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白衣女子徐徐走出来的那一刻,周围的人看到对方那熟悉又陌生的装扮,柔顺的墨发仅被一根素银簪束起,一步步缓慢的下了马车。
死寂的周围,不知谁惊呼出声,率先打破了宁静:
“……素、素娘子?!”
此言一出,全场武当弟子瞬间哗然!
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马车上,居然坐着近日名声大噪的无为楼新晋杀手、血公子的唯一徒弟,素娘子!!
感受着周围蔓延在自己身上的惊恐复杂注视,元初君不紧不慢的抬眼。
果然,地图上的黄名都瞬间变成了红名。
她面纱下的唇角无力的扯了扯。
真没劲,一个卧底的坏种都没有,就没有在这种时刻有和我联手直接将曾经的同门灭杀在这里的恶徒在?
算了,想来也不会有。
她悠然的落地,抬眼扫视周围,忽然轻笑一声,目光落在横刀维持着挡在童嘉面前的谢屿戈身上:
“谢镖头,你们镖局的规矩,向来是这样的吗?”
她一步步轻踏着,靠近随着她的脚步不由自主的后退着的众人,双眼含笑,话语却是半威胁一样:
“不保护我也就算了,怎么还和这些匪徒交流起来了?”
她一脸惊叹的摇摇头:“这样可不行啊,谢镖头。”
——到底谁才是匪徒啊?!
就在所有人脸色难看的看着胡诌的元初君之际,童嘉的表情一片煞白,和原本怒意蓬勃的姿态截然不同。
他恐惧的看着对面这个在传信中,勾结无为楼二层堂不费一兵一卒的摧毁了南师姐数年来搭建的大都“堡垒”的女子,想到对方在信中被描述的残忍乖张姿态,下意识的白了脸: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低低的呢喃话语让周围的几人听见了。
他们疑惑的看向状态十分奇怪的童嘉,对方那一向真诚的眯起的双眼此刻瞪圆了,杀意和复杂的情绪交织着。
既像是问话又像是喃喃自语的声音传入肉.体加点后五感极为敏捷的元初君耳中,她忽然爽朗大笑起来:
“蠢、蠢货哈哈,都说了,你真是个蠢货啊哈哈!”
这次的辱骂非但没有让童嘉恼怒,反而让他忌惮的后退半步,和众人一般,不约而同的在心中默念着“疯女人”
“那位精明的师姐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派你这家伙来大都啊?”笑够了的元初君在楚望月的搀扶下直起腰来,紫衣少女同样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童嘉。
的确……这就是江湖人吗?好蠢。
心机还不如自己在宫中死在池塘里的七姐,就连死后被伪装成上吊自尽的三哥都不如。
童嘉脸色一变,他环顾四周,看向周围茫然的盯着自己,似乎想从自己这里得出解释的同门们,眼角缓缓抽动。
——本来自己的话完全没有问题,但在元初君的这么一笑,没问题都笑出问题来了!
原本他可以说是因为意外谢屿戈等人押的人身镖是素娘子才如此发问,如今对方一笑,让人自然而然的思考自己是不是说漏嘴了什么,近而自然会有人想到自己是不是早就知道素娘子的行踪,才会下意识说出这样的话了!
一旦得出这样的结论,之后大都城事变的事情传遍天下,无论是存在和素娘子之间的勾搭还是与无为楼,都不是童嘉这个正义的武当师兄会做出的行径!!
他咬牙切齿,看着周围神色已经出现怀疑的同门们,不甘心的抬头赤红着眼睛看向素娘子:
“你在胡说什么!为什么你一个无为楼的杀手会被镖局保护着离开大都朝?!”
“难道你才是银簪大盗,那位西厂的杭越不过是你的替罪羊,被你灭口了你才如此急着逃离?!”
喝,长大了,变聪明了。
知道狡辩、混淆视听转移话题了。
元初君讶然的扬眉,半笑道:“哦?如此说来,童大侠这是发现了不得了的辛密啊。”
她一脸苦恼的摸着下巴:“既然如此,我可不能留你们的性命了啊,唉。”
“本来想着只是打个招呼,没想到最后还是难免见血啊。”元初君一副可惜的样子摇头道。
镖师们眼角一抽。
为什么!我们也要死?!就当我们什么都没听到好不好啊!
武当弟子们也脸色难看下来,有些胆子小的脸色已经白下来了,他们冷汗直流,看向眼前这个凶名远扬的女子,求生的本能让他们竟然有些怨恨童嘉的肆意猜测。
“……!”感受到身后星星点点的灼热注视,童嘉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看着对面上一秒还美若天仙,下一秒在自己眼中比恶鬼还要邪恶的素娘子——
这女人、威胁人一直这么简单粗暴吗?!
眼看着素娘子就叹息着抬起手,就要触碰到自己头顶的银簪之际,渐渐出现了骚动的人群中终于有坐不住的人:
“素娘子!我们并无冒犯之意!”
