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暴富

    元初君没有诳他们。

    她真的主动去寻找现在恐怕已经恨死了自己的谢屿戈了。

    站在元地的标志性建筑琼楼之上,在这里的尖顶处,可以俯瞰到整个元地的景象。

    白衣女子悠然自得的坐在顶端的亭子边缘的墙壁上,她随意的垂下双腿,举着手里的油纸伞,相比绝世的公主,她更有一种危险又沉郁的氛围美感。

    现在的元初君早不是当初被卫南星抱着到处飞都会吓个半死的人了。

    在轻功技能被提升上来后,恐高就奇异的消失了,仿佛元初君真的学习过数年的轻功一般得心应手。

    在雨中的女子和下方街道上已经大肆出行、变回了从前生活的元乾国国民,以及这淅淅沥沥的阴沉雨景相得益彰,这种特殊的“繁华”只有在元乾国能够看到。

    或许正因如此,那些江湖人才会在元乾国开放的一瞬间争先恐后的来到这里。

    而在前几日的工作中,元初君也更改了温献淳政策中的一些不确定性,将武林人的管辖从死板僵硬变得更加灵活,最起码不会认为在城楼登个记就能万事大吉了。

    此点参照和花一起混进来的极乐门师兄妹。

    这样沉郁的景色下,元初君原本郁结的内心稍稍得到了缓解。

    她早就意识到自己或许对玄景有种别样的情感,可她始终没给这份情感定义一个重量,也一直逃避般的无视,正因如此,昨日对方的忽然离开才会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其实如今看来,元初君脱离了无措之后,是平静的理智。

    她需要时间来思考。

    最起码要先治好自己喜欢逃避的毛病才好。

    身后一瘸一拐的跛脚身影越来越近,残破的身躯打破了这片协调的和谐。

    元初君撑着伞,一点一点的晃动着自己的腿。

    就当她呼出一口浊气,准备转身询问个清楚的时候,身后忽然传出“噗通”的一声。

    元初君:?

    她讶异的转头,看着正在一点点将头磕在地面上的谢屿戈。

    对方此时狼狈不已,灰头土脸的样子和当初元初君在镖队中第一次见对方时判若两人。

    在元乾国这样的气候下,乞丐想要生存都要有一套和外界不同的行动路线,或许正因如此,人生地不熟的谢屿戈才会混的比乞丐还要狼狈吧。

    原本对方见面就跪,让元初君不可控制的想起了当初自己一句半句话就要跪在自己面前傻眼的玄景,可看到对方灰头土脸的样子,又将她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当谢屿戈的头接触到地面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一阵悠然的声音,穿过雨,传到他的耳畔:

    “抬起头来。”

    当灰头土脸的男人抬起头的时候,他脸上的胡茬和浓重的黑眼圈让人心惊,当元初君对上那双无神痛苦的双眼时,记忆中那双坚毅沉静的黑眸消失无踪了。

    谢屿戈恍惚的双眼盯着眼前端着伞站在墙边的素娘子,他将眼底的情绪压下,静静的看着对方盯着自己皱了皱眉,嘲讽的扯了扯嘴角。

    是觉得我现在的样子污了自己的眼吗。

    [系统,这是怎么回事?]

    元初君看着谢屿戈这幅凄惨的样子,她微微皱眉,和想象中虽然被救活,但还是因为同伴被杀死意气风发、怀揣着仇恨瞪着自己的模样截然不同。

    【宿主,似乎……是在蛊虫自解入他心脏的时候,因为痛郁非凡,他出现了心魔。】

    元初君哑然。

    没见过这么倒霉的。

    不用想也知道他的心魔是什么,不是兵九他们就是我了呗。

    叹息一声,元初君垂眼看着眼前狼狈的谢屿戈,从墙上跳了下来。

    她将手里的伞伸了出去。

    谢屿戈头顶的湿润雨水消失了。

    可两鬓早就被雨水打湿,正在向下滴水。

    “…放过镖局的人。”谢屿戈一点一点的低着头,嘶哑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很久没说话了。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武当的事我已经知道了,金狮镖局没有其他的心思。”

    武当的事?

    还没传进宫里来。

    元初君举着伞,低头看着眼前的谢屿戈,歪头声音清晰的响起:

    “武当的事?你知道去的人是谁吗?”

    元初君问话的方式模棱两可,看不出漏洞来。

    低垂着头的谢屿戈忽然一顿,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来,他罕见的露出了如此富有攻击性的眼神,掀了掀眼皮,单眼看着头顶为自己挡着雨的女人:

    “还能是谁?”

