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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藻海无边

    【本章提前预警:含大量藻海无边原著剧情,比较悲伤】

    凯瑟琳迅速擦掉自己的眼泪,汤姆看着她的神色,一时也不敢继续说话。直到她终于平静下来,他才斟酌着说:“凯茜,要不你先去休息——”

    “我现在很好,完全可以继续谈下去。”凯瑟琳虽然觉得很疲惫,但还是看着汤姆这样说。

    背后落地窗的夜幕已经彻底降下,显得她身后仿佛是无边黑暗。汤姆已经开始后悔了:不是后悔刚才说的那些话,而是觉得应该委婉一点,或者干脆不说,有些事情就该直接去做而不是说出来——他的想法当然是他真实的想法(他刚结婚时也对妮可提议过,妮可当然很高兴地答应了,但可惜那个孩子还是因为宫外孕流产),他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坏心思,但凯瑟琳确实未必能接受。

    ……而且凯瑟琳确实成长得太快了。她在他身边的每一刻都在努力学习,越来越难以哄骗和糊弄,不会顺着他的心思走。如果现在再来一部香草的天空,凯瑟琳绝无可能再被他勾引到发火失控,她会平静而老道地处理他们的感情,而且她也肯定——不会再答应订婚了。

    而凯瑟琳明显也看出了他的悔意,虽然不知道是后悔什么,反正,她觉得他本质上不会后悔自己的做法。汤姆的爱就像整个人浸泡在温泉水里,这样的感觉温暖舒适,眷恋沉溺得几乎不想起身,但是……人终归是无法在水中呼吸的。

    他爱我就像爱他自己,凯瑟琳想,因为我们如此相似,如此了解彼此,但等到需要组成家庭的时候,这一切就会同类相斥,暴露出巨大的矛盾——如果我们只是在一起拍电影就好了,凯瑟琳有些难过地想。

    “你说你会照顾我,帮我分担,孩子两岁前不会拍戏,听上去这些想法都不错,但问题是,孩子还是需要我来生的。你再怎么照顾我,难道你还能帮我生孩子吗?”凯瑟琳问。

    汤姆苦恼地揉着头,开始觉得一切都失去控制:“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也想……那肯定是相当大的挑战。但这件事我确实没办法做到啊。”

    “你也知道怀孕就像极限运动一样有风险啊。”凯瑟琳冷笑了一下,“格温妮丝的预产期就在下个月,她每天都在焦虑自己是不是长斑,肚子上有没有妊娠纹,她有没有变得衰老肥胖,会不会影响她接戏……你有想过这些吗?”

    “等孩子过了两岁之后,你就认为我不应该去碰那些惊险的动作片,或者需要耗费心力的剧情片了。那你呢?难道到时候你就永远不会花上半年多的时间去拍碟中谍,而是一直陪我吗?”凯瑟琳继续问道,“你说怀孕的时间我来定,但你多少次暗示过你想尽快有孩子了?而我才25岁,一怀孕的话那所有偏年轻的角色就从此和我绝缘了。我的戏路会变窄,会因为怀孕消耗身体,而且我还需要花费大量精力辛苦保养和减肥,电影市场也会因为我的生产而对我的印象产生变化,我不知道得怎么艰难地挑剧本才能迈过这个坎……”

    “凯瑟琳,你相信我,我不是也给妮可挑过小岛惊魂吗?妮可到现在为止拍过的所有电影,都比不上这一部的含金量能提高她的片酬。你完全可以出演我制片的项目,我会尽力给你挑最合适的——”汤姆看到她越发冷酷的表情,也只好自己主动提起前妻——虽然小岛惊魂在理论上,已经是他当时给妮可的分手礼物了。现在他已经41岁,而凯瑟琳25岁,正是生育的最好年纪,妮可怀孕的时候才23岁,所以他之前没有多想,或者——不愿意往不利于自己的方面多想。

    “所以你要我把我的职业前途赌在你的爱,你的良心上吗?汤姆,你已经离了两次婚了。”凯瑟琳轻声问,她连那时候对莱昂都没有想过去赌,何况是现在。也许汤姆说的是真心话,但要是全然相信在好莱坞这个冷酷名利场里产生的爱情,能给自己终生依靠的话,她可能早就输得一败涂地了,“我真的很感激你那么信任我,甚至愿意在遗嘱上把你的电影资产都留给我,哪怕我们还没结婚——但你知道,我也同样珍视我自己的电影事业。我问你,如果到时候我要拍像芝加哥、史密斯夫妇那样训练和拍摄周期加起来超过半年的电影,完全无法照顾孩子呢?”

    “如果我要为了拍梦之安魂曲瘦几十磅下来,精神几乎崩溃,过了很久才走出阴影……或者像我拍借刀杀人,以及接下来等到藻海无边,我会沉浸在电影里,无法顾及其他任何事……”

    “如果……如果我在家陪伴孩子的时候突然得到一个机会,像萨姆·门德斯的蓝色房间,不,那肯定不够,要像库布里克的大开眼戒,像泰坦尼克号,我要为此付出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在镜头面前和别的男人拍裸戏,但我可以在像库布里克这样大师的作品里青史留名,我可以凭借泰坦尼克号在全球露脸。你会愿意我放下家庭去演吗?”

    这一连串问题让汤姆一时无法回答,他看着她,好像第一次看到了他身为男星可以回避的,永远不会遇到的那些阴影和困境。

    “你认为凯瑟琳·泽塔-琼斯的歌喉和舞姿比妮可差吗?为什么她没有出演红磨坊?”凯瑟琳继续说,想把一切对未来的焦躁倾吐殆尽,因为越想要往上爬,哪怕只是维持现状,压力和阻力都会越大——她知道汤姆能明白,虽然不一定会改变。

    她想起泽塔-琼斯略带哀伤地对她讲过,她是怎么错过红磨坊的:因为当时的迈克尔·道格拉斯怎么会愿意自己刚追到的年轻美人突然飞到澳洲,花上半年多时间和别的英俊男演员拍爱情戏?所以他立刻推荐泽塔-琼斯加入毒.品网络的剧组——导演是史蒂文·索德伯格,男主角是他,这听上去也是很不错的选择,毕竟是名导加高投资的项目,还可以和男友公费恋爱……而在泽塔-琼斯犹豫之时,她突然怀孕了,这让她彻底出局,只能选择道格拉斯的电影……

    也许毒.品网络的票房和口碑比红磨坊好很多,但几年过后,这条选择的岔路两端的结果对比很明显了:红磨坊给妮可带来了一个奥斯卡提名,并为下一年的奥斯卡获奖提供了大量的同情补偿票,那年甚至赢过了凯瑟琳。但毒.品网络里的泽塔-琼斯?现在没有多少人还记得她的表现。如果不是她主动要求出演芝加哥,也许现在大家只记得她是道格拉斯的妻子了。而就算有了芝加哥带来的奥斯卡女配,她在接下来两年拍的唯一一部电影幸福终点站,那又是怎样?

