯一的顾虑大概是一旦在燕京售卖，肯定会引起郑贵妃的注意。

    所以燕长歌想着先披个马甲。

    相对于郑贵妃、郑国公府，他们燕家还很弱小，不能被盯上。

    燕长歌脑子一转有了主意，“系统快快快，给陛下发个任务，我的钱要花完了，我得未雨绸缪赚钱，你让他给我做个假身份，就说是南边来的是常娘子，死了丈夫，来燕京谋生开了个甜饮铺子。”

    系统：“……不是，你自己琢磨，你不觉得你这身份有问题吗？”

    燕长歌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原因在死了丈夫上面，她很无辜的道，“可是按这世道，常娘子如果不是死了丈夫，她夫家怎么可能让她一个人来燕京打拼？”

    系统，系统竟然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不不，你还是换一个，你要知道古代人很忌讳的，万一他们觉得你是在咒他……”

    系统这考虑也没错，燕长歌是个听劝的，于是道，“那就说她丈夫病弱，在江南养身子，公婆信任，把家业交给她打理，她得了皇商的资格，就来燕京开铺子。”

    系统觉得怪怪的，但他又找不出别的理由，便只能把这话说给裴景珩。

    裴景珩：“……”

    系统小声道，“如果你觉得这不合适，就自己想个理由，左右我们长歌也就是需要这么一个身份帮她打理在宫外的产业。你想想，她赚到的钱越多，就越会愿意给你花啊。”

    他没说裴景珩是吞金兽。

    但裴景珩却想到燕长歌确实很败家，如果没有进账的话，以后给出来的奖励肯定会越来越少，这不符合他的期待。

    “准了，朕会给他安排一个女管事专门负责打理这甜饮铺子，特许她可以联系娘家要人，至于皇商的资格，还得再看看。”

    系统一阵莫名，看看？看什么？

    他转述给燕长歌，燕长歌却懂了，这一肯定是看甜饮铺子能赚多少钱，这第二嘛，皇商资格提供了庇护，以皇帝的死要钱，不捞一笔才怪呢。

    “我也准了。”

    她气咻咻的道。

    燕长歌来到书房，给她爹娘写信，此时她不免庆幸，不知是系统帮助还是身体记忆，这两个月足够她一点点熟悉原主的字迹，写起来有八九分像，剩下那一点点完全可以说是入了宫，还落了一回水有了很大的改变。

    系统看着燕长歌竭力复制原主的笔记，有点心虚，他似乎忘记告诉宿主，有关原主的家人，已经被原主自己托梦搞定了。

    信写好，封上，燕长歌叫来李公公，“明日你外出采购时将这信交给我爹娘，我爹娘看了信就知道怎么回事了，等过三天，你再外出一趟，看一下我爹娘给我准备的铺子情况，回来说与我。”

    燕长歌手上有钱，燕家也有钱，这奶茶店她不吝啬砸钱做得高档一点，装修方面除了奢华符合贵女们的身份，也可以添加一点现代特色。

    这两种风格想要融合并不容易，所以接下来燕长歌就开始折腾系统给她出设计图了。

    系统也是一回生两回熟，认命的给她帮忙。

    设计图有了个大概，裴景珩那边也把女管事安排过来了，叫红袖。

    容貌清秀，眼神坚毅，微微一笑时还露出左边嘴角的小窝，看起来非常亲善。

    第一印象是很符合燕长歌期待的。

    毕竟生意人嘛，要和气生财，面对贵女们，不能太过凶神恶煞，不能喧宾夺主，但也不能太软和了，要有一定的坚持。

    从原主的记忆中她看到不少铺子都会给一些世家武勋特权，但燕长歌需要这么做吗？

    当然不需要！

    她这铺子可是有皇帝一些股份的，至于裴景珩刚刚登基，地位还不太稳常常受朝中重臣掣肘，某些根深叶大的世家也不怎么把裴景珩放在眼里这一点自然而然被她给忽略了。

    她相信裴景珩能处理好。

    装修铺子的这段时间，燕长歌对红袖进行了一定的培训，主要是店铺一些吸引人的技巧，宫外，燕老爹拿着紧急雕版印出来的传单对着燕娘吐槽，“咱们这‘女儿’也真是不一般，这宣传的手段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出来的，一个小小的甜饮铺子这是要造势得满燕京都知道。”

    燕娘前不久生了一场大病，这病因自然是亲生女儿没了，几乎连带着把她的半条命也带走了，但年少共患难的丈夫在床前焦急的守着，她到底还是强行让自己挺了过来。

    此时便也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既是小歌儿亲自挑的，当然与众不同，不然如何解我燕家祸端？”

