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就在前几日,付成颂带着士兵比试武艺,他骁勇以一敌百,那长枪被他耍得活如蛟龙,在混乱的习场脱颖而出。

    就在士兵欢呼着付成英勇之时,不曾想他坐下的战马受了激,嘶吼着在这尘土飞扬的习场狂奔;战马高大,非一般人能够降服得了,加之发癫般冲向人群,场面混乱不堪。

    这战马是他首次随军出征时付澈为他寻得的良马,从此便一直骑着打了不少胜仗,他对这匹马的喜爱程度众人皆知。

    那些士兵手持长枪与盾,在马周踌躇不前,担心马背上的付成颂又不敢刺伤这马。

    马蹄踢踏扬起漫天黄沙,缰绳在付成颂手上紧紧缠绕了一圈又一圈,他猛然收紧回拉缰绳,战马仰头长啸高抬前腿,一阵嘶吼后落下前腿又是一阵急促的踏步。

    以他的身法完全可以跳下马后全身而退,只是这场上人多稍有不慎就会被这马蹄所伤,他在控制马蹄落下的方向也在试图制服它。

    似乎不是单纯应激所致,付成颂想到这皱紧了眉头,这马上过战场,一些小事绝不会应激。

    它奔跑地厉害马背上是止不住的颠簸,他注意到了不同,战马跑得僵硬且全身的肌肉在颤抖,像是在忍着忍不住的疼痛。

    他了解这匹马,有稍微的不同就能察觉出来。这时,缰绳并未回拉而马却猛的抬腿艰难地嘶鸣,而马蹄底下是一位面孔稚嫩的男子。

    付成颂识得他,切磋时没人敢第一个与他比试,而那位男子被推搡着上了台,结果没过一招就认了输,看着那副欲哭无泪的男子,付成颂只笑称以后会亲自教他用枪使盾。

    许是刚参军经验少,别人早就散了开,而他眼看着快要落下的马蹄竟被吓得走不动道,不管旁人再怎么唤他都无动于衷。

    来不及多想了,付成颂抓向绑在后背的长枪,用枪杆抵着马脖间双手握住枪的两头用力一勒,处于半立状态下的马就硬生生往后倒了下去。

    他来不及脱身,铁质的鞍鞯与马身重重砸向了他,一阵压痛随后就多了几处骨折。

    战马倒地的同时抽搐了几下便是口吐白沫一命呜呼,禀报给了付澈后发现马槽里多了几种罕见的毒草,马中毒后疼痛难忍才发了颠。

    在战马上下功夫,这是有意要害将军府的人;只是这马一直都是付成颂亲自照料,府里的马夫没有接近马身的机会,再怎么搜查也没找到下毒的人,可惜了这矫健的战马。

    付成颂刻意隐瞒了负伤的事实,不想让付澈知道自己会被一只马所伤,这有损他的颜面。有了伤不能不治,府里自然有良医,可在府里传医要事先禀告付澈,这才有了后面独自去南市医病。

    船到了湖中央不需再继续划,随着水波纹缓慢前行,船体稳定下来两人一同进了船蓬内躲避逐渐刺眼的日光。

    蓬内有镶在船板的木桌,木桌周铺了一层软垫,船体摇晃并未备好茶点,空落落的木桌上有陈望舒在抵着,她觉得手里的古籍愈发的无趣,看了一小会就散漫得半趴在桌子上。

    她看着从进来开始就背对着她的付成颂心里更是烦闷,只见他低头在捣鼓着什么,陈望舒不语他也不回头,这让她心里好一顿探讨:

    是不是刚刚话太重了惹得他不悦了?话说也是我不对,本就身体有恙我还抱怨着他……他会不会觉得我太过刻薄有意疏远我?陈望舒啊陈望舒,让你平时毛毛躁躁不顾得端庄……

    陈望舒捏着衣袖想入非非,衣料在她不在意时不再平整,看着付成颂弓着的后背下定了决心:

    “你身上可有不适的地方?”

    说完简单的一句话不再语,猜测着他的下一步动作,付成颂接下来的反应却在她的意料之外:

    “区区小伤竟然让你如此惦记,我无碍你只管放心。”

    付成颂听到陈望舒的声音那一刻他便回了头,一同出现的还有一个精巧的木雕人像:

    “我猜你想问我在做什么,这个你可喜欢?”

    木雕人像已放在木桌上,付成颂抱着胳膊倚靠在船蓬边,脸上骄傲的神情在等待夸奖。

    木雕有巴掌这么大,因完工不久在棱角处还留有木屑,明明是上好的小叶紫檀木却有着生疏的刻法。

    陈望舒捧在手里仔细看着,只觉这人像的烟罗裙圆润脸越看越眼熟,眼睛左右转动想到了有趣的事。

    随后举着这人像往付成颂的位置凑近,说得不太肯定又能听出万分期待:

    “这人像好生眼熟,你瞧这眉眼是不是有些许的像我。”

    话间还用手指描绘着木雕的眉眼,给付成颂指出相似的地方。

    “何止是像,和你简直一模一样。”

    付成颂顺着她的话接了下去,低头就看了近在咫尺的陈望舒,没有思索就直接握起她抚摸木雕的手,顺势圈她入怀带着她去探究:

    “不得不说这工匠的手艺担得起夸赞,同你一样都是完美无缺。”

    听到这陈望舒抬头与他相望,眼眸之近可探出彼此眸中的自己,一番对视二人均愣了神,这种耳鬓厮磨的氛围让人窒息,一向直爽自持的付成颂先一步错开了视线。

    陈望舒不敢再看去,低头道:“少拐弯抹角……这雕刻你从哪学来的。”

