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乃天机

    谁知刚入了秋,宁寿宫的太后娘娘突然染疾,素心姑姑急忙报与皇帝。皇帝一听也是很心急,命太医院尽心诊治。

    太医院的刘院使医术高明,皇帝点名让他医治太后的病。

    宁寿宫里,刘院使诊完太后的脉,又取出太后素日里的脉案一一甄对,暗自心惊,太后这病可不太好呀。

    可也不能对太后说实话,刘院使只得向太后回道:“娘娘不过身子一时不适,调养调养便无大碍。”

    太后倚着靠枕半躺在床上,心里尚且明白,“哀家的身子,自己有数,你放心诊治便是。”

    又对皇帝道:“皇帝切莫挂心,哀家无事。”

    皇帝看刘院使的神色就知几分,听太后这样说,心中颇有不忍,只得笑着安慰道:“皇额娘一准没事的。”

    太后又摆手让皇帝去忙去。

    皇帝这才行礼出去。

    皇帝出来便让人找来刘院使,向他询问太后病情。

    “刘爱卿,太后病情如何,你照实说就是。”皇帝对他道。

    刘院使也知道皇帝脾气,不敢隐瞒,便如实回道:“请主子爷恕奴才无用,太后的病药石罔效,如今只尽人事罢了。”

    听刘院使这样说,皇帝心中一恸,“再无他法了?”刘院使点点头。

    皇帝又叫来太医院另一位李院使,两位太医一起负责太后娘娘的病,一有状况立马来报。

    两位太医院使行礼告退。

    皇帝坐在案前,沉思久久。

    进了九月,太后的病情越发严重,常昏睡过去只是时有清醒。皇宫后妃们轮流前来侍疾,各皇子阿哥的福晋们也常进宫侍疾。

    太后的身子眼看着一天不如一天,皇帝虽然心痛,但也知无力回天,内务府里已开始着手准备太后娘娘的身后事了。

    这一天,正是皇后在宁寿宫里侍疾。太后娘今儿的精神突然好起来,对皇后道,想吃宝珠做的桂花酿了,又想见见乐缨。

    皇后一看太后这情形,怕是不好,忙派人禀告了皇帝,又叫人找宝珠和乐缨进宫。

    宝珠和乐缨听了消息,赶紧一起进了宫。

    到了宁寿宫外,乐缨突然有些害怕,抓住了宝珠手,泪却忍不住流了下来。

    宝珠知道乐缨和太后的感情,这是怕太后的病突然不好了。宝宝拿出帕子帮她拭去眼泪,“乐缨振作一点,可别让娘娘看出来。”

    乐缨使劲点点头,两个人这才进得殿来。

    见皇帝和皇后都在,两人忙上前行礼,皇帝摆摆手。

    太后躺在床榻上见两个人来了,招手让两人上前。

    太后瘦得厉害,已不是以前情形,看着乐缨勉强笑道:“乐缨来了。”

    “太后娘娘……”乐缨上前握住了太后娘娘的手,忍不住有些哽咽。

    “宝珠。”太后又看着宝珠道,“还记得那回你和乐缨两个摘了好多桂花儿,你们两个现在再去给哀家摘些来。”

    宝珠忙点点头,“宝珠这就给您摘去。”

    “好。哀家还想吃你做的桂花酿呢。”太后喃喃道,“真好吃,像我年轻时候吃过的……”

    “行,宝珠这就去做。”宝珠有些忍不住泪了,忙说道。

    “去吧。哀家再和皇帝说说话。”

    宝珠和乐缨两个行礼告退,忙去准备桂花了。虽然现在已是九月多,树上根本没有桂花了,但御膳房里应该有腌好的桂花蜜,好歹去看一看,做一点。

    皇帝听太后要和自己说话,忙上前一步,“皇额娘,玄烨在这里。”

    太后娘娘很久没听皇帝这样说自己名字了,一时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以前,“皇帝,太皇太后那里,你去看过了吗,她身子还好吧。”

    知道太后这是又糊涂了,皇帝拍拍太后的手,“皇额娘放心,都很好。”

