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克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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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克斯在认真对比宝石。

    他的附庸送来一批又一批的珠玉和矿物原石,所有依附的商人与家族都知道这位皇帝的最新喜好,成箱成堆的漂亮石头被搬到雷德弗斯号,供挑剔的男人一一挑选。

    所有的颜色都非得用最顶尖的才行,他费尽心思,拉着贝克曼商量着对比丁香和淡青,看哪一颗更配得上她眼睛的色泽。

    “香克斯,”贝克曼无奈打断船长的滔滔不绝,“纹身上色用不了这些。”

    宝石可以磨成粉末做颜料来画画,但纹身的色料原料却用不上这些。

    香克斯头也不抬:“我知道,马尔科说过。”

    “反正是送她的,小娜想丢着玩都行。”

    他嘶了一声:“欸,我记得她说过,她哥哥很擅长国际象棋?贝克,你说我要不要让人打一副玉石的?”

    她不见得会喜欢这种奢靡的风格,贝克曼想,但没法制止一个为爱昏头的男人。

    女孩子喜欢哪些东西?

    他的目光在地上的箱子里挑来捡去,珠宝首饰、华服美食、神兵利器,从价值万金的变彩欧泊,到笨拙捏出来的手工发卡,都能讨她欢心。

    多巴胺就是这样疯狂的东西,让一向从不在乎的香克斯都能开始对宝石的产地念念有词。

    都不用对方提一句,他心甘情愿为心爱的女人打造黄金床。

    所以贝克曼才会觉得麻烦。

    浪子最怕什么?

    贝克曼夜晚会梦见重逢后的那一天晚上,香克斯牢牢占据她视野的中心点,只能听见轻盈的笑声,就像枝头的鸟雀一样无痕。

    他起身去拿酒,然后目光定格在她的后背,长发盘好,露出一截莹润的后颈,戛然而止的曲线就像象牙塔,没入衬衫。

    海浪声很大,耶稣布他们哈哈大笑,酒瓶发出清脆的碰撞,一片繁杂喧闹。

    贝克曼坐在外边,香克斯凑过去逗她笑,离得最近,两人自成一个小世界,就像在东海时那样。

    本乡拍了拍他,问他在想什么,贝克曼转头,雷德弗斯号又变成酒馆,而她正挑衅地舔唇,酒液覆在上面,亮晶晶的,是脸上唯一的艳色。

    贝克曼从梦中醒来,窗帘没拉,圆月挂在夜幕,迷离而朦胧。

    那天沙滩上,他还聊到一件事。

    “有的部族会把月亮当做图腾。”

    贝克曼说,他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支起一条腿,手臂虚虚放在屈起的膝盖,系在腰间的腰布团成一团。

    他谈起许多年前,自己一个人在北海某个密林里遇见的小部族,他们的生活与俗世相反,日出而息,日落而作。

    “他们认为,月亮会赋予力量,让勇士无所不能。”

    “这也算对自然的敬畏和尊重?这个地方在哪呢,我之前在北海都没去过。”

    当时贝克曼含糊说了些什么,他们便聊到下一个话题。

    贝克曼裸着上身站在窗前,银灰色的光洒在漆黑的海面,他想到那些年老衰弱的勇士会被部落圈养,作为繁衍新一代勇士的公种,而等到完全“榨干”,他们会自愿步入死亡。

    以活祭的形式。

    这样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热,贝克曼却在几十年的航海冒险中见怪不怪,他比香克斯还要年长,阅历丰富,但从没有停留。

    海洋波涛难测,没有谁敢保证自己就能肯定看见明天的太阳,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他们依靠黄金、鲜血、美酒和香烟来寻欢作乐。

    他们不会停留,好人家的女孩也不会和海贼结婚,像耶稣布那样能找到老婆的狗屎运人渣终究算少数,大多时候都是饮食男女一拍即合,短暂的荷尔蒙随着不同的岛屿点燃又熄灭,等待他们的总是大海。