有了开头的,而且众人已经挤作一团,反而激起了他们的本性,更因为童嘉挑选人选的时候特意选的互相不认识、不熟悉的师兄弟,方便事后灭口,没想到此刻成了他们不怕被人认出来的底气:
“是啊!我们没有揣测你是银簪大盗的意思!”
“我们只是路过,没有可你对抗的意思。”
“毕竟你现在也没有出手伤人,我们武当也不是滥杀的人。”
……
喂!说最后一句话的那个人,你的脸皮未免太厚了吧!
伴随着越来越多的解释的话,童嘉的脸色越来越黑。
这话很明显,就是要和自己撇清关系的意思了!
这群该死的混账!
现在童嘉反而想不起来自己原本打算在大都城事过后将他们或灭口或留在皇宫用药物做成死士的想法了。
“你、你们!”童嘉不敢置信的转过头,此时早就没了原本的风范和虚伪的笑容。
可不等他破口大骂,他喉间的话就堪堪止住了。
不是他觉得自己还有必要继续伪装下去。
——而是脖颈间火辣辣的疼痛驱使。
上一秒还吵闹着的众人瞬间噤声。
豆大的汗珠顺着童嘉的头顶滑落,他瞳仁震颤着,身体僵住,小心翼翼的看向自己脖颈的方向——
一根尖锐的银簪正抵着自己的脖子。
“!!!”
而突然发难的元初君头顶的簪子依旧好好的在头顶,甚至随着她快速的动作,柔顺的黑发堪堪飘逸的落回白衣之上。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因为自己的动作下意识半蹲下来,生怕脖颈的银簪伤到自己的童嘉,双眼半敛,带着浓厚的嘲讽。
谢屿戈罕见的露出了错愕的神情,他若有所思的看向元初君。
所以说……明明可以做到速度比任何人都快的,刚刚那种暗器攻击,只是随意的玩乐,亦或者只是料到自己能挡下来了吗?
此时此刻,谢屿戈竟然荒唐的有一种或许素娘子真像她所说——只打算打个招呼没有杀人的念头。
他用力的摇了摇头,将这荒唐的想法从脑中挥去,冷冷的看着元初君,手已经再次放在了腰间的长刀上,随时准备出手。
所有人呼吸停滞,看着元初君这僵持的动作,武当众人表情复杂。
……如何说都好,如果素娘子真的在这里杀死了童师兄的话……就真正和武当派结了仇。
可、和他们结仇的人到底算素娘子,还是血公子、亦或者是整个无为楼呢?
可怜的童嘉,因为虚伪的外表,甚至没人为他可能的牺牲默哀一秒钟。
元初君指尖微动,尖锐的银簪一点点嵌入童嘉的脖颈,后者立刻惊恐的大叫起来,此时的双眼已经早就瞪大了:
“不、不要!!”
“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杀我!!”
求生的本能让他大喊出来。
站在一边的楚望月冷漠的看着变化如此大的童嘉,这些日子里,她跟在素娘子的身边,看过不少打算黑吃黑最后被娘子反杀的人。
因此事到如今,楚望月不得不承认,如果童嘉能硬气一点,或许还有可能多活一会儿。
……看吧,娘子的眼里都是无趣了。
“我是、我是南知意的人!你不能杀我!!”
哈?
在楚望月的注视下,元初君双眼中刚刚熄灭的兴致倏然间燃起。
然后,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时候,他们错愕的看到那一身杀意的白衣女子居然就这么抬起了手——!
谢屿戈和身后的镖师茫然,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个“南知意”到底是哪路神仙。
武当弟子则是先是震惊,随后窃窃私语起来:
“南知意……?不会是那个南师姐吧?”
“还能有谁!而且刚刚素娘子不是的确提起过‘那位精明的师姐’了吗?!”
“可、南师姐不是十几年前就在修习武功之时静脉逆转、不幸当场毙命了吗?!”
“……而且,为什么素娘子这等人物要给南师姐面子?难、难道南师姐其实是无为楼的人!”
议论声已经越来越离谱,可此时的童嘉却管不了那么多了,在脖颈上的威胁消失的一瞬间,他猛地捂住伤口,迅速站起身来,不管不顾的冲过人群就要朝着森林的方向逃窜!
在众人的注视下,童嘉就这么狼狈的跑出了数米远,端立在那里的元初君并没有阻拦的意思,只是静静地看着。
“……”
“3。”
什、什么?
他们惊疑的看向忽然吐出这简单数字的素娘子。
“2。”
倒数开始了。
所有人都因为这倒数而下意识的内心感到急迫起来!
“……1。”
“跪。”
元初君凉薄的凝视着那冲出人群,眼看着就要跑入森林的童嘉的踉跄背影。
在最后一个字落地的同时,所有人听到耳边传来“噗通!”的闷响。
他们错愕的转过头,看着那几乎同时倒在地上的青年,不敢置信。
叹息的声音于他们身后悠然响起:
“如果你不说自己是南师姐的人,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你了呢。”
“真是……可爱又可笑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