    幸福终点站由斯皮尔伯格执导,和汤姆·汉克斯配戏,这听上去很有吸引力,是一个光鲜亮丽似乎让人羡慕的资源——但谁都知道高光在前两者身上,她名为女主角,实际上还是配角,发挥程度甚至不如偷天陷阱。更何况这也不是道格拉斯给她带来的资源:泽塔-琼斯出道的电影就是斯皮尔伯格制片的《佐罗的面具》,她一早就和斯皮尔伯格熟识,并不是因为道格拉斯。和道格拉斯这几年的婚姻对她来说完全是有害无利的负资产,而她却还要背负攀附道格拉斯这样的好莱坞豪门的负面名声。

    对女演员来说,诺丁山这样的小妞片,古墓丽影这样的动作片的价值,远比在大片或名导里做个镶边女主珍贵得多。道格拉斯是不知道这一点,或者没办法给妻子找这样的电影吗?当然不是,他是星二代出身,在好莱坞呼风唤雨,怎么可能做不到这个。但是,他需要让泽塔-琼斯留在家里,照看两个孩子,顺便防止她因为在剧组呆的太久而出轨——他已经六十岁了,他老了,但几乎只有他年龄一半的泽塔-琼斯还年轻美貌,光彩照人。

    汤姆当然不是道格拉斯那样风流成性又阴险的男人,他也许并不是故意用家庭来诱惑她跌入这个温柔的陷阱。但他对家庭的需求,以及这个社会对女性在妻子和母亲方面存在根深蒂固的歧视定位,终归会推动他做出有些类似的举动,并且自以为自己没做错什么。而她不可能因为汤姆的爱就愿意放弃自己的事业,哪怕只是放弃一点点都不愿意。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凯瑟琳。”汤姆看到了凯瑟琳眼里激烈的野心——她已经拥有太多了,太成功了,但那又怎么样?她还要追求更多,要比所有人都强,一直都更强,要永远站在巅峰……他太理解了,因为他对自己也是这样想的。

    “你明白了,不代表你会愿意做到。”凯瑟琳决定今晚把一切都挑明,“你当然爱我,我也爱你,但不代表我们彼此没有自私的一面,我们是不可能爱彼此胜过爱自己的。如果我顺着你的安排走,几年之后我就只有无间行者里的玛德琳那样的角色能演了吧。听上去很不错,毕竟那可是马丁·斯科塞斯的电影,有杰克·尼克尔森和你这样的顶级演员配置,连床戏都也只是和你拍——这肯定满足了你的需求,但这太窒息了。汤姆,我告诉你,我不会委屈自己的,我也绝不可能满足于当克鲁斯夫人,然后待在家里长期带孩子——哪怕一年都不行。如果你让我难受了,我不开心了,我可能就会公开出轨,把一切闹得天翻地覆,把你想维持的完美形象糟蹋得一塌糊涂。这听上去很刺耳,但会是我的风格,我想你不会想要这样的婚姻吧。”

    她看上去心情很不好,所以让汤姆听得差点心梗——任何一个男人听了都可能心梗好吧。

    他想起拍大开眼戒的时候,有一段他和妮可坐在床头吵架的剧情,讲的是妮可的角色告诉他,她曾经对一个英俊的海军军官精神出轨。不知道为什么,库布里克非要让他们拍那段拍了一百多遍(他实在不觉得第十遍和第一百遍有什么区别,感觉就是纯折腾),而且库布里克把妮可和海军军官的演员连续几天关在房间里拍极其露骨的裸戏(幸好后来都剪掉了),还把具体姿势一次次详尽地告诉他,说是为了帮助他入戏……他和妮可的感情逐渐淡漠也许就有这个原因。

    他知道凯瑟琳最后几句话说的是什么意思——就像她在和莱昂的秘密婚姻被曝光后,在全世界面前和另一个男人公开接吻一样。不过他不是莱昂,不会那么年轻气盛地愚蠢处理,闹得最后那么不堪——这个时候他绝不能跟着继续吵下去。

    所以他迅速捧着凯瑟琳冷若冰霜的脸,语气温柔地说:“好,那我们就不结婚了。没有让你足够相信我,是因为我做得不够好,我的控制欲太强了,不该这样随便安排我们共同的未来,和你的未来。我想,我们不是一定要结婚。”

    虽然说出这话的时候,他心里已经有点痛得滴血了——他上个月怎么能傻到在凯瑟琳试婚纱后想去注册的时候,居然拒绝呢。如果那时候结了婚,凯瑟琳想离开也会变得困难,他就有更多缓冲的时间,而现在的话,他就得让步更多了。

    “婚礼的一切都被你安排好了,你不嫌丢脸?”凯瑟琳本来已经想说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各自冷静一下吧,但汤姆截断她说话的时机太好,让她本来顺顺当当的吵架思路中途卡壳了,现在有点骑虎难下,于是她忍不住嘲讽道。

    “亲爱的,我知道什么比我丢脸更重要,”汤姆完全忽略了她的冷漠,放下身段柔声安抚她,把她重新按回沙发上,然后半跪着亲吻和爱抚她的脸颊,“宝贝,那就是你的意愿……我只想听你的,我爱你,没有什么比你过得开心更重要。我也不该这样安排婚礼,应该按照你的想法来……”

    “而且你没必要现在就怀孕……确实,那对你的事业影响太大了,而且就算我们一直没有孩子,也无所谓。”汤姆继续语气温柔地补充,“我们已经有伊莎贝拉和康纳了,他们都那么可爱,也和你相处得很好(汤姆注意到在提贝拉的时候凯瑟琳的面色终于放缓了一点,顿时悄悄松了口气),孩子不是一定要亲生的,就这样过也很好。”

    “你是说真心话吗?”凯瑟琳挑了下眉毛问,然后汤姆坐在她身边又开始抱着她——好吧,她喜欢他这么抱,“我不知道未来什么时候我会想,反正肯定还有很久,而且我要你配合我,而不是我配合你。”

    “凯茜,我以前也真的这样想过,”汤姆这次坦率地承认说,“毕竟这是保罗·纽曼对我说的,而且我那时候也不确定你是不是想生孩子。是他当年建议我收养贝拉,他说血缘并不是最重要的事,给孩子爱和陪伴最重要。”

    “而且我以后不会再提孩子的事了,我都听你的。藻海无边也是,你的电影我绝对不会干涉,那是你的作品。”汤姆继续保证道,然后又开始关心她,“你最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你都要连着拍快一年的戏了,等拍完了我带你去度假吧。去阿马尔菲怎么样?我记得我还有艘游艇停在那。”

    早知道他就不去管藻海无边的事了,汤姆后悔地想,也确实发觉自己最近因为事业蒸蒸日上,对凯瑟琳的掌控欲也提升了,毕竟以前他也这么管过妮可——现在想想其实根本没这个必要,反正卡西·阿弗莱克的女友萨莫·菲尼克斯已经怀孕,他们马上就要结婚。凯瑟琳为了不影响他们夫妻相处,还专门给萨莫在剧组里找了个角色,萨莫正好可以在风景如画的新西兰散散心,不会和卡西分开。他实在不该担心凯瑟琳因为那几场床戏出轨卡西的,毕竟萨莫也是凯瑟琳的朋友,她不会挖朋友墙角。

    “我们下周还一起去奥斯卡吗?要是不想走红毯就算了。”汤姆又问。

    “我们确实没必要走红毯,”凯瑟琳被他哄得差不多消了气,理智回笼后也觉得暂时没必要分手,而且就算要分也不能是现在——他们还有一部电影在半年后上映呢,这才是最重要的,现在才刚进入后期剪辑,她也不能太扫汤姆的面子。于是她说,“只是颁奖嘉宾而已,我不想在没有作品的情况下走红毯。”

    凯瑟琳今年除了要给最佳影片颁奖(从前哨来看,基本已经确定是指环王3),还受邀在去世影人纪念环节为悼念凯瑟琳·赫本而致辞。至于汤姆,他今年也受邀为奥斯卡最佳导演颁奖,而上一次他做颁奖嘉宾,也正好是四年前他们一起颁发最佳导演奖。

    “好,都听你的。”汤姆柔声说,他俯下身再次亲吻凯瑟琳,然后轻轻握住她的手指摩挲——那上面还戴着那枚绿宝石钻戒,凯瑟琳刚才差点想把它摘下来。

    不得不说,汤姆八岁起被姐姐的高中同学按在卫生间的洗手台上,当练习接吻的工具的结果还是颇有成效,因为凯瑟琳又一次被他亲得晕晕乎乎,觉得自己这次仿佛需要吸氧——可能是因为刚才哭过。然后他们回到卧室,好像在赤.裸相对的爱抚之间,在汤姆第二天离开的早安吻之后,又变回了那对最恩爱的情侣,一切争吵似乎都没有发生过。

