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问天道君今日特地换上了紫衣道袍,金光大盛,符纹围绕,准备给桀骜不驯的‘爱徒’一点卖相上的震慑。

    但此刻他看着聂萦身后十个鼻青脸肿的弟子,反而被震住了:“这是?”

    “是这样的。”聂萦撒谎不眨眼地,“我觉得只有我一个人来聆听师父讲经,似乎不大公平,于是就放话出去,想选择十个弟子陪读,结果他们一听能来主峰,为争夺名额打了起来,哎呀呀实在是不像话,师父可别以为是我打的才好。”

    问天道君愕然,又问:“那现在怎么选出来的,这些弟子是打赢了才能来吗?”

    若是这样,也算是力争上游勇气可嘉了。

    “当然是抽签呀。”聂萦神色天真无辜,“我搓了十根草,往天上一吹,落到谁头上就带谁来,再公平公正没有了。”

    底下十个弟子萎靡不振,哼都不敢哼一声,更不敢说出真相。

    问天道君没有办法,怀中玉版一扬:“也罢,坐。”

    化神期道君讲经非同小可,加上主峰大殿法阵的加持,每一个字出口都带着道韵真言,空中似有奇香氤氲而生,十个弟子起初狼狈,渐次听得聚精会神,心无旁骛间连身上的伤都渐渐消失无踪。

    聂萦闭目养神,谢玄素站在殿外,道韵金光竟也飘飘洒洒地落在他身上,和他肌肉内的灵气遥相呼应,他抓紧时间吐纳吸收,力求多留住一些。

    问天道君掀开眼皮,漫不经心地撩了他一眼。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十大陪读弟子心悦诚服地磕头而别,在殿外,聂萦斜睨着他们,居高临下地问:“怎样,好处多多吧?”

    “是是,多谢大师姐提携。”

    聂萦冷哼一声:“下次还想来吗?”

    “想啊!”众人跃跃欲试,“大师姐下次还抽我?”

    “抽签你能保证永远好运气啊?想要来听经,还是得凭真本事,”聂萦一个个地看过去,“懂了吧?嗯?”

    她眉毛一挑,十大陪读弟子恍然大悟,纷纷表忠心:“大师姐你放心,下个月我们一定全力以赴!不就是晨课比斗吗?我从明天开始争夺第一名!绝不放过任何对手!”

    “就是!其实大师姐的法子再高明没有,都是王家兄妹蛊惑的,还说法不责众,我现在明白了,哪个跟他们‘众’哦,吃到嘴里的才是自己的。”

    “大师姐你放心,从今天起我们都听你的!”

    聂萦挥手赶苍蝇一样:“知道就赶紧走。”

    她耍够了大师姐的威风之后,回身对问天道君马马虎虎地行了个礼:“师父,弟子退下了。”

    “过来,有话问你。”问天道君端坐在上,看着聂萦大摇大摆地过去,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这个徒弟实在是太个别另样了。

    聂萦在蒲团上盘膝坐好,不耐烦地抬头催促:“快点啊,我还有正事哩。”

    问天道君神识微探,聂萦体内灵气自动运转起来,把丹田遮挡得严严实实。

    “你……”问天道君满脸复杂,“一月过去为何还是个炼气期啊?”

    聂萦不在乎地一摆手:“修行自然是水到渠成,我都不着急,你急什么?哎,着急的话给我两件法宝,我揣摩一番说不定就有意外的了悟。”

    问天道君拈须瞪眼:“真当我不知道吗?你每天做的闲事还少?”

    他瞥了一眼在大殿门槛外恭谨站立的谢玄素,声音不大不小地说:“你既有天赋就该珍惜机会,闲暇之余研究一些旁门左道也不是不行,但修仙之途漫长艰辛,不要觉得可以尽情抛洒时光,为一些不相干的人浪费精力。”

    聂萦本来心不在焉地听着,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回过味来了,眯着眼笑问:“师父的意思,谁才是不相干的人呢?”

    问天道君心平气和地看着她:“自然是付出再多努力,也无济于事,断绝仙途的人。”

    死老头!真敢说!谢玄素就站在门外呢!

    聂萦拍拍手,干脆利落地起身:“师父,我不像你道法天然,有些事我不做的话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日后上升境界的时候怕是要生心魔的,你已经没了一个徒弟,不想我将来结丹的时候也过不去吧?”

    问天道君的脸上没有表情,聂萦看不透他,却也不屑多言,一甩衣襟,大步昂然而出。

    谢玄素始终站在门外,面容平静,看聂萦出来了,沉默地跟随在后面一起离开。

    大殿里空空荡荡,问天道君把自己坐成了一尊雕像,只有法衣上的符纹还在明明灭灭,闪动不已。

    片刻之后,一个声音悠悠地从他后面的帷幕里传出来:“谢玄素倒还罢了,你这爱徒,怎么好像埋怨你似的?”

    问天道君自失地一笑:“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冷血无情?”

