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者父母心(二)

    邹仁善配好了药,让小伙计拿给清焰。

    清焰见其手上也长了冻疮,已经痊愈了五六程,伤口不深的皮肉也开始结痂,一时若有所思。

    “先生,小女还想要几瓶冻疮膏。”清焰又对邹仁善道。

    邹仁善瞟一眼清焰葱白般的手指,知她是替别人要的,转头问伙计:“冻疮膏摆出来了吗?”

    “还没呢,小的这就在拿!”说罢放下抺布跑了出去,门外忽然冲进来一个黄口小儿,由于太着急,双脚被门槛拌了下,眼看着就要撞到那小伙计身上,陆秦弓眼疾手快抓住他的衣领,将其提溜起来。

    他刚将小童放下,却见其一额头汗,双脚才沾地又往里头冲,嘴里嚷着:“阿晴姐姐,你快救救我娘!”

    众人正要细问之,一个面无血色的妇人跟在他身后冲了进来,她一只手正捂着另一边的胳膊,龇着牙咧着嘴哆哆嗦嗦,惊动了正在洒扫的伙计。

    清焰听见动静,回身一看,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只见那妇人手臂里插了支羽箭,鲜血汨汨而下,将半边身子都染成了红色。

    “王嫂嫂,你怎么弄成这样!”杨晴一声惊呼。

    那妇人面露尬笑,哎呦哎呦吸着气道:“……还不是我那冤家!昨日他猎了两只兔子,一只也没提回来,全拿去跟他……跟他那帮狐朋狗友吃了喝了。今早我不过说他……两句,他就拿弓要射我,幸好我跑得快,这不……让杨姑娘见笑了。”

    杨晴早已利落地将最后一昧药倒在桑皮纸上,转身拿好器具对那妇人道:“我这就帮你取箭!”

    妇人捂着伤口跟着杨晴进了小隔间,临了还不忘回头对儿子叮嘱道:“狗儿,勿要乱跑乱动!”

    不消一会儿,隔间就传出杨晴的说话声:“我要查看清楚你这是什么箭,会有点疼,你且忍着……”

    紧接着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云霄。

    “……痛死个人啦!杨姑娘你……你倒是让人做个准备呀!”只听那妇人有气无力地道。

    隔着屏风,清焰都能想象到此刻她定是面如金纸,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这才哪跟哪。”杨晴道,声音听起来很不近人情,“……这是倒刺箭,不能硬拨,得从里往外推出去,你且忍着!”

    “杨姑娘,我忍不了,要不你一棒槌打晕我吧!”妇人哭着道。

    只听杨晴一声叹,打开围屏朝外头道:“来两个人给她按着,快!”

    大堂内的男人们一时间面面相觑,卫聪袖子一撸刚要上,就听那妇人急道:“就外面那俩姑娘吧!我这衣不蔽体的可不能让男人瞧了去!”

    清焰闻言便将帷帽放在长凳上,拉上忍冬去帮忙。只听她道:“姑娘,奴婢力气大,一会让奴婢压她受伤的那只手。”

    清焰点点头,反手将围屏拉上,见妇人面上血色尽褪,连嘴唇都白了,忍不住替她担忧。

    妇人坐在凳子上,撇了清焰二人一眼,一开口就是嘶嘶抽气。

    她身上的夹袄被剪掉了一整只袖子,露出白晢的一整条手臀,上臂足有碗口那么大,看上去蓬蓬的像一团发好的面,如果不是一支箭镞还好好地插在肉里头的话。

    杨晴叮嘱道:“取箭的速度越快越好,如果你忍不住要挣扎,你的这条胳膊可能就废了!”

    忍冬啊了声:“杨姑娘是吧?要不咱拿根绳子捆住她?”

    清焰也觉得这主意不错,因为她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能控制住这个身材是她两倍大的妇人。

    杨晴冷冷地瞥了忍冬一眼,转身去拿钳子将箭柄剪断,动作迅速,一点也没拖泥带水。清忍冬见状,连忙牢牢地将妇人桎梏住。

    杨晴一看就是治外伤的老手,沉着冷静,雷厉风行。她弓着身子,一手扶着妇人受伤的手臂,另一只手顺着箭头的方向将箭镞往外推。

    妇人痛得嗷嗷乱叫,剧烈挣扎着,一脚踹在清焰腿上。

    清焰躲闪不及,硬生生被踹出三尺远,撞到身后的围屏上,连人带物轰隆一声倒在地上。

    忍冬大叫一声姑娘,松开妇人去扶她。

    清焰刚想说不碍事,却见陆秦弓大步上前,跨过三折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个手刀劈到妇人后颈,将她给劈晕了。

    妇人没了声响,肉肉的身子软软地往后倒。清焰一看,连忙爬起来去扶住她。

    陆秦弓啧一声:“早知道一开始就打晕她得了。”

    忍冬附和:“就是!连累我们姑娘还挨了一脚,她腿上还有伤呢!”

    这边杨晴趁着妇人人事不省,早将箭镞取出来,丢在一旁的托盘上,回身撇了眼陆秦弓,“出去!”