    听到祸端两字，燕老爹的心沉了沉，眼中闪过一抹忧虑。

    自五皇子被圈禁，九皇子登基，燕家的处境确实不太好，不然他们女儿也不会冒险入了宫，如今换了这一位，虽然听说陛下厚宠，震慑住了一些暗中的手脚，可这心也没法安稳下来。

    后宫，又岂是那么容易呆的？想当初先帝后宫美人如云，一茬茬地进，今日某个美人得宠，明日又换了另一个婕妤，然后一茬茬的没了消息。

    他们燕家除了钱财也帮不了对方太多，只能支持着她把这甜饮铺子开起来。

    至于保密一事，燕老爹淡淡一笑，燕家能发展到今天规模，除了五皇子这必须要有的靠山，自然不可能纯白一片，有一些暗中的力量潜伏在水下，表面看与燕家毫不相关，此时就可以调一些出来，给这铺子帮忙。

    *

    未央殿。

    郑贵妃敷了一张面膜，靠在躺椅上，看着家里的信。

    玻璃有了突破，杂色没那么多了，但还是不能出纯色的，她娘听她的，把玻璃磨一磨，制出一批玻璃首饰，卖得很不错，她让研究的化妆品效果极佳，在燕京的贵女中非常受欢迎……有一个从南边来的常娘子打算开甜饮铺子，特地找了小乞儿把他们装扮一新去街上发一种厚纸，纸上写了铺子要卖的甜饮，有珍珠奶茶——

    郑贵妃豁然坐了起来。

    珍珠奶茶？

    还有厚纸，是传单吧？！

    这大齐竟然出现了除她之外的第二个穿越者！

    郑贵妃的心沉了下来。

    穿越者就像蝴蝶翅膀，会煽动飓风带来不可思议的改变，这就意味着她的优势会变小。

    而且，穿越者所掌握的远超现在的东西是一种资源，这资源别人占去了，她能用的就少了。

    她顾不得脸上的泥面膜，快速让琥珀取来笔墨，写下一封信，“尽快交到爹娘手里，不可让外人知晓。”

    琥珀点点头。

    他们郑国公府自有特殊的联络外面的手段，不必通过宫里的渠道，这件事太过重要，她也得冒险用一用了。

    郑贵妃自以为此事很周密，殊不知裴景珩加大了对她的监控，她不动还好，一动郑国公府在宫里安插的人手就暴露了，不过裴景珩没把棋子除掉，只叫暗卫把信件原封不动抄录下一份，放任这封信送到了郑国公府。

    “郑国公府暂时还不能动，但原先安插的人有些少了，多找几个，不必一味盯着郑国公父子，找些人进内院盯着郑国公夫人。”

    裴景珩对沈清道。

    待人离开，他拿了一杯茶慢慢喝着，面色很淡，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

    慈宁宫。

    太后刚把德贵打发出去，心情不太好，儿子确实如她所期待的那样，在慢慢接触女子，可这速度，真的太慢了。

    更令她忧心的是，德贵暗示她，儿子一旦和某位后妃近了，就会心中不适，比如多次洗手换衣服，甚至有一回还吐了。

    这样下去，她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

    “母后，我来看你了。”忽然，有一道热烈活泼的声音传来，随后便是一袭红衣模样精致的少女。

    这少女正是皇帝一母同胞的妹妹，昭乐长公主。

    比起需要她操心的皇帝，无疑，长公主就是带给她无限快乐的贴身小棉袄，太后不自觉扬起笑容，眉间的皱痕都抚平了。

    “母后，这是我在宫外发现的一个甜饮铺子，里面的甜饮可新奇可好喝了，我想着母后最近食欲不振，立马就买回来了，母后尝尝，如何？”

    长公主示意身边的宫女将食盒打开。

    这奶茶的杯子当然不像现代用的塑料杯或者更高一档的网红玻璃杯，而是燕长歌自己设计的花样，再去瓷窑定制的，没有那么复杂，比如珍珠奶茶，就是乳白色的瓷瓶画了一些大大的珍珠颗粒，黑白配色，简洁又清爽。

    这画风和瓷瓶常用的图绘很不一样，一下子吸引了太后的注意。

    她笑着道，“看起来不错，那我就先尝尝这一款。”

    长公主跟献宝一样拿出银质的吸管，按开瓷杯上的一个小口，把吸管插了进去，“母后你看，是不是很干净？听常记甜饮的掌柜说空中存在着一些细小的灰尘，虽然有些咱们眼睛看不到，但太阳一照就看出来了，还有一些就得通过别的才能看到，所以他们东家特地设置出这样的奶茶杯，而且最近天气热还会放一些冰块镇着……”

    太后出身其实不高，她是先帝从民间选的美人，靠着美貌当上丽贵妃，又失宠进过冷宫，还是儿子当上皇帝才荣升太后。

    所以对于民间小食没多大避讳，倒是听着长公主说着卫生的理论，一阵新奇。

    “掌柜还说，病从口入，所以，可以吃得不用多好，但一定要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