    但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因为等到第二天,凯瑟琳就告诉了她的经纪人婚礼取消的事——汤姆有没有真的去安排取消,她不知道,但反正她就当做取消了,她现在虽然还没有想分手,但至少已经没有了结婚的心情。

    詹妮弗稍微倒吸了口气,但也没有多么惊讶,用她的话说就是——“这总比婚礼前一天逃婚好吧,那样的话确实有点太打汤姆的脸了,这样不太好处理。”詹妮弗看得很开,毕竟茱莉亚·罗伯茨就干过婚礼前夕逃婚的事。

    然后她问道:“那你们分手了?告诉我汤姆的反应,他很生气吗?虽然他不是报复前任的性格,但也得做好准备。还有,你是又出轨了才不想结婚吗?告诉我新欢是谁,我处理一下,别被他的团队抓住把柄了。”

    “……倒也没有要分手的程度吧,我们还有电影要上映呢。”对于这一堆问题,凯瑟琳淡定地说,至于出轨,她就全当没听见,然后她看着詹妮弗,突然起了试探的心思,“我只是和他因为怀孕的事情争吵,我在考虑要不要生下来。”

    倒也没有要分手?开什么玩笑,不结婚就是分手的前兆,就像“本妮弗”组合再怎么高调示爱,取消婚礼后勉强撑了四个月还是分手了。詹妮弗这样想着,然后就听到了后半句——比起退婚和分不分手之类的小事(对凯瑟琳以往的情史来说确实挺小的),怀孕这件事显然才让詹妮弗露出了惊天霹雳般的表情——

    “什么,你在这个时候怀孕?你疯了吗!”

    “你在骗我对吧。”不过詹妮弗马上又祈祷地问道,但是……但是她看到凯瑟琳一脸幸福光环,充满慈爱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上帝啊,她这次真的要疯了,就算凯瑟琳突然跑去拉斯维加斯和莱昂纳多复婚,她都不会这么疯: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呢!

    看到詹妮弗被她的精湛表演弄得要抓狂了,凯瑟琳才忍不住笑起来(气得反应过来的詹妮弗忍不住朝她扔了一个小纸团),然后悠悠地说道:“当然没有,而且我也不会在我的事业黄金期考虑这件事。”

    “还有,”凯瑟琳想了想突然说,“我要换一件奥斯卡颁奖典礼的礼服,我还是要穿上次那件我喜欢的。”

    “那件确实有点太暴露了,”詹妮弗回答凯瑟琳(但她对自己劝凯瑟琳已经不抱期望),“说实话,汤姆不喜欢你穿到奥斯卡其实也可以理解。”

    “我喜欢就够了,再说他难道心里真的不喜欢吗?他是想我只穿给他看吧。”凯瑟琳轻轻一笑,无所谓地说,“我穿着好看,穿着高兴就行,反正全世界都知道我的身体是什么样。”

    ……

    金酸梅奖的颁奖典礼惯例是在奥斯卡的前一天进行,而这一年的第24届颁奖典礼的提名名单可以说是“星光熠熠”,德鲁·巴里摩尔,卡梅隆·迪亚兹,黛米·摩尔,西尔维斯·史泰龙,克里斯托弗·沃肯……

    但最悲惨的当然莫过于鸳鸯绑匪的男女主角本·阿弗莱克和詹妮弗·洛佩兹,哪怕分手了也在一片恶评中名列榜首——鸳鸯绑匪成为金酸莓奖的最大热门,在获得了九项提名后,创造了金酸莓史上的提名数量纪录。连金酸莓奖的主办人约翰·威尔森都在采访中提到他们的时候直言道:“虽然我们是在评价他们在银幕上的表现,不过他们没完没了的私人新闻实在叫人讨厌……所以最终造成了这样的提名结果。”

    鸳鸯绑匪最后也“斩获”了数项大奖,最烂影片,最烂导演,最烂荧幕情侣,最烂编剧,最烂男女主角——本·阿弗莱克比他的前任詹妮弗更惨的是,他的最烂男主角包括了足足三部电影:鸳鸯绑匪、夜魔侠和记忆裂痕——一个演员的事业糟糕到这个程度,基本可以断定很难再爬起来了。这对本来说实在是2004年难熬的开端:他取消了婚约,事业跌入谷底,现在还要被金酸梅公开嘲讽。

    所以也不难理解为什么他收到了金酸梅奖杯后,在采访节目《赖利金现场》上把奖杯现场砸烂,然后还精神奕奕地招手回应观众的惊呼声——不过金酸梅奖的主办方对此还挺高兴的,因为被摔坏的奖杯迅速在eBay上卖出高价,足够主办方支付下一年颁奖典礼举办时租借礼堂的费用了。

    “也许我除了拍戏,其他做什么都行。”本对托比这样心酸地说,“当演员能当到一年拿四个金酸梅的程度,也只有我了吧。”

    第二天晚上奥斯卡颁奖典礼举办之前,他正好在拉斯维加斯参加了加州扑克冠军赛,然后他打败职业选手赢了冠军,获得了35.6万美元的奖金——连托比都输给了他。他当晚就在拉斯维加斯包了豪华套房庆祝,正好莱昂纳多也因为飞行家杀青了,正在到处参加派对狂欢中(虽然杀青是两个月前的事,但他这么辛苦,多玩玩也很正常吧),所以也临时飞到了拉斯维加斯。

    金酸梅一直是莱昂纳多心里不可磨灭的阴影——而且当年一来就是铁面人和海滩两个提名。但本现在居然比他还惨,所以他很有点同病相怜的感觉,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总不能说:嘿,兄弟,你的演技确实不行,要不你就退出好莱坞去当职业扑克赛手吧,反正一年收入加起来比你片酬还高呢),毕竟那三部电影确实太烂了,让他夸的话实在有点违背良心……所以他只好拍拍他的肩膀不说话。

    不过这届金酸梅还是有一点让莱昂纳多很高兴:安吉丽娜·朱莉也被提名了金酸梅,因为她的古墓丽影2。

    本也不在意他安不安慰,忽然说:“你知道吗?我现在觉得比起剧本质量,导演,对手演员之类的事,我觉得最重要的是我能自己全盘掌控电影,我再也不想给投资方的胡乱操作背锅了,鸳鸯绑匪难道只有我的演技问题吗?如果不是哥伦比亚三次改剧本……”

    “那很难啊,”莱昂也沉思起来说,“我现在拍飞行家不还是得听老马丁的,我也就是挂个执行制片人的名头。再说,全盘掌控在我手上风险也很大,扑一部都得损失惨重。不过,我当然也想做到这样的场控力度……”

    凯瑟琳都能做到,都能拿2500万的片酬,制片出奥斯卡最佳影片,他怎么可以做不到,莱昂纳多这样想,哼,他必须做到。

    托比招呼莱昂纳多来玩台球,却看到莱昂拿着遥控器对着电视调来调去,神情恍惚,看得人特别心烦。噢,托比突然灵光乍现——他肯定还是想看奥斯卡颁奖典礼。

    “凯瑟琳今年不走红毯,”于是托比对本低语了几句,本暂时不发愁了,脸上顿时浮现了看热闹的诡异笑容,“莱昂,你现在先别忙活了。等会儿看她颁奖吧。”

    “你怎么知道啊。”莱昂纳多听到这句话后,沮丧地往后一躺,然后突然又激动地说,“那他们肯定分手了。肯定是拍借刀杀人的时候出了什么问题——该死的,我之前不管怎么问斯皮尔伯格,他都不告诉我情况。”

    “你又来了,”托比语气凉凉地说,感觉自己又开始心累,“金球奖的时候他们还好好的。奥斯卡他们俩都没有提名,不走红毯直接颁奖很正常啊。”

    “你不懂,我有亲身经验,他们肯定是吵架了(托比看着他的炫耀表情发出了灵魂拷问:“这个经验很值得你骄傲吗?),”莱昂纳多信誓旦旦地说,余光看到本又去拿酒了,然后像分析什么大事一样继续认真分析,“去年是因为战争才取消了红毯,而且还有妮可的缘故。但今年无事发生,为什么他们还不一起走奥斯卡红毯呢?按那个老男人的性格,肯定有机会就要炫耀,但这次为什么没有?”