    付成颂张了张嘴竟一时说不出一句话,几串重重的吐息后才放平了心态,接着低沉又柔润的声音缓缓传出:

    “我在南市医伤的医馆旁有一家木雕坊,里面的木雕人像那是一个栩栩如生,我看了后觉得有趣便托店家教我手艺……说是教,实则只是指导雕刻这个小像而已。”

    “这才几日你就刻成了一个,没想到咱付小将军还是个心灵手巧的人。”付成颂终是等到了陈望舒的夸赞。

    听到想听的话就像有了劲头,说话的语调又变成了中气十足的样子:

    “那是自然,店家也曾说我有天份,还说等我伤好后要收我做徒弟。”

    洋洋得意时他看到了什么顿时停了下来,因方才仔细瞧了一会陈望舒紧握着的小像,瞧着瞧着便看出了不多的瑕疵,比如衣服的褶皱和发髻的纹路刻得极不自然,回想刚刚的自夸羞愧入心:

    “本来想着刻好再交于你,没了时间便刚刚在船上刻了起来,过于匆忙刻的不足,希望你不要嫌弃。”

    陈望舒不觉得,拿起又仔细观看良久,真诚道:

    “有不足之处?我没觉得。倒是你送我的物件太多,妆台怕是没了位置。”

    说罢还一一指给他看:“这是你上次赠我的玉镯,我颈上的是你上上次赠我的项圈,还有这副耳坠……”

    小船还在平静的行驶,付成颂面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认真聆听陈望舒对他说的点滴,他甚至觉得光是听见她的声音就是一种享受,要是视线里有她那必然就是幸福。

    时辰已逼近午时,船只归岸后并未见到巧萱,陈望舒感叹那丫头还真是识时务;付成颂也说家中无事,两人一拍即合去了城里的酒楼。

    果然,所谓的巧合不过是处心积虑的借口。

    ……

    午膳后的宫里多了几分寂静,妃子们都有午后小憩的习惯,宫女侍卫也难得歇息片刻,青砖长道上寥寥几人。

    周璟一整天我非是在批改奏书和进出后宫中周旋,他前一刻还在淑妃宫里用膳,谈笑着说晚上到此,后一刻就回到了承明殿批改这怎么也改不完的奏书。

    相比较后宫的莺莺燕燕,他更倾向于亲自坐在龙椅上管理着国家大事,这让他能有满足与安心。

    加之那些妃子哪个不是被人强加在后宫的,他都快分不清那些妃子的奉承是真情还是假意,不过是枕边异梦人。

    他许是被逼无奈才步步谨慎,他这皇位坐的不安稳,是抢来的,是忤逆了先皇的诏书靠着联合大臣们抢来的,而更可笑的是他本就是嫡出的皇子,皇位给他理所应当,最后却落个夺权的名头。

    管他呢,他得到他想要的,他们也是,这样看来倒是两全其美的事。

    周璟坐于龙椅上,身前是刻着龙形的的书案,几摞奏书就占满了书案的一半,案角放着砚台,御前的宦官一言不语,手下不停歇磨着朱砂墨条。

    承明殿冷清,要是周璟不传唤没人敢来此地,即便现在殿中大大小小站了十几位宫女侍卫,除去磨墨的沙沙声只有翻阅纸张音,连喘息声都微之若无。

    手上的毛笔放下后紧接而来的是下一封奏书,上面的内容无非是每日国库的支出、边疆的防务和人口民生。

    大同小异的奏折他都要谨慎对待,日复一日的事宜看久了也是无趣。

    奏书不知翻了多久才得以减半,周璟烦闷般将手里批过的折子随时丢向书案的另一边,随后手肘倚着桌面,垂头间手指抵上鼻梁轻轻按捏,一阵长久的呼气后闭上干涩的眼睛。

    拨开心里缠绕的结绳再次睁开眼,目光被一封相比较其他更为单薄的的奏书吸引,眉头瞬时高扬起来,虽不知何时放在底部但他却是一副明了的表情。

    “将军府近日已有内忧的局面。”

    打开文书只有这简短的一句话,连官职署名都未标注。

    周璟不动声色地合上奏书,慵懒地靠上椅背用指腹按抚着眼皮,声音缓缓而出:“杜仲,朕有些乏了。”

    杜仲,此人在周璟还是皇子时就贴身照顾,在经历夺嫡后成了唯一的御前宦官。

    杜仲停下手上的动作,对着底下的丫鬟侍卫命令道:“陛下乏了,你们不必守着了,都退下吧。”

    话一出不足片刻,殿内只剩杜仲与周璟二人。

    “陛下,秘军那边有事禀告,是否要召见?”不怪杜仲自作主张,他在周璟身边数十几年之久,一些事只有他能看清。

    好比现在,周璟说他乏了可却迟迟未动,面带疲惫依旧坐于金椅,只能说明乏力是假召人是真。

    周璟不再惺惺作态,收起慵懒之态复帝王之威,拿起桌角盘着的佛珠,修长的指尖撩拨,珠子滚动相撞噼啪作响。

    “传。”

    杜仲朝他弯腰作辑后走向承明殿侧门处,踉踉跄跄的步态让一直注视着他的周璟眉皱得深沉,他又想到了少年时的不幸了;待杜仲出来时,后面跟着一位与宫里人打扮不同的遮面男子。

    他许是一直在殿后等着,否则不会随召随间,面色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等待召见像是平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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