    陆秦弓一哼,弯腰将围屏扶起放好,转身就走。

    杨晴拿起帕子快速地将手擦拭一遍后,开了一瓶金疮药。

    “手松开,你抓太紧了!”杨晴示意清焰松开紧绷的双手,然后细致地将药粉洒在妇人伤口处,见血止住后,迅速将伤口包扎好。三人最后合力将妇人移到隔间的小榻上。

    “我手脏,劳姑娘拿条毯子给她盖上。”她说完,转身出了小隔间。外头立刻有伙计端来一盆温水给她净手。

    清焰注视着被汗濡湿了头发,躺在榻上静静昏着的妇人,一股崇拜油然而生。

    “阿晴姐姐,我娘怎么样了?”狗儿跟在杨晴身后,巴巴地问道。

    杨晴净完手,蹲下身子对狗儿道:“她没事了,不过还得吃药。”说罢接过邹仁善新写的药方,照着上头抓药。

    清焰也从小隔间出来了,一对柳眉微微蹙起,“狗儿,你爹常打你娘么?”

    狗儿擦着泪,点点头:“爹爹自从腿伤了之后,脾气就很不好。”

    杨晴抬起头看着陆秦弓道:“狗儿一家就住隔壁,他爹几年前从军,后来伤退了。陆将军身为将领,这事抽空管管吧?”

    陆秦弓神色肃穆,他望了望一脸希冀的狗儿,问道:“你爹叫什么名字?”

    “江大业。”

    “他现在可在家中?”

    “没有,他跑了。”狗儿道,羞愧地低下了头,也为自己父亲的行为感到不齿。

    陆秦弓走到他身边,一只手抚上狗儿单薄的肩膀,诚挚道:“你爹保家卫国,是个大英雄,他只是在边关做了一个恶梦,而那只叫梦貘的怪兽忘记把它给吃掉了。”

    狗儿信以为真,“所以我爹才会发狂吗?”

    陆秦弓点点头。

    “那将军可以将梦貘找到吗?这样我爹就能变回从前的模样了。”

    “好,我答应你!”陆秦弓道,伸出食指与狗儿拉勾。

    狗儿得到承诺,开心地跑进了小隔间。

    清焰看着眼前一慕,实在没想到一向咄咄逼人的陆秦弓也有这样平易近人的一面,实在令人耳目一新。

    陆秦弓没理会清焰探究的目光,对杨晴道:“杨晴,劳你帮她看看腿。”

    杨晴一怔,片刻才反应过来陆秦弓口中的“她”是清焰,开口便是一句调侃:“呦?将军很关照这位小娘子嘛!”

    陆秦弓面不改色:“与你何干?”

    杨晴一嗤:“身为医者,只管看病,我管你?”

    言毕对清焰道:“来吧!我瞧瞧!”

    清焰只好跟着她进了另一个小隔间,撩起裙摆与裤腿让杨晴诊治。

    双膝一片青黑淤肿,两条光滑修长的腿都因此逊色几分。

    “我已经上过药了,应该没什么大碍吧?”清焰问道,放下了裤腿。

    “皮外伤,不碍事,陆秦弓给你的药继续用着就行。”杨晴道,站起来便往外走。

    清焰在她身后道:“多谢杨大夫!”

    杨晴回头看她一眼,目光掠过清焰的腿,欲言又止,最后她道:“份内之事。”

    清焰并没有在明川医馆多加逗留,拿了药付过钱后,再一次谢过邹仁善后,她马不停蹄地往外走。

    杨晴望着她的背影,脸上的表情纬莫如深。

    “看你这表情,她腿上的伤另有隐情?”陆秦弓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

    杨晴与他对视一眼:“伤口的位置跟大小一模一样,谁摔跤会摔得这么对称?”

    陆秦弓心下明了。哪个高门大户里头没个勾心斗角,倚大欺小,她这是被人整了呗!

    陆秦弓对邹仁善略一颌首,眼角余光瞄到长凳上清焰遗留下的帷帽,便拿起来转头对卫聪道:“走吧!”

    杨晴再次目送他们二人离开,对邹仁善笑道:“奇怪,陆将军好像对那小娘子与别个不同。”

    邹仁善道:“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没有不同才奇怪呢!”

    日悬中天,等在医馆外的婆子早就不耐烦了,见清焰出来,没好气道:“表姑娘怎么去那么久?”

    清焰笑道:“邹先生忙,妈妈久等了。”

    见清焰婉婉有仪,那婆子也不好再说什么,复又笑道:“方才奴婢见一位受伤的娘子慌里慌张地跑进去,一身的血,怪吓人的!姑娘没被吓着吧?”

    这婆子是方府出了名的啰嗦,清焰一边听她劳叨一边让忍冬将邹仁善给的药收到车里,正忙着,忽见这婆子不吭声了,回身一见,原来是陆秦弓跟了上来,他手里还拿着她的帷帽。

    忍冬一看,连忙上前接过。

    清焰在马车前默了默,见那人也不说话,只干站着,又想起他帮了自己不少忙,便抬起头道:“方才听邹先生叮嘱将军吃药,可是身上抱恙吗?”

    只听陆秦弓道:“没什么大碍了。”

    “怎么没有!”卫聪抢道:“当时将军胸囗被北凉的箭镞掏了碗口大的血窟窿,邹先生说再往下一寸,大罗神仙也无力回天!”

    他说得夸张,清焰几人齐齐低呼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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