    他憋气地回想去年凯瑟琳在陪着宣传最后的武士的时候,居然直接在采访里说她给汤姆·克鲁斯的床上表现打满分。她可真是——又不是没和他睡过,怎么以前不给他打分呢,他肯定比那个老男人强多了。

    “在那个年代,算是相当激进,因为她敢穿长裤,并因此而名声大噪。当芭芭拉·华特斯在采访时尖锐地质问她说,凯特,你一直都穿长裤,你到底有没有一件裙子?”过了一个多小时后,电视里的凯瑟琳站在舞台上,对着台下的嘉宾侃侃而谈,讲述着凯瑟琳·赫本的经历,“而赫本回答她:我当然有一件,华特斯小姐,我会穿去参加你的葬礼……这就是凯瑟琳·赫本,一位永恒的经典人物,永远无法被取代,永远会受人怀念……”

    她的上半身被颁奖台挡住,所以直到她说完这段致辞下台,大屏幕开始播放赫本的电影时,莱昂才看到她的全身——往年的逝世人物致敬环节都是汇总几名一起致敬,但这次,奥斯卡难得单独为一位巨星的离世而做了致敬专题,并邀请了与她同名的凯瑟琳·霍丽德做介绍嘉宾。

    莱昂毕竟刚拍完了飞行家不久,也有些感慨往事,但本过来的时候什么前情都不知道,只看到了凯瑟琳下台阶的背影——他几乎忘掉了手中的酒杯,撒了大半出来也没发觉,而是脱口而出:“哇,她真性感。”

    托比和莱昂整齐划一地一起扭头看他,四目炯炯有神,把本的一点酒意给吓没了。于是本赶紧欲盖弥彰地清了清嗓子,大大咧咧地问道:”怎么了,难道你们觉得不怎么样吗?你没瞎吧。”

    “是挺漂亮的。”莱昂纳多收回疑心,小声嘀咕着说。他和凯瑟琳曾经同床共枕那么久,更性感的时候也不是没见过(完蛋了,他突然想起分手时凯瑟琳铐在他手腕上的手铐,顿时觉得手腕隐隐作痛),所以倒也没有太在意。

    不过凯瑟琳这次穿的礼服的确异常迷人。她的上身甚至只有一款斜方剪裁、由薄薄的银色亮片组成的菱形织物勉强遮住胸口,后背在舞台万众瞩目的打光下白皙到发光,两根闪烁着金光像锁链般的细带从圆润的肩头缀到她一览无余的优美背沟两侧,然后在后腰下侧链上与裙裾同色的蝴蝶结——仿佛在诱惑着谁来拆开这个绝妙的设计一样。牡蛎色的绸缎下裙在行走时闪着细腻光滑的柔光,如同踏着水浪前行,没有一丝褶皱,不过……她下台后的笑意非常冷漠而厌世,这反而给了这条礼服别样的感觉。

    本很艰难地才把目光移开——再不移开的话,恐怕莱昂又要瞪过来了。搞什么啊,本的心里顿时有了逆反心理,都离婚这么多年了,还以为凯瑟琳是他的吗,马特和她约会过的,现在还和汤姆·克鲁斯订婚呢。

    想到订婚,他顿时又想起和自己取消婚约的詹妮弗,更加郁闷了起来。

    “我下个月可能要去藻海无边剧组探班。”所以本决定再小心试探一下他的雷点,找点乐子。果然,莱昂纳多跳了起来,满脸嫉色地盯着他大喊:“你想干什么!”

    “怎么了,我看我弟弟很正常吧,”本看上去一脸莫名其妙,然后开始若无其事地讲起家事,“他和萨莫快要结婚了,萨莫预产期就在夏天。卡西最近一直很紧张,我也有点担心他忙不过来……”

    他确实考虑去探班,看下卡西和凯瑟琳相处得怎么样——他可太知道卡西的臭脾气和毒舌的性格了,万一因为角色诠释的问题和凯瑟琳吵起来怎么办。

    “……哦。”莱昂纳多听完后尴尬又带点歉意地笑笑,然后重新缩了回去,接着他听到本亲切地说:“莱昂,你有没有想让我带给凯瑟琳的话?或者想打听的?没准我能帮上你呢。”

    “真的吗?那你让我想想,谢谢你。”莱昂纳多迷茫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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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小女孩真这么说?上帝啊,没准你们以后真能一起拍一部爱情片呢。”萨莫听到凯瑟琳给她分享的西尔莎试镜时,表示想和凯瑟琳拍同性片的豪言壮语,顿时捂着肚子笑得发抖——看到凯瑟琳使劲摇头的样子,萨莫眨了下眼开玩笑说,“怎么,她好像也就比你小了16岁,你也比汤姆小16岁啊,有什么不可以呢?”

    在藻海无边开拍前,他们在新西兰的皇后镇做准备。凯瑟琳本来是来看看萨莫的状态(她还有不到三个月就生产了),现在却被萨莫逗笑了。

    “西尔莎的眼睛很漂亮。”想起那个活泼的小姑娘,凯瑟琳这样说,“就是可惜她为了配合我,全程得带绿色美瞳了,幸好她不像丹尼尔那样,拍哈利波特的时候对美瞳过敏,当时剧组花了好大功夫才找到不过敏的材料。”

    西尔莎有一双矢车菊般湛蓝似海的漂亮眼睛,透蓝得像一对蓝宝石,有时候会让她想起莱昂——可能因为西尔莎曾经开玩笑说自己想当新的莱昂吧。

    卡西走过来不客气地评价说:“连小姑娘看了泰坦尼克号都被你迷倒了。我就想知道,你真的没有主动追求过谁吗?”

    凯瑟琳想了想说:“调情算吗?”

    “你主动调情,还是别人先跟你调情?”卡西仔细地盘问道,然后看到凯瑟琳摇头后露出一个气人的微笑,她故意说:“对不起,我遇见的所有人一般都不会给我先调情的机会。”

    “你真是个……我诅咒你,凯茜,你总有一天会对某个人求而不得。”卡西嘟囔道,然后被萨莫踢了一脚——凯瑟琳和他们随意打闹惯了,所以也笑嘻嘻地回敬卡西说:“亲爱的,你想得美。”

    萨莫从凯瑟琳的拖车外堆满的玫瑰里抽出最鲜艳的一支,高高兴兴地说:“汤姆不会介意我拿他送你的玫瑰吧?真漂亮。”

    “拿吧,他会送我新的。”凯瑟琳笑着说,然后干脆帮她挑起来,然后编了一个玫瑰花环戴在萨莫的头上。萨莫歪头让卡西看看效果,而卡西什么都没说,而是俯下身吻了她,她的脸上露出了幸福的光芒——

    凯瑟琳有那么一刻有些羡慕萨莫,但这丝羡慕也很快消散,因为她明白他们的恋情长久的原因:从多年前他们认识起,卡西就对于做明星没有兴趣,淘不到好剧本就去演戏剧,或者自己创作,生活稳定平静,所以和萨莫的感情也一直颇为和睦。而她还有一份明星的工作,又有着煊赫到万众瞩目的情史,实在不该再期待什么正常的家庭生活了,爱无法解决一切,否则她和莱昂,马特和薇诺娜,本和格温妮丝为什么到最后都分开了,而萨莫和卡西反倒顺利走入婚姻。