    “小孩子不知情,难道我还不知道吗?为了仙人二界,你也是没有办法,除非……你现在就把真相告诉他们。”

    问天道君想都不想地拒绝:“罢了,小小年纪还担不起这么重的秘密,我还能撑下去,再替他们承担几年,只希望……”

    他目光放空,摸着掌心用来卜卦的乌龟壳,喃喃自语:“只希望不要辜负我的期望,毕竟她是这世界唯一的变数,也是唯一的救星。”

    聂萦带着谢玄素并没有走远,路过一片树林的时候她站住了,对谢玄素说:“晚上烧锅还缺柴火吧?就这里,砍两棵。”

    谢玄素惊奇地看着她,聂萦却顾不上,皱着眉往旁边一站,神念一晃,已经无声无息地回到了大殿里。

    刚才问天道君说经说到一半,她就敏锐地觉察到殿内多了一股陌生的气息,等所有弟子走了还在殿内,她刻意停下就是为了看看这个便宜师父有什么隐秘来客。

    她不敢靠得太近,但也基本听了个七七八八,什么叫为了‘仙人二界’,又是什么真相?谁是唯一的变数?

    难道说现在仙界就谋划着围剿魔界?那一千年后所谓的‘修复裂缝而达成的合作盟约’从头到尾就是个骗局!魔修的命在这些高高在上的仙人眼里就是随时可以牺牲的草木罢了。

    聂萦勉强抑制住内心的怒火,硬邦邦地问谢玄素:“喂,死——我师父在两忘门地位很高吧?”

    谢玄素以掌为刀,正在认真地砍树劈柴,不假思索地回答:“问天道君是掌教真君,自然是地位超然。”

    “那能跟他平起平坐的都有谁啊?”

    谢玄素只当是聂萦好奇,详尽地解释:“我们两忘门祖师爷当初有移山倒海之能,特地取了七座山峰以北斗七星的形状放置,主峰天枢,其余六座山峰也都各有峰主,比其他长老是要尊崇些。”

    “哦……”聂萦拉长声音,“可是我看他本事也不怎样高嘛,上次遇见九幽门魔修的时候被打得跟个菜瓜似的。

    要是一个多月前,听到如此轻慢侮辱的话,谢玄素少不得年少气盛仗剑而起要讨个说法,此刻被聂萦一说,他心知肚明聂萦是为了自己抱不平,只是苦笑了一声:“大师姐,真君以前虽然很看中我,但是他身为一门之主,自然该为整个宗门考量,不能拘泥于私情,他选了你当徒弟是再正确没有的。”

    “你还为他说话?”聂萦愤愤不平,“那你也是为了救他才碎了金丹,如果他本领高强,区区九幽门的老鬼而已,一打九不落下风,又怎么会需要你一个小小弟子去救,我们只要待在下面拍巴掌叫好就行了,他怎么好意思催我修行的?自己都不努力。”

    谢玄素抬起脸,认真地解释:“不是这样的,上一任门主在五十年前的仙魔大战中为修补人界的封印,和三位弟子以身殉道,虹化于天地,事出突然,其他仙界宗门虎视眈眈,只有请问天道君仓促就任,他是以卜入道,从来不喜欢打打杀杀。”

    所以问天才道君才这么着急从弟子中选拔天赋出众战力高超的弟子来稳住门面,从前那一次是谢玄素,现在这次就是她聂萦。

    聂萦努力地想五十年前仙魔大战是怎么回事……算了,她记忆里压根没有这段。

    “喂。”她轻踢了一下谢玄素,“你不怨恨他吗?”

    谢玄素笑了笑:“起初……多少是有一点点的,但是我现在有大师姐了。”

    他眼神幽暗,眼底又有小小火花炙热燃烧:“我和问天道君的师徒缘分已断,我只听大师姐的。”

    “很好!”聂萦心满意足地拍拍他的肩膀,“记住了,从今往后,你的钱,你的法宝,你的命,都是我聂萦的!”

    谢玄素笑着点头:“好!”

    九天一晃而过,谢玄素开始进行第二轮淬骨,骨骼融化再生,痛苦比淬肌又翻上一层。

    第一次谢玄素就险些晕死过去,幸亏聂萦不放心没有离开,她一指灵气探入谢玄素额头,厉声提醒他:“谢玄素!你没还我的恩情,你死一个看看!你敢!”

    全身骨骼被打碎熔炼,在肌肉里重新拉扯成型,无穷无尽的剧痛让谢玄素昏了又醒,醒了又昏,他用力咬着嘴唇,咬得鲜血直流,小溪一般沿着胸膛流下,汇入大锅的水中。

    “我……我能行。”他艰难地呓语着,“死不了。”

    额头中央,温暖的指尖,源源不断涌入的灵气,还有衣袖腕间萦绕的淡淡甜香,都支持着他死死守住灵台清明。

    末了,他睁开眼,吐出一口浊气,无力地向着聂萦微笑。

    聂萦嫌恶地转身离开:“真难看。”

    难看归难看,谢玄素第二轮淬体算是开始了,聂萦也着手探查关于秘境的线索,冰魄寒山有谢玄素这个命定的主人在,不管怎样,只要带着他,奇遇就会自己砸到脸上来吧?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