    贝克曼就是这种男人,他花心风流,对情人体贴小心,然后在转身时毫不留情。

    他曾以为香克斯也会这样——倒不是说这个笨蛋船长也会变成浪子,而是一些东西,一些他决议要背负的使命,一些在血液里流淌的对自由的向往,会驱使他走向做出选择的、美其名曰“男人的浪漫”的那一条路。

    香克斯的确这么决定了,却又在重逢的那一刻溃不成军。

    贝克曼看出来船长的怒火,他们这样自私的家伙,连旁人多看一眼心悦的女人都会想杀人,但是香克斯陷入了惶恐:

    他发现自己不再是她眼里的独一无二。

    多么傲慢,贝克曼抽着烟想到,他向来偏爱尼古丁,并且欣然上瘾。

    香克斯凭什么认为她会永远为他停留?在一句承诺也没有给出的如今?

    亲昵信任的笑容不是他的专属,她会和别人拥抱、亲吻、露出羞涩的表情,房间里摆满别人送的东西,和别人旁若无人地私语,周围的人习以为常送上祝福,甚至她还会牵着别人的手为他介绍。

    “这是我的恋人,我很幸福。”

    他会听到这样的话语吗?

    香克斯无法承受这样的结果,所以他不顾一切地告白,疯狂地追逐,意图重新占领她心脏的高地,然后欣喜若狂地发现自己并没有太晚。

    如果他再晚一点、再晚一点,会不会真的就结束了?

    香克斯委屈又后怕,她喜欢他撒娇,他就乖乖地逗弄,她说工作很忙,他就老老实实在等。

    就像这次的航行,他们在香波地停留了快一年,他能见到她的次数却屈指可数,香克斯只有忍耐,贝克曼看在眼里,却百无聊赖地想忍耐的尽头是什么。

    索性她也觉得不对劲,干脆打了电话虫。

    “帮我找一下颜料吧,纹格里芬的时候要用,我想要好看一点的颜色,”她随口说着一个理由,背景音是瓶瓶罐罐的碰撞声,“拜托你啦,香克斯。”

    那一刻贝克曼发誓,香克斯露出的表情让所有人都打了个哆嗦。

    “妈呀,”耶稣布默默路过,“还好班奇娜不这样。”

    管教又宠爱,贝克曼琢磨,等等,她莫不是在训狗。

    ……香克斯显然乐在其中,巴不得自己就把项圈套上。

    算了,关他、不对。

    贝克曼啧地一声拉上窗帘,不打算再看外面的月亮。

    还真关他的事。

    要说他不知道自己的反常,那是睁眼说瞎话。

    但他罕见地游移了。

    明明贝克曼才是那个花花公子,他才是永远主动出手的那个,他粉碎过无数真心,永远洒脱,永远体面,永远自由。

    贝克曼想到自己没有讲完的后续,那个落后的部落最终自取灭亡,月亮赋予他们力量,狂热引导他们毁灭。

    将自己彻底交给另一个人,从此喜怒哀乐都被深深牵动,贝克曼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

    他爱海就只爱海的惊涛骇浪,爱青草就仅仅爱青草遍生于废墟之间。

    却没想到海水倒灌,野草疯长。

    游移的谜底太简单了,他早就知道答案。

    贝克曼对尼古丁上瘾,兜里的香烟他永远触手可及。

    而这一次再棘手不过。

    #

    “麻烦?”

    听见他这么问的女孩子诧异地抬头,她一会面就准备离开,结果被香克斯胡搅蛮缠地跟着。

    雷德弗斯号跟在革命军的船只后,不少人看香克斯的眼神都奇怪起来。

    “嗯……比起说麻烦,”

    娜娜莉身上还穿着围裙,革命军轮流下厨,今天就轮到她做饭,贝克曼来这是为了谈接下来的贸易,却没想看见她洁白的衬衫外多了一条深绿的围裙*。

    她摇了摇头,对笨蛋船长的胡来报以温和的笑容,“我倒觉得觉得很可爱。”