    “你想过给孩子取什么名吗?”凯瑟琳问道。

    萨莫的脸上浮现出一点少见的怅惘,她沉默了几秒说:“如果是女孩,就叫她阿莱卡,如果是男孩,我想叫他印第安纳。”

    凯瑟琳从尘封的记忆中想起——阿莱卡是萨莫的哥哥姐姐瑞凡和瑞恩创建的乐队名字。至于印第安纳,那更明显了,是纪念早逝的瑞凡·菲尼克斯在夺宝奇兵3里饰演的角色,年轻的印第安纳。

    “我的哥哥已经去世十年了,但一切仿佛还在昨天。”萨莫轻声说,“我永远忘不了他,他对我们这么温柔照顾……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凯瑟琳也想到了当年拍角斗士时,杰昆一直把瑞凡的照片带在身边,他也对她说:“他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最温柔的人。”

    而生她的那个疯女人也已经去世十年了,她在毒蛇酒吧里遇见莱昂的时间,居然也已经过去了十年。

    ……

    “我昨天又看了一遍阿佳妮那部卡密尔的传记片,还有阿黛尔·雨果的故事,你开给我的有关疯女胡安娜的书我也都看完了,还写了笔记,你要看吗?”凯瑟琳坐在简·坎皮恩身边问道,她看上去就像一个乖乖的学生,而不是一个随心所欲的巨星。

    “做得好。”坎皮恩夸奖说,凯瑟琳正要高兴地继续讲,然后被她下一句话给整懵了,“然后把这些都丢掉,演自己的安托瓦内特,别管她们,就算是疯女人,她们的经历也完全不一样,并不适合你参考。”

    “……是你让我从这些里面找灵感的。”片刻后,凯瑟琳用委屈的指控语气说,像是在撒娇,又像在抱怨,然而坎皮恩也摸摸她的头发,露出了调侃的笑意:“是的,然后我现在告诉你,这些都是无用功,我就是想看你表现出这种空耗后真实的难受郁闷。”

    凯瑟琳:……

    “你拍戏太密集了,虽然我不知道借刀杀人演的什么,但我觉得你对它太过深入和用心,所以现在都还没脱离那个角色,因此我想给你找点别的事做。”坎皮恩看到她的表情,于是摇头这样说。

    然后她又长叹了一口气,对凯瑟琳语重心长地说:“凯茜,当你只有十几岁时,你在我的镜头里灵气四溢,把我写的芙洛拉真的演活了……但在泰坦尼克号之后,你再也不愁剧本了,所以从不停歇,每年都至少拍一两部电影,好几部还是浪费你演技的类型,这是对你精神的消耗——当然我知道你是明星,需要保证你的名气,才能拍你想拍的,所以我不是责怪你。”

    “我就是想趁我还能拿到好剧本的时候,我还年轻的时候,多拍几部能影史留名的好电影,”面对坎皮恩,凯瑟琳终于承认说,“女演员的更新换代太快了,我当然已经是其中资源最丰富的,但不代表我不会焦虑。”

    “凯茜,我相信你还可以演几十年的戏,只不过,你不可能做几十年都永远站在巅峰的明星,谁都不可能,美貌如伊丽莎白·泰勒也终会迟暮,凯瑟琳·赫本年老时也不是每一部都是经典。”坎皮恩目光犀利地看着她,“现在为什么要这么着急?我不希望你的天赋被这种过分的压力和忙碌所磨灭,你已经足够努力了……你终究是要活在现实里的。”

    “……好吧,那我应该怎么准备?无论如何,我也得拍完藻海无边再谈休息的事。”凯瑟琳问道——虽然越来越有自己的主意,但面对简·坎皮恩这样看着她长大的长辈,她还是听得进劝的。

    “你不是上演技课,不需要给我交作业。新西兰很美,你可以去逛逛,就像十几年前霍利牵着你到处走一样。你也可以围观西尔莎和霍利表演,随心所欲一点,想做什么做什么,这是安托瓦内特向往和一度拥有过的自由。等到你回英国的时候,为了让你变成伯莎,我会折腾你的,这点你放心,我不会因为疼爱你就手软。”说到最后,坎皮恩变得幽默了起来。

    为了帮助她入戏,藻海无边是严格按照时间顺序拍摄的,也就是说,现在刚开始拍摄的是西尔莎和霍利·亨特的安托瓦内特幼年剧情。

    她总是不错过霍利的每一场表演——她是世界上对她来说和母亲距离最近的人。但凯瑟琳知道,她不是她的母亲,有自己的女儿。所以,能在虚幻的荧幕上再当一回她的女儿,是她的幸运。

    好吧,我是安托瓦内特,她想,把这里当做牙买加,当做我的生长之地,我挚爱的家园。那遥远的,对安托瓦内特来说甚至不知道是否存在的英国,从来就不是她的家乡,就像伯莎这个典型的英国名字也不是她的名字一样。

    ……

    安托瓦内特在浅底上用十字形针迹,小心翼翼地勾起丝线,绣出许多玫瑰花。

    在修道院里,她可以随意绣各色的玫瑰,这是她喜欢的(也是凯瑟琳喜欢的),所以她绣了绿的,蓝的和紫红的。然后她用火红的笔迹记下自己的名字——安托瓦内特·梅森,原姓科斯韦,1839 年绣于牙买加,西班牙镇,骷髅山修道院。

    她有些想念自己的妈妈。

    尽管她的妈妈在疯之前和之后都更挂念她的弟弟,那个体弱多病的可怜孩子。小时候,她给妈妈用扇子扇风,却被妈妈不耐烦地赶开,还说——如果不是你来烦我,我明明就可以休息了。

    所以年幼的安托瓦内特只好趁妈妈在蓝沙发上睡觉的时候,去贴近她,这样妈妈就不会推开她了。妈妈有一头柔软的黑发,茂密繁盛得像披风一样,可以遮住她,藏起她。凯瑟琳曾经建议西尔莎钻到霍利·亨特怀里,假装自己被霍利拥抱,给她一种少有的安全感——这是凯瑟琳小时候做过的事,虽然她的母亲还是把她推到了一边。

    对安托瓦内特来说,那已经是难得的安宁,可是好景不长啊,好景不长。

    火烧起来了。再也没有奴隶制了吗?哈,纯种白人带来的什么法律条文,看上去很有道理,但这世道永远都是一回事。他们搞起了地方法庭,没有取消地租和监狱,有被锁链束缚的囚犯作为苦力,他们甚至比奴隶主更坏,因为他们更狡猾,却还有一个好名声。

    安托瓦内特问自己,她为什么会是克里奥耳人?如果她是纯种的英国白人,或者牙买加的纯种黑人该多好。她从来没有真正享受过一天奴隶主女儿的待遇,但现在黑人痛恨他们,她走在路上,永远有黑人小姑娘紧紧跟着她唱着,白蟑螂走开,快走开,没人要会要你,白蟑螂走开——小小的,倔强的西尔莎把小安托瓦内特诠释得很好,她想快步跑走,但黑人女孩比她走得更快,在她耳边讥笑嘲讽着。

    白人也不喜欢她和妈妈。因为妈妈那么美,美到在风中跳舞时轻如棉花,美到即使贫穷又守寡,有她和弟弟两个拖油瓶孩子,也仍然有梅森先生这样家财万贯的英国富商一定要娶她,西印度群岛的姑娘为此们都嫉恨她们——那可是一个富有的英国男人,本可以在这片殖民地上挑选任何一个姑娘。

    英国,听上去似乎也是一个美好的地方,虽然有时候安托瓦内特会猜想它是否存在——她还是更爱牙买加,爱这里的天空,大海,朝阳,晚霞。

    火真的烧起来了。他们的房子化为乌有,天空被映得通红,她的弟弟被烧死在摇篮里——然后她的妈妈目睹了这一切,悲恸癫狂,再也没有好转。牙买加的人都说——她的妈妈已经是个疯女人了,而她身上也流着疯女人的血。