    太后握了握皇帝的手,缓缓道:“那就好,我也放心了。皇帝你以后也要好好的照顾好自己……”

    太后没说完话便昏睡了过去。

    皇帝心里不好受,知道太后这是真的不行了。

    皇后扶皇帝到椅子上坐下,“万岁爷,您歇一下。”皇帝一时悲从心来,扶住皇后的手坐了下来。

    宝珠和乐缨在御膳房正准备材料呢,突听得宫中有丧钟响起。

    两个人一听就知道是太后娘娘薨了。

    两人顾不得别的,放下东西就朝宁寿宫赶去。

    两人进了殿内,却见素心姑姑正榻前在低声哭泣,皇后正陪着皇帝站在一旁,就听皇帝哀叹道:“当此之时,止有孝敬朕之人,并无爱恤朕之人了呀。”

    皇后垂泪劝道:“万岁爷您节哀呀。”

    宝珠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太后平日待自己确实不错,到最后也没等到自己给她老人家做好桂花酿。

    乐缨哇地一下哭出声来,她与太后的感情不比别人,“太后娘娘,还没给您摘桂花呢,您怎么就走了呀。”

    乐缨这一哭,别人再也忍不住,宁寿宫里哭声一片。

    太后驾崩,宫内外一片缟素,皇帝以国丧昭告天下,万民同悲。皇帝更是悲痛不已,行割辫之礼以尽哀思。要知道这割辫之礼可是仅用于皇帝之丧,足见皇帝对太后感情之深。

    太后停灵宁寿宫,皇帝亲自奠酒致祭,只是未读祭文,却已失声痛哭。这是太后走了之后,皇帝第一次哭出声来,皇后知道悲痛发散出来也好,便陪他在一旁垂泪。

    众人见皇帝悲切又劝了几回,皇帝这才止住悲声。

    停灵数日,皇帝上谥太后名号为孝惠章皇后,只因碍于“卑不动尊”之制,才葬于世祖孝陵之东,称为东孝陵。

    皇帝送走了太后,自己的身体也病了一场,好在太医用心诊治,才慢慢好了起来。只是每日想起太后,仍悲思不已。

    胤禛看皇帝悲思不尽,便与佟皇后商量,把弘历送进宫中,承欢膝下也能让皇帝高兴一些。

    皇后一听正合己意,有小孙子这个可人儿,每天逗皇帝开心也好。

    宝珠还有些舍不得,也不知道胤禛怎么和儿子说的,弘历自己竟也想进宫陪皇帝。原来弘历向来最是崇拜皇祖父,这回能进宫替阿玛尽孝,他是愿意的。

    有了弘历这个小人精样的可人儿,皇帝脸上的笑意也多了许多。佟皇后看在眼里喜在心上,越发疼爱这个小孙子了。

    却说皇帝经过太后离去这一遭,也有了许多不同以往的想法。

    这日他来到承乾宫,见皇后正与弘历逗趣闲话。

    听皇帝来了,祖孙两个上前接驾。

    皇帝见她们两个说得高兴,便问道:“弘历在和你皇玛嬷说什么呢,说得这样高兴。”

    “回皇玛法,皇玛嬷正和孙儿说城外的法源寺呢。”弘历口齿伶俐地回道。

    原来佟皇后听宫人们说法源寺的无尘大师云游回来了,寺里的香火又盛了许多,弘历听了便问皇玛嬷法源寺的事情来。

    “你额娘还请无尘大师批过八字呢,这可是一般人求不来的。”佟皇后又对弘历说道。

    皇帝听到这里,不由心中一动,计上心来。

    过几日,皇帝便微服去了法源寺。还是没多带人,仍是梁九功和费扬古二人并侍卫相随。

    法源寺中知道有贵人前来,已经肃清寺内外。

    皇帝一行人来到法源寺,早有方丈迎了出来,见到皇帝欲行礼,皇帝摆摆手。方丈便知皇帝不欲露出身份,双手合十道:“见过贵人,大师已算到有贵人至,正等在院中。”

