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思霏瞪大眼睛,“你认识我妹妹?你跟她什么关系?你走前她还好嘛?”
“我和思怡是同桌,”这些穿书、系统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是她告诉自己的,混乱的思潮起伏,吕青和也有些想念故人,“她挺好的,放假前还和我说再见呢。”
“是吗……”
气氛忽的冷下来,直到同事捅了捅关思霏的手肘,“主系统要检查了。”
关思霏只留给她一句“下次讲”,眼前的一切又开始活动。
暖烘烘的风熏着吕青和泛红的脸颊,她随阿兄走进帐子里,吕青和垂着头,不敢乱看。
吕青云在前向太子行礼,有了原主的记忆,她觉得自己的手脚都能自己行礼,都形成肌肉记忆了。
“青云,你起来。”那道清冷的男声离吕青和越来越近。
吕青和保持着低垂着头的恭谨姿势,耳边传来吕青云起身的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一片阴影移动过来投在女童身上,是太子。
女童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慌张,她跪在地上,膝盖不痛,但麻了,上面仿佛爬过密密麻麻的蚂蚁。
“啊……”吕青和惊呼,她抬头看见那位方才坐在高首的俊俏少年,他眼睛里含着细碎的笑意,手中卷成一卷的经书稳稳打在她头上。
“打疼了?”梁京墨打量着眼前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没有。”就是吓她一跳。
梁京墨书卷在女童头上有规律地轻敲几下,眼角眉梢都染上一层笑意,“起身吧。”
吕青和缓缓直起身子,两条腿都麻麻的,那种疼痛直击天灵盖,她没站稳,向前一个踉跄。
梁京墨指节分明的手扶住她的手臂,另一只手提着书卷给她一个支点。
吕青和抬眼,对上他那双漂亮的眼睛。
吕青云忙踱步过来,“如此不稳重,冲撞了太子殿下当如何?”
“青云,孤无碍。”看到女童稳住了身体,梁京墨扶着她的手收了回去。
吕青和想起正事,从背着的挎包里取出木盒,这是来太子营帐的路上阿兄为她安置的,说她两手拿着花太傻。
她将木盒递给太子,太子挑眉看向她,食指向上一拨打开木盒,七枝一叶花。
梁京墨并不意外,他踱步走向书桌前,吩咐侍从将木盒安置好,示意吕青和坐在他的对面,“一码归一码,阿妹万不可如此任性了,过来领罚。”
这一刻还是来了,吕青和面色无虞,走到太子的对面。有了原主的记忆之后,行路姿势、握笔姿势等细微末节她都能模仿得所差无几。
“接着抄《论语》。”梁京墨丢下这么一句话便心无旁骛地习字,吕青和从书桌上摞着的几本书中抽出《论语》。
吕青云自然地于她旁侧落座,他欠欠地开口,“阿妹再这样下去,怕是要抄遍天下典籍了。”
她抬头想狠狠地瞪他一眼,余光中却瞥到了两位少年郎窃喜的神色。算了,先抄书吧,吕青和如是想到。
书页在女孩五指间翻飞,沙沙声不绝于耳。
有一页折角的,这应该就是她要抄的内容。
吕青和搜寻到记忆中的“吕青和”握笔姿势不正确,她想纠正过来,又害怕被发现,干脆就将错就错,一错再错。
她不忍心仔细看自己的狗爬字,吕青和记得语文老师夸过她,她的字在全校是数一数二的。为了契合原主的形象,她不得不把字写丑,吕青和看着自己的字,只觉得全身上下每一处都很别扭。
女孩干脆直起身,揉揉自己的双手,抬眼时目光立即与二人交汇,太子和她阿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怪渗人的。
吕青和探寻的目光扫向二人,阿兄一脸欣慰地望着她,“阿妹真是长大了,以前哪能坐着抄这么久的书?”
太子殿下闻言也颇为认同地点点头,嘴角翘起一丝不经意的弧度,“给孤看看你写的如何?”
吕青和当然不想给他,毕竟是自己亲自写的字,哪怕是她故意没写好的,她也不想见到别人嘲笑讽刺的目光。可又不是她想怎样就能怎样,她的身体很诚实地将帛书递给太子。
阿兄立刻噌的一声站起来,到太子殿下旁边去欣赏阿妹的作品。吕青和习字时故意挡着没给他看,她默默叹气,阿兄真是心智坚韧,想看的东西一定会看到。
“进步良多。”太子向她投来赞许的目光。
“阿妹……你……”吕青云惊讶地瞪大眼睛,他很想单独问问阿妹,是不是背着他偷偷学了,进步还挺大。书桌上堆着一沓阿妹练的字,吕青云自然地拿起最上面一张,两张对比之下,他心下更加了然。
阿妹之前的字体,有形却无骨,他与太子不止一次指正,但阿妹总是一副半知半解的模样,太子问她:“听懂没?”