    然后他们数落她,背后猜测她说——她有一天也会变疯的,因为她是白皮黑鬼,白蟑螂,疯女人的女儿。

    然后她的继父梅森先生就抛弃了她们母女,回到了英国。母亲在梅森先生买的小房子里度日,而安托瓦内特进了修道院。

    凯瑟琳品尝过这种灰暗的,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光,就像六岁时被带到英国,远离之前熟悉的一切时一样。

    安托瓦内特在这里绣着各色的玫瑰花,每天念叨着“谨以今日一切祈祷、善行和苦难奉献给主”——可是幸福呢?她真的会幸福吗?有时候她甚至想寻死,但不行,上帝说过,求死是项滔天大罪,于是她再久久祈祷上帝的宽恕,却又觉得祈祷是无用的——不祈祷才是快乐的自由的感觉,虽然这让她更没有安全感。

    但在安托瓦内特快要成年之时,她的继父梅森先生回来了,告诉她,他为她带来了她想要的幸福——她的丈夫,一个叫罗切斯特的英国绅士。

    罗切斯特对着自己的未婚妻鞠躬,微笑,亲吻她的手,和她跳舞,夸赞安托瓦内特那热烈到仿佛被灼烧的绚烂美貌。他看上去沉稳得体,心里却觉得疑惑——为什么婚礼上的许多人,都似乎在用同情的目光盯着他?他们还总是提安托瓦内特的母亲,脸上露出奇怪的笑意。

    不过在最初的时候,安托瓦内特还是个不错的妻子。他是家里的次子,继承不到什么财产,而娶了安托瓦内特,就能得到她丰厚的嫁妆,以及当地的种植园。更何况,安托瓦内特是个无与伦比的大美人,美得如同馥郁的繁花,像是牙买加色彩亮丽的昆虫,拥抱她时,她的黑色长发柔滑地披垂到腰下,仿佛闪着金红的灿烂光芒,像是披着一缕太阳。

    卡西·阿弗莱克亲吻着凯瑟琳,对她许诺:

    【你已经成为了我的妻子,就再也没有什么值得害怕的了。安托瓦内特,我向你保证,我会给你安宁、幸福和平安。】

    虽然罗切斯特讨厌牙买加这个地方。太多飞蛾和小甲虫,太原始,太多异样的令人不安的神秘感觉,仿佛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还太多让他觉得不愉快的当地人,渐渐地,连和在英国时一模一样的月亮都让他觉得讨厌,可是安托瓦内特和她的仆人,她们也不喜欢英国。

    虽然结了婚,但他不爱安托瓦内特,只是出于丈夫对一个美丽的妻子所必然产生的欲望,而渴望她,想得到她。

    不过安托瓦内特很依赖他。在认识他之前,她根本就不想活了,经常觉得死了也是一件痛快干净的事,因为这意味着苦难熬到了头。但现在她感到如此幸福……

    所以她在床上也很热情,热情得如同牙买加火辣辣的太阳,这是他喜欢的,他引诱着她,放纵着她,最后他们简直忘乎所以,日日夜夜都沉溺于快乐之中。她喜欢他把她抱到太阳下,漫长的午后空空荡荡,太阳注视着他们在荒凉的地方敞开彼此,他们的身体如此亲近——卡西抚摸过凯瑟琳的肩膀,小腹,大腿和脚腕,诉说着爱意,但她却在他的眼睛看到了一种漠然的情.欲:罗切斯特也许会被她曼妙的身体挑.逗起欲望,但他却对她的灵魂没有丝毫兴趣。

    所以安托瓦内特总是忧虑——“如果你不希望我活下去呢?”凯瑟琳忧郁地说,“如果你给了我这种幸福,又夺走了……”

    “我又不是奴隶主,我是你的丈夫。”卡西皱眉对她说,感到心里一阵烦腻。安托瓦内特总是问他英国的事,问完了却又不相信,倔强得要命,还总是念叨着自己想去死——

    那你就去死吧。有时候罗切斯特会这样想。

    然后……他就收到了一封改变了一切的信。

    信上说,安托瓦内特是个骗子,梅森先生只是她的继父,她的生父科斯韦祖上世世代代都是恶毒的奴隶主,牙买加的每个人都恨她们,更恐怖的是——她身上有疯子的血,白种的克里奥耳人都有疯病,她的母亲就是这样,她们都是白蟑螂。

    “什么是白蟑螂?”卡西带着嘲意问道,而凯瑟琳耻辱而痛苦地回答——“就是在说我。他们把我们这些早在他们被从非洲卖过来之前就在这里的人,叫做白蟑螂……有时候,英国人也会叫我白皮黑鬼。”

    “但我常常弄不清自己是什么人,”凯瑟琳轻声说,像是在问这个不公的世道,“我的国家在哪儿,归属在哪儿……我究竟为什么要被生下来呢?这一切都不是我能决定的。”

    她看上去如此可怜,如此脆弱。但罗切斯特已经无法对她产生怜惜了——她是奴隶主和疯女人的后代,居然敢欺骗他,嫁给他!他真是命运悲惨,被这样一个女人所纠缠……

    他是个绅士,不会对妻子动手,但他厌恶她,即使她在床上还是那么热情,他也不想再碰她——她欺骗了他,那他想要她的嫁妆也是理所应当,而且这很容易:他这一刻第一次认识到,不仅安托瓦内特的嫁妆是他的,她本人……也是属于他的财产。

    “但愿你能睡个好觉,伯莎。”他离开房间前对她微笑,他这样喊她,没有叫她原本的名字,安托瓦内特。他要让安托瓦内特痛苦,要让她说出一切实话,她到底怎么长大的,她的疯子母亲到底什么情况——

    安托瓦内特感到自己的心被烧成了灰烬,她的母亲?她可怜的母亲……所有人都在议论她,不肯饶恕她,那次她单独去看望母亲,然后——

    她听到了母亲的哭叫,她本来心想,谁敢欺负妈妈,她就要杀掉他,可是——她看到了照顾母亲的人,那个胖胖的黑人,拿着一杯朗姆酒灌到母亲的嘴里,笑着说:“喝下去你就会忘掉了。”

    他抱起光脚的母亲,紧紧贴着母亲的嘴唇亲吻,脱掉她的衣服,然后他像之前罗切斯特在床上对待她一样,对待她的母亲——母亲发出似乎是痛苦的尖叫,又大笑起来,疯癫的样子似乎逗笑了这个黑人……

    那时候安托瓦内特跑掉了,在奶妈克里斯托芬的怀抱里哭泣。而凯瑟琳也感到如此痛楚——她把霍利视为母亲般的形象,而这样的羞辱折磨也击碎了她的心。

    安托瓦内特流着泪说出了这一切,但罗切斯特仍然对她如此冷漠……甚至更加嫌恶。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样?安托瓦内特想,他是她的丈夫,他晚上应该来找她。只要他再来一次,他就会重新爱上她的吧,他们曾经如此如胶似漆。她要找她的黑人奶妈克里斯托芬,用巫术挽回他的心。

    然后罗切斯特喝下了那杯加料的酒,他感到晕眩和燥热,迫切地想寻求什么,报复什么……他恨这个炎热而多虫的地方,恨他的妻子,她居然敢对他下药,她一定是疯了,真是个疯女人……他知道她爱他,所以最好的报复莫过于——

    他把妻子的黑人女仆带上了床,让他的那个流着疯子血脉的妻子听到他们欢愉的声音。

    他们的婚姻已经完蛋了,这是他们俩都知道的事。安托瓦内特看着她的丈夫,冷漠地说:“你回你想回的英国吧,你可以拿走我的钱,让我留在这里。”

    罗切斯特也冷冷看着他的所有物——她多美啊,纤细的手腕,丰满的胸口和手臂,弧线流畅的肩膀,光洁年轻的脸蛋,缎子般滑溜溜的黑发……他需要控制她,因为即使他不愿意再碰这个女人,她也是属于他的。多么天真的女人,他明明能拿走一切,为什么要放过她?她是个疯子,毁了他,缠上了他。

    曾经,他向她求爱,求得她沉醉在他的爱里,原本哪种酒都不会让她醉成这样,但现在……她没有他的爱就不能活,她心里只有他——

    “可我现在不爱你了,我死也不会再向你求爱。”安托瓦内特在他与她的女仆交欢后,就终日酗酒,变得越来越像她那个疯子母亲了。可这天,她突然这样说,这让罗切斯特感到一瞬的难堪:他的妻子就算疯了,又怎么能不爱他?