    皇帝道声“好”。方丈引皇帝进了寺里。

    皇帝一行人到了无尘大师的院外,皇帝让其他人在外面等着,自己只身进了院子。

    这下把梁九功和费扬古两人急得不得了,这要是出了岔子可如何得了,不过皇命难违,让等着就等着吧。

    皇帝一人到了院中,只见无尘大师仍是坐在树下。见皇帝进来,无尘起身道:“贵客前来,贫僧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得,还是那句话。

    无尘大师大冷的天也不进屋待客,指指树下空着的座位,皇帝从善如流地坐了下来。

    “圣上请用茶,仍是无忧茶。”无尘请皇帝用茶。

    皇帝端起茶杯品一口,还是原来的味道。

    “大师可知我此次为何而来。”皇帝也没自称朕,问无尘道。

    “圣上为这天下而来。”无尘回道。

    皇帝倒是一愣,没想到竟是让看破了。

    随即掏出一张纸来,“还请大师看看此人八字。”

    无尘大师接过纸看一看,半响方道:“此子命格,贵不可言。”

    “哦?”皇帝听得心中一震,又想知道详细一些。

    “圣上所求皆可得,都应在这里了。”无尘说了短短两句便不再多说了。

    皇帝点点头,有些明白了。

    皇帝接着又拿出一纸,递给无尘大师,“还要再劳烦大师看看此人八字。”

    无尘大师接过纸一看,便道:“此女八字贫僧已批过。”

    见皇帝一愣,是批过,可一看就知道了?

    就听无尘又道:“那回那偈语,圣上可还记得?”

    “自是记得。”皇帝道,算上这次总共来过两回,可不得记得。

    “正应在此女八字。”无尘道。

    什么?原来是应在她身上,竟是自己弄错了。

    “大师说曾批过此人八字,不知大师可说过此事。”皇帝问道。

    “此乃天机,怎可随便与人言,圣上放心。”无尘似是知道皇帝心中所想,如此说道。

    “贫僧观圣上龙体康健,圣上放下忧思即可。”无尘说完,竟做出送客的姿态来。

    皇帝也得知自己想知道的事了,并不以为怪,便告辞出了院子。

    院外面的人正等着着急呢,见皇帝出来了,梁九功和费扬古连忙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梁九功看皇帝神色不错,忙问道:“万岁爷,这是要回去?”

    皇帝点点头,又瞅费扬古一眼。费扬古心里一激灵,这是有我的什么事?

    回到宫里,进了乾清宫,皇帝屏退众人,只留下了费扬古。

    费扬古心道,敢情还真有事。

    “费扬古,朕问你,宝珠的八字你让无尘批过?”

    费扬古心下一松,原来是这事,便回道:“回万岁爷,奴才是让他给批过。”这应该人人都知道了吧。

    “怎么说?”皇帝追问道。

    “就说宝珠命格贵重,福运无双。不过奴才看来他说的也不错,宝珠能嫁入皇家可不就是她的福气。” 费扬古倒是会说话。

    “别的再没有了?”

    “没有了。”

    “没说什么关于偈语的事?”皇帝接连问道。

    一说偈语两个字,费扬古心里一惊,面上却丝毫未露。

    “就那八个字,奴才是想让人家多说些呢,可大师却说什么天机不可泄露,不能多说。”费扬古面不改色地说道。

    “那好。朕知道了,你退下吧。”皇帝沉吟一下说道。

    费扬古行礼退下。

    出了乾清宫,费扬古才长长出了口气,不知道皇上为什么突然提起了宝珠来,刚才好险没说漏了。

    不过皇帝说的这事儿,要不是先和雍亲王说一下呢,好歹也是我的女婿,又事关宝珠。费扬古沉思半天,还是决定先不说了,自己用心留意就好了。

    转眼又至年下,十一月里冬至日的祭天大典可是重头戏,祖制而定皇帝必须亲自行礼祭天。皇帝也只在四十八年时因病无法成行,才不得不派大学士李光地前去行祭天之礼。

    可今年的祭天大典皇帝却派了一人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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