阿妹眨着眼睛:“听懂了。”
然后字写得还是和之前一样,无甚变化。阿妹临摹的是太子的字体,说实话,他刚开始都没有看出来。吕青云是放弃了,殿下却一直坚持着,大概是由于对自己字体的“亵渎”?太子自此开始执着地监督阿妹练字。
造化弄人啊。
他以为阿妹摆烂了,没想到阿妹这是悟了,练出了属于自己字体的“骨”,“骨”有了,离练出漂亮凌厉的字形就不远了。吕青云忍下心中酸涩,朝阿妹看去。
自己的失败固然可怕,阿妹的成功更令人揪心。
三人行,必有一人垫底,不久就能轮到他了。
他也是临摹别人的字形,虽没练出属于字体的“骨”,但他的字形临摹得比阿妹要方正许多。
虽然吕青云在现代也是写的一□□爬字,不过胎穿让他有了些许底气,他可是现代人,思维和这些古人都不是一个level的。太子也就算了,自己的教育资源不能和人家比,可连一向贪玩的阿妹也有隐隐超过自己之势。
吕青云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超过阿妹。他默默审视到自己肩膀的小豆丁,什么时候背着他卷的?
吕青和看着自己阿兄面上的表情,由风和日朗骤变为阴云密布,又由阴云密布变为风和日朗……阿兄这短短几秒钟是经历了什么?
她没掩饰自己面上的惊诧,阿兄的视线笔直地射向她,竟然还有一点委屈?
吕青和注视着阿兄从太子身旁踱步回来,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己一眼,又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颇有哥俩好的意味。
目睹全过程的太子面不改色,吕青和眼见他向自己招手,便小跑到少年身边。
白釉莲瓣座灯台中的灯芯快要燃到底,少年开始挺拔的身量将她笼在一片阴影里,清新淡雅的木质香在香炉上腾起,乳白色的烟雾袅袅地上升,像舞女的薄纱裙在空中缭绕。
气氛莫名其妙变得暧昧,吕青和与太子的视线缠绕,她率先低下头,一股力气霸道蛮横地闯进来,将她与太子从中间隔开,不用猜,是她阿兄。
“我也和阿妹学习学习。”阿兄那张笑嘻嘻的脸凑过来。
太子意有所指地浅笑,“是该学习学习了。”
梁京墨见吕青和的字不再拘泥于单纯模仿字形,而是深入研究的字的结构框架,他耐心指导,“根基还是不稳,你要勤勉些。”
吕青和又听太子改正一些结构不协调的字作为事例,最后仔细叮嘱她,“不日便要回京,你万不可像以前一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女孩缓缓点头,“我记住了。”
吕青和并不擅长与人交流,尤其是和太子这种喜笑不形于色的人物,她总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将要拜别之际,她敏锐地捕捉到一个细节,像记忆中的吕青和一般,冲他露出个甜甜的笑,“太子哥哥,明天见。”
吕青云一手揽过阿妹的肩膀,拉着吕青和与他一起向太子作揖拜别,“殿下,明天见!”
梁京墨颔首,“明天见。”
灯下的两道人影被拉得极长,梁京墨站在营帐前,他凝视着远方影影绰绰的两道人影,月华下的二人有说有笑地进了营帐。
夜间的深山总有吹不尽的凛冽寒风,一阵一阵地刮过来,冷得刺骨。
不消片刻,梁京墨亦转身进到了营帐中,鸦青的长睫上挂着细密的寒露,他拿起那张吕青和抄写的论语,指腹在粗糙的草纸上摩擦。
灯芯燃尽,烛泪流于白玉杯盘,营帐里蓦然失去暖色,梁京墨的身影隐在一片昏暗之中,朗星般的眼睛里涌动着黑色的漩涡。
侍女熟练地替换灯芯,梁京墨的眼睛里重新映上烛光的倒影,他眨了眨酸痛的眼睛,四指捻着两张习字纸,将其对着暖色的烛光。
烛光透过粗糙的纸张,女童的字迹已初显锋芒。
她为什么要藏拙呢?她身上似乎有更有趣的秘密。
“我没有。”吕青云打从回来的路上就一直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吕青和担忧自己是冒牌货的事被捅穿,一路上忧心忡忡。谁想吕青云等到远离太子营帐时,低头凑近自己耳旁道,“阿妹,你是不是得了什么机缘?”
吕青云得到意料之中的回复,脸上一副“我不信,你在骗我”的神态,他眼神逼迫阿妹,“真的没有吗?”
“真的没有,不过……”吕青和故意拉长声音,吊起阿兄的胃口。
吕青云果然上钩,“不过什么?”
女孩无辜地眨着眼睛,脸上挂着有意讨好的笑容,“我确实背着你偷偷练了一段时间。”
“我就知道!你果然背着我偷学了!”吕青云一脸受伤的可怜模样,这个阿妹,真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他和她可是一母同胞的兄妹,气愤裹挟着思绪涌上心头。
他详细地质问这个“每天叫他阿兄却不把他当成阿兄”的阿妹,“你偷着练多久了?”
“一月有余。”吕青和斟酌着回答。
吕青云脸上笼罩起熟悉的阴云密布,好啊,好得很!
好一个“卷王出征,寸草不生”!他阿妹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学别人内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