    所以他要赶走唯一照顾着安托瓦内特的黑人奶妈,把她带回英国,她疯了,需要被囚禁起来,就在阁楼里,不该有别人知道。

    安托瓦内特披散着她枯糟糟的黑发,对着镜子恍惚地笑。

    她再也不会在阳光下欢笑了,再也不会梳妆打扮,不会得意,不会……不过罗切斯特知道,她也再也不可能得到别人的爱了,因为他不再需要她,也不会再允许她见到别人。他要温情脉脉地把这个属于他的疯女人藏起来……藏在阁楼上,然后让世界遗忘她。

    ……

    凯瑟琳呆滞地瘫坐在桑菲尔德庄园灰尘遍布的阁楼里。她在想——维多利亚时代的女人就像一块殖民地。那些有钱有势,或者拥有丈夫这个等同于奴隶主的头衔的男人,无论手段是锋利还是怀柔,他们最终都是要彻底攻占并掌控他们的殖民地。

    也许表演痛苦是她的舒适区吧,她的安托瓦内特一生都受尽屈辱,就像小径上颤颤巍巍长出来的一簇花,然后被随意践踏或采摘。

    而桑菲尔德庄园就像一座腐朽霉烂的古堡,罗切斯特为了得到新鲜纯洁的简·爱,迫切想要遮掩一切,但他骗不了人,十五年前那个被他逼疯的疯女人仍然在阁楼上……

    在特效妆上好后,这是凯瑟琳第一次看到如此丑陋的自己。她为此已经三天没有睡过觉,几乎想真正把自己逼疯,融入安托瓦内特的灵魂。她从吱吱呀呀的壁柜里端着烛台出来,站在原地,她高大的身形仿佛可以俯视这个年轻瘦小的女孩,她叫简·爱,面纱和结婚礼服就挂在一旁,现在她是个幸福的新娘,就像当年的她一样。

    所以简·爱,我们本该是一样的人,也太容易落到一样的境遇里,而且并不是我们做错了什么。

    她心中的痛恨委屈几乎要汹涌而出,仿佛她眼眶里流下的不是泪水,而是腥甜的血。凭什么十五年后她变得如此面目全非,而那个对她有过爱意和承诺的男人,又盯上了下一个纯洁的,对往事一无所知的目标。

    简·爱的女演员艾米丽·布朗特看上去吓得浑身发抖——眼前这个女人眼睛里布满红血丝,嘴唇黑肿,满脸皱纹,就像一个邪恶的魔鬼,她以为她是来伤害她的——但她居然没有。她只是望着简结婚时所用的面纱,然后动手将它撕成两半。

    “我是个多么不幸无辜的人,和一个如同恶劣的野兽般的疯女人结合!”事情败露后,罗切斯特嘶声辩驳,绝望地试图挽回他的新娘——但简还是离开了。

    而凯瑟琳在她的阁楼里大笑着,发疯砸东西——她知道半疯的疯子是怎么样的,怎么砸房间的,她潜意识里会知道怎么伤人最让人痛苦,她太知道了……她还记得年幼时,自己的房间是怎么被母亲砸毁的。

    而坎皮恩则对她说:“我要看到你的力量,你的毁灭性,这种毁灭不光是自我毁灭……”

    凯瑟琳点亮了所有的蜡烛,烛火被她推倒,木板和长长的窗帘燃烧起来了,就像让安托瓦内特的母亲疯癫的那场大火。卡西憎恨地看着她,对她喊伯莎——十五年过去了,他似乎还是那个绅士得体的样子,而她早已活得不成人样。不,她打开橱柜,翻找出她爱的红色连衣裙,红的像火,像她喜爱的凤凰木。她早就想死了,但她要拖着罗切斯特一起死,她扑上去,毁掉了他的一只眼睛,把他推进了火海——

    而她也再没有退路。

    大火烧穿了原本封死窗户的木板,凯瑟琳笑呵呵地看着一面镜子,火光中照应着她无比丑陋的脸。

    她站在高高的阁楼上往下眺望,在火海中,她想到了她十余年未曾谋面的家乡。牙买加的飞蛾色彩鲜艳,翅膀比英国的飞蛾大许多。她嫁给罗切斯特那晚,餐厅里灯火通明,一批批飞蛾和小甲虫钻了进来,飞扑蜡烛,然后被烧死掉在了桌布上,然后仆人用刷子把它们扫走。

    而此刻,滚烫的火浪就在她的身后吞噬着一切,而她也是一只追求光明自取灭亡的飞蛾,但她属于牙买加,她要跳下去,回到她的家乡。

    ……

    在英国拍摄期间,格温妮丝生下了她的女儿艾普尔,所以凯瑟琳最近虽然感觉自己的身体状况很糟糕,还是在一个周末去到伦敦看她。

    薇诺娜比她先到,凯瑟琳去的时候正好看到薇诺娜在数落格温妮丝:“练瑜伽和生孩子有什么必然关系吗?我真的不知道你在发什么疯!”

    在问了之后才知道,格温妮丝的分娩时间居然超过了两天,因为她坚持不用麻醉药所以差点难产——格温妮丝觉得自己练了这么多年瑜伽,一定能在不用麻醉的情况下把孩子生出来。但结果可想而知,要不是私人医生强行让她麻醉,她可能还要难产下去。而且她还是在家生产的,不愿意去大医院。

    格温妮丝有点心虚,但还是逞强地觉得自己没错,同时很焦虑地问薇诺娜和凯瑟琳自己到底有没有发胖——老实说,格温妮丝之前太瘦了,现在稍微胖一点刚刚好,但格温妮丝听不得这个:她现在背上全是拔火罐的印记,就是听说拔火罐能减肥。

    格温妮丝还指着女儿说:“等下周我就带艾普尔去做抽脂手术,我听说茱莉亚·罗伯茨就是在孩子一个多月的时候做的,这样孩子不会记得疼,效果也好——干嘛这么看我?我们可是女明星,我们的孩子生下来就要被全世界指指点点,我把她整得漂亮一点,是为她好。”

    “……我真的很难想象你都做母亲了。”薇诺娜这个孩子的教母无语地走后(非常巧,教父正好是碟中谍3里的演员西蒙·佩吉),凯瑟琳靠在沙发上说,“我还记得十几年前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就像一个娇纵的洋娃娃,脾气不好,但还挺可爱的。”

    “你那个时候就太早熟了吧,我当时还以为我们俩同龄呢。”格温妮丝评价说,然后看着自己的女儿,她脸上又泛出了得意的喜悦,“哈哈,这是我生的女儿!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宝贝她……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痛过,生她的时候我真的痛得一直在哭。她是我费了那么大心血生下来的,我要让她享受到像我的父母对我一样的爱,她一定会幸福快乐一辈子。”