    “香克斯的性格就是这样,他只是不放心,”看着贝克曼不说话,她又开口,“等到了潘德拉贡就好了。”

    “我其实很喜欢香克斯的性格,”娜娜莉笑,想要背过手去系好有点滑落的围裙,“有时候很多的不快乐就是因为脑子里的念头太多。”

    贝克曼上前一步,伸手替她重新系好,又理了一下有点翻折的肩带,得到女孩子感谢的笑容,“谢谢你,贝克。”

    “你不快乐吗?”他问。

    “也没有呀,”娜娜莉说,“我天生就是这种性格,改也改不了,但我知道这样会比较累,所以香克斯就只要顺着心意来就好了。”

    他的胡来都是你惯的吧,贝克曼叹气,惹得她弯了眼睛,她刚穿好围裙就遇到贝克曼了,于是两个人一起到厨房里去。

    “我想想看,今天有蛋和鱼,还有一些猪肉,”她摸了摸下巴,颇有些苦恼,“做什么好呢?”

    娜娜莉很少做饭,但心灵手巧的女孩子总能凭借食谱依葫芦画瓢。

    “我当时在天龙人船上,可是跟着厨师长混的。”

    她把袖子挽好,露出洁白的小臂,斗志昂扬地说:“今天贝克和香克斯也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饭吧?他和萨博还在玩呢,估计都不会回雷德弗斯。”

    “我来帮你,”贝克曼拧开水龙头,她刚好站在附近,男人侧身的时候不可避免闻到对方身上浅淡的发香,“想吃什么?”

    “贝克呢?”

    娜娜莉问他,在外面矜持的女孩子在他们面前总是又乖又体贴,“一直以来都是贝克在照顾我,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

    她故作可怜地看他:“拜托嘛,给我一个表现的机会。”

    她不该用这双眼睛看他。

    美丽的、柔软的水光,就像碧波荡漾的海,要将人卷入其中,没有人能幸免。

    在娜娜莉的眼里,贝克曼是可靠的长辈,聪明的副手,香克斯的挚友。

    唯独不是一个正值壮年、会贪恋美色的男人。

    贝克曼上前去,勾住围裙的系带。

    “怎么了吗?”娜娜莉疑惑地想要转头,被他糊弄过去,“松了,我给你系上。”

    他拉开细绳,又重新系紧:“这样才不会掉。”

    说完,贝克曼顺手替她拢了头发,浓密秀美的长发如云,像缎子一样柔软,被男人用手梳理着,替女孩子轻松盘了个丸子头。

    对方洁白的后颈因为热意浮了一层薄汗,贝克曼看了一会,总觉得自己也跟着热了起来。

    “我也有一件想了很久的事,”贝克曼突然开口,“太麻烦了,但我又很需要她。”

    “是宝物还是武器?”娜娜莉问,但她不需要答案,只是自顾自地说,“做了这件事会让你开心吗?”

    贝克曼递给她筷子,“很开心,但麻烦也不少。”

    听到这句话,娜娜莉好笑地看他一眼:“贝克早就有答案了,为什么要来问我呢?”

    “你才不是讨厌麻烦的人。”

    这种麻烦又和琐事战斗不一样,他叹气,平淡地说:“我会完蛋的。”

    “这么夸张吗?”

    娜娜莉侧过脸关心地看他,得到贝克曼的颔首。

    将身心灵魂、喜怒哀乐全部寄托给另一个人,对浪子来说的确完蛋。

    “但你还是想要,”蓝紫色的眼眸水润,带着静谧的柔和,直接戳穿他的想法,“想太多不会开心的,贝克。”

    “完蛋就完蛋吧,”她说,“真有那一天,我会把你从地狱带回来的,毕竟我的能力就是干这个的嘛。”

    她似乎认为贝克曼要用性命去抢什么宝贝了。

    贝克曼听了就笑,顺从心意像摸猫一样捏了捏她柔软雪白的后颈,得到惊讶的一眼。

    他看了很久,决定却在一瞬间。

    “行,就交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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