    “血公子。”

    “他袭击了武当派的太虚真人,屠杀了大量武当弟子,还抢走了作为掌门象征的武当玉牌。”

    元初君眼角一抽。

    她好像知道谢屿戈为什么会露出这幅表情来了。

    现在在他眼中,恐怕就是自己明明已经托自己的“师父”血公子去找了武当派的麻烦,现在还在这里装傻充愣,让他再复述一遍事情的过程。

    目的也只有一个——威胁谢屿戈。

    元初君有些哭笑不得,她真没这么想过。

    虽然猜到血公子会在见过叶初莹之后就发觉武当对极乐门的迫害,可没想到对方下手这么快,偏偏还好巧不巧的正在自己对武当出手之后。

    不过看谢屿戈现在的这副模样也不像是会认为自己是好人的程度了。

    元初君也不在乎,素娘子如何无所谓,只要“长宁公主”是善良的人便好了。

    果不其然,她下一刻就听到了谢屿戈的话:

    “……长宁公主身上的蛊毒,是你们下的吧。”

    她微微敛眸,一低头便对上了明明在跪着,偏偏不卑不亢到了极点的谢屿戈:

    “没有任何风声,温献淳也是你们的人吧。”

    “你们的目的只是元乾国,以一种救世主的姿态暗中掌握这个国家,身中剧毒的长宁公主根本不会是你们的对手。”谢屿戈凝视着素娘子那温和的眼神,眼底却是一片冰冷:

    “我只是想知道……那卫朝呢。”

    “现在的卫朝,是不是也落入了你们的手里?”

    元初君缓慢的眨了眨眼睛。

    忽然,她弯了弯眼睛笑的开怀,在谢屿戈厌恶的眼神中,抬手好笑的同时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你真聪明。”

    只不过你弄错了对象,不是“我们”,而是“我”而已。

    谢屿戈缓缓偏头,躲过了元初君的手。

    后者微微一顿,也不在意,就这么平静的收回了手。

    “你也不必忧愁于蛊虫的副作用。”元初君眉眼低垂,一副怜悯的样子让谢屿戈心头作呕。

    “虽然我知道,你忧心的断然也不是这种事。”她缓缓道,“可是即便你来寻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向你保证,你才能相信,我不会对金狮镖局下手呢。”

    看着一脸忧愁的元初君,谢屿戈面无表情。

    果不其然,下一刻,上一秒还表现的悲天悯人的女子忽然笑了,她微微俯身,近到几乎与谢屿戈鼻间相触:

    “毕竟…我也不相信。”

    谢屿戈缓缓闭上了双眼。

    他听到身边的女子含笑开口:

    “不过,你来的正好。”

    “快,先去给自己清理一下。”

    “我们要出发了。”

    算算时间,也的确该收·网了。

    *

    黑暗的雨夜中,大臣的府中,颤抖的中年男人靠在墙角,忙不迭的点头表示自己不会继续不识好歹下去。

    本以为那个温柔的女人登上了王位,自己可以和其他的几位同僚掌控她,既能继续延续元氏的统治又可以获得更多的利益。

    万万没想到……那个看上去温温柔柔的女子,居然会这么狠心!

    看着黑衣刀客转身的背影,对方黑刀上滑下的血迹让他心颤。

    黑暗中,玄景面无表情,他的脸上罕见的被溅上了血迹。

    下意识的想要掏出帕子来擦拭,可恍然间,他又想起自己已经不用为了见殿下整理仪表了。

    缓缓低头看向掌心的手帕,全素的手帕,从前在殿下身边时,这块帕子每当殿下剧烈咳嗽时都会被递过去。

    只是似乎每次都姗姗来迟,殿下总会咳出血来后才接过。

    迟了的东西就没用了。

    ……人也是一样。

    他提着刀,毫不犹豫的走出了大门。

    *

    “所以……现在元乾国真的被无为楼接管了吗?”

    作为仅剩不多的大规模处于元地的唐门弟子,这些有血脉联系的兄弟姐妹们互相对视一眼,盯着眼前骑着马匹,浑身铁甲,面罩后的双眼森然的盯着他们的骑兵们。

    唐英锦站在最前方,他身后的唐瑛有些忧愁的看了他一眼。

    在他们这些人眼中,几乎和谢屿戈的想法无异。

    长宁公主和元乾国绝对是中了无为楼的奸计!他们先是利用温献淳这个棋子让长宁公主中了蚀骨的剧毒,又在此时抛弃温献淳这个不稳定的野心勃勃因素,转而扶持温柔毫无心机的长宁公主,从而真正掌握元乾国!

    唐瑛咬紧牙关,在那日他们冲向皇宫,却被这些铁甲骑兵阻拦了的时候,他就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加之最近传开的武当受袭传闻,真相已经十分明了了!

    可恶的无为楼,可恶的温献淳,可恶的素娘子和血公子!!

    ——可怜的长宁公主。

    *

    【宿、宿主!我们、我们……!】

    坐在平稳行驶的马车上的元初君悠然自得的掀开面罩,丢进去一颗葡萄。

    [嗯,我们。]

    【我们发财了啊!!】

    无视欢天喜地的系统,元初君轻轻咬破葡萄,感受酸甜的汁水在口中迸发。

    这么一场浩然大局,终于结束了。

    然而,就在下一刻,系统技能的反馈中,元初君忽然感受到了一只毒虫的躁动。

    动作一顿,她双眼一眯,若有所思的放下了手里的葡萄。

    不,还没结束。

    *

    大都,隐秘黑暗的胡同中,身穿锦衣卫劲装的女子嘴里喷出鲜血,不敢置信的跪伏在地面上,剧烈上下起伏的胸口一点点平息下来。

    双眼的亮光到底消失了。

    在她的身前,姿态妩媚的女人叹息一声,手执长剑,一点点走出了被鲜血充斥着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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