    “是啊,格温,你就是很幸福的人。”凯瑟琳轻笑着说,感觉自己的心变得僵硬而酸涩。

    晚上,她在格温妮丝的家里留宿时,推开窗户,看着窗外的夜景,她太疲惫,太被角色所困扰了,渐渐的,她靠着墙壁迷糊了过去。

    她在梦里看到了艾莫琳。

    艾莫琳的笑容如此慈爱平和,仿佛还是她十岁第一次见到莱昂陪在身边时的样子。艾莫琳说,如果她真的是她的女儿就好了,她会从小好好照顾她……像爱莱昂那样爱她。所以,她一直想和艾莫琳成为真正的一家人,尽管那很短暂,她还是很留恋被艾莫琳照顾的那段时光。

    即使她和莱昂离婚了,每年她的生日,艾莫琳都会给她寄亲手做的甜点,还有海伦娜……她看着她,旁边是莱昂——莱昂什么都知道,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她的身世,尽管他是偷听得知的。世界上有另一个人完全知道你独一无二的秘密是什么感觉?她说不清是恨,是害怕,还是想要诉说。

    她的生父肯定也已经死了,否则她成名之后一定会找她敲诈财产,死了也好,她不会对没有享受过的父爱抱有梦幻般的期待。

    梦里接下来,是她自己的面孔——不,等等,原来是生下她的那个女人。

    凯瑟琳突然想起,她25岁了,琳内特·贝克尔正是在这个时候生下她的,这个时候她们的容貌也许是最相似的一刻。

    生育那么痛苦,那么难受,就像格温妮丝那样,即使再爱自己的孩子,格温也怕疼。这就是为什么母亲恨她吗?因为她的出生是她最大的耻辱和痛苦。

    可那不是我的错。

    夜风惊醒了她,她模模糊糊地睡回了床上。

    第二天,格温妮丝在餐厅只见到了凯瑟琳的助理艾玛——格温挑了挑眉说:“她在睡懒觉?说好的我们一起去练瑜伽呢,凯茜居然会睡懒觉了?我要去嘲笑她!”

    艾玛来不及阻拦,不过想想好像也没什么,凯瑟琳肯定无所谓格温妮丝这么干——但格温妮丝走进房间后,却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艾玛疑惑地也走进去,然后看到格温妮丝第一次表情如此严肃,她搂住闭着眼睛的凯瑟琳,抚摸她的额头温度——就像昨天她抚摸艾普尔一样。然后她对艾玛果断地说:“亲爱的,去给汤姆打电话吧。我也会先叫我的私人医生过来给她看看——怎么会一晚上突然就病成这样?”

    ……

    ……这太疼了,身上没有任何地方不疼。

    凯瑟琳讨厌生病,讨厌一切让她显得软弱的东西。她想起八岁时的一次发烧,她孤独地缩在床上,没有人给予她爱抚和照顾,她自己吃了药——她刚上学就会用医药箱了,这样身上磕磕碰碰了自己就能解决。但外伤和发烧不一样,她冷得绝望,那天她望着窗外的太阳,觉得伦敦微弱的阳光一点都不能温暖她,她恨伦敦,她想念布莱顿海滩,她从这个看似宏大、有几十亿人的世界里得不到什么爱,也许死了也没人会关心她,就像安托瓦内特那样,一遍遍地想过死亡。那时候,她一边为自己哭,一边觉得这样太软弱,可是怎么也忍不住自己的眼泪。

    直到安妮偷偷跑进来看望她,用她滚烫的手贴自己的脸颊。安妮才三岁,还不太理解什么是生病,看到她在哭,也着急地哭出来——那个时候,她觉得活着还是值得的,就像安托瓦内特始终还是对这个世界心存期待……她比安托瓦内特更幸运。安妮是她年幼时唯一会对她笑,爱她的人,是她黑暗里的明灯,沙漠中的清泉。

    然后,梦里的她好像走进了一片充满迷雾和泥泞的潮湿森林。

    这里如此孤独,树木黑漆漆的,不是安托瓦内特向往的火红色的凤凰木。是霍利,她牵住了她的手,带她走出去,她们在海滩上弹奏钢琴……她们是精神上的母女,灵魂相依,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被母亲喜爱的感觉……

    有人在抚摸她,给她擦去冷汗,喂她吃药。熟悉的抚摸,熟悉的温柔声音,好像是汤姆……

    但她还是太疼了……她好想喊出来。

    她讨厌高烧的噩梦,如此让人憎恨和恐惧。因为她的母亲嘲讽她,你什么都不是,你根本不应该存在,是我带你来到这个世界的。你偷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东西,是我把你生成这样的……

    她长得的确和她的母亲很像,在噩梦里,仿佛更是一模一样,而她面前是无数面镜子组成的迷宫,就像洛克希的那首自恋的独舞一样。但她不是那个洋洋得意的金发甜心洛克希,她看到每一面镜子里的自己,是丑陋的,疯癫的安托瓦内特,有一个禁锢着她的丈夫,只有死亡才能让她解脱——

    安托瓦内特一生爱过的所有人几乎都离开或者辜负了她,而在最开始,她只是一个健康可爱的小姑娘,她是被这个残酷的世界,被偏见和误解逼疯的。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又变回了一个小孩子,脆弱无助,无依无靠,满心都是不解委屈,就像麦克斯在母亲的病床前那样叫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妈妈,不是我让你生我的!

    喊完这句后,突然一切阴云都好像被阳光驱散。

    尽管碟中谍3已经到了最后也是最关键的宣传期,但接到格温妮丝的通知后,汤姆还是立刻赶过来——这个时候已经是凯瑟琳生病的第二天半夜,但她的病没有丝毫好转,汤姆干脆守在病床前照顾她。

    清晨的第一缕晨曦照耀进来时,汤姆熬了一夜,正准备出去再让医生看看,但却被凯瑟琳紧紧抓住手。他抚摸着凯瑟琳滚烫的脸颊,突然听到她在梦里喊着妈妈,又喊了一句话——没有人不会为这样的她感到心痛。

    凯瑟琳清醒过来时,看到了汤姆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泛红。她呆呆地看着他,靠在他的怀里——汤姆从未见过她如此脆弱的一幕,就好像一头猛兽垂着头露出她的脖颈,以示信任。

    其实只过去了不到三天,但她已经瘦了一圈,原本柔和精致的面部曲线变得稍稍有点尖锐锋利,一双绿眼在眼窝里深深凹陷,幽绿的瞳孔如同一条碧色的蛇,有着冰凉的鳞片和嘶嘶作响的蛇信子。她依然漂亮,但如此形销骨立,看上去如此冰冷。床头柜上的花瓶里搁着花园里新鲜采摘的玫瑰,颜色娇艳欲滴,火红地倒映在她的眼睛里——这一刻,她又像一只即将展翅高飞的鸟儿,似乎下一秒就要离他而去。

    这让他把凯瑟琳又搂得紧了一点,几乎想永远这样抱着她。

    “我觉得我会把麦克斯和安托瓦内特演得很好。”这是凯瑟琳沙哑着嗓音说出的第一句话。

    汤姆叹了口气说:“……当然。但你也要向我保证,别再为电影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了。”

    她靠着汤姆坚实的胸膛,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依赖他。汤姆察觉到了她的动作,于是把她搂得更紧。凯瑟琳看了一下墙上的日历,突然吃惊地问:“你为什么在这里?今天不是碟中谍3的纽约首映礼吗?”

    汤姆反倒因为她的问题而感到疑惑:“那怎么能有你重要。”

    “可能在我心里,就算是世界末日,你也会站出来号召大家坚持下去的同时,让他们也进电影院放松一下。”凯瑟琳笑了一下说,然后又咳嗽了起来——她还记得汤姆为这场首映礼做的准备:他要骑摩托出场,和粉丝宣传合影后开跑车离场,然后驾驶游艇和岸边粉丝互动,然后再骑摩托结束……如果现在这些全取消了的话……“派拉蒙会杀了你的。”

    “随便他们吧。”汤姆并不在意,然后完全不管传染的问题,亲吻她尚且滚烫的脸颊,安抚她,给她需要的一切,“现在没有比陪你更重要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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