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月明星稀,淡蓝色玉光透入木质蚌壳窗,打在床帘上,床中沉香正酣睡着,白日如惊雷般的世界观似乎未能冲击到他,所见皆是虚妄。

    手持淡蓝色油灯转身离去,墨发抚过石板,一个转身,长长的通道出现,微微走近,便看到隐藏在左右的隔房。

    “可真大啊!”藻荇站在原地,自顾自的感叹。突然,衣襟浮动,像风在乱舞。藻荇看向雾沉沉的窗外,无风无雨,黄树一片寂静。“看来,很容易招惹些东西嘛。”

    说完,过道深处的黑雾浓稠了起来。藻荇抽出佩囊的归一,这是一支步摇,尾短是透着金光的簪,前端挂着雕刻成花的流苏。稍稍一动,便有金光不停流转。

    此刻,步摇慌得不停。藻荇食指一按,原本晃得不停的步摇便静了下来。她缓步向前走着,融入黑雾。

    雾中一片漆黑,除了空无,不再剩下什么。“嗯?怎么不太对,不应该啊!”藻荇有些疑惑,持着油灯继续前行。

    “好久没见到了,竟然是花器归一。”纯透的男音自身后响起,一瞬间,黑雾静止,藻荇顿住脚步,向后转身。

    入眼,是一双苍白中带着青黑的脚,它浮在黑雾中,像自深水中飘出的水鬼。目光上移,便是极为华丽的蓝紫色常服,再之后,一个少年的面容出现了。

    他的皮肤白皙的可怕,且隐隐散发着水汽,时不时的,还有海岩的味道涌出,搭配上那浓稠的近乎艳丽的长相,有股妖异的美。

    “你就是用它来对付“花”的么?真是恶心的花神啊!”少年说着,眼中透出狠意,直直射向藻荇。

    “恶心?”藻荇不以为然,只是轻轻摇晃了归一。瞬间,几条雾锻从步摇中飞出,紧紧缠绕着少年。

    来不及反应,少年便被绑成了粽子。“什么?”少年大呼出声,不愿相信雾锻能捆绑住他。

    他不停的挣扎,雾锻却越绑越紧,最终,他被拽着从空中摔下,直直撞到地面。

    藻荇走近,长长的墨发打到他脸上,露出没有表情的面容:“你有什么资格评价?恶心的“花”。”

    少年不服气,仍在雾锻的束缚下挣扎着,试图挣脱。突然,一个大力,一块石头般的重物自他衣间抖落。

    “这是?”藻荇慢慢拾起石头。

    “放下,可恶的花神。”带着怒意的声音响起,淹没了原本的空灵。少年气得发狠,却没有任何办法。

    “放下?呵。”虽然在嘲讽着,藻荇的面色却依旧平静。她细细观察着手中石头,青黑色的外表,崎岖不平的结构,还有着隐隐透露着绿光的色泽感。莫不给人离奇之感。慢慢抚过,甚至有着刺痛感。

    “看起来不像是石头,到像是头骨。”藻荇蹲下身,直视着少年。

    “哼。”少年冷哼一声,暼过头去,以沉默作答。

    “竟然还是半块头骨。”抚摸着头骨上的纹痕。“剩下半块呢?不会是被吃了吧!听说“花”可是什么都吃。”

    “哼!卑贱的花神,把东西还给我,然后滚出去。”少年没理会藻荇,尽管被绑着,但气质依旧半点不落。

    “滚出去?呵。”藻荇的语调很轻,明明说着带讽意的话,面容却依旧没有表情。““花”可没有资格说出这番话。所以,你是以果心大人的身份说出这话?。”

    少年的瞳孔在听到名字时瞬间紧缩,他瞪大双眼,闭目不言。

    “啧,还真是啊!”注意到少年神色有异,藻荇放下对头骨的关注。她的眼皮耷拉着,有种劳累的感觉。但仔细看来,这种错觉又会很快消失。

    “依稀记得,果心大人似乎曾是个人鱼,但现在,怎么又变成了“花”。不过元炁如此之弱,大人应该是后期被“花”寄生,才变成了“花”?”

    死一般的沉默,涣散于周围。

    良久后,少年终于出声,语气中还带了点不可言说的痛苦:“是的,我是果心。现在,我也确实是“花”了。”

    “您,还真是难以想象。”藻荇顿了一下,感叹道。

    “难以想象,我会变成花么?”

    “哦,那倒不是,只是难以想象,“花”竟然会如此年轻?看来这算是成为“花”的唯一好处了吧!”

    迎着藻荇的目光,果心抚摸着自己的脸。不由感叹:“真新鲜的皮肉啊!似乎二十年前,我也曾这么年轻过。”

    “您现在也年轻了,不是么?再者,您的血脉也被您的儿子-沉香延续了下来么?不是么?”

    果心再度抬头,眼神中充满着不可置信。像是再质问,藻荇如何得知沉香是他的儿子。”

    “大人,我不仅知道,或许,还能帮助您,和沉香见面。”

    藻荇靠近,轻轻敲响头骨,清音瞬间传透空气,落于沉香耳间。少年眉眼轻皱,随意的一个翻身,便又昏睡过去。

    透着浓稠凉的黑夜很快被带着微光的白赶走,星移日升,平静而又温暖的白天到来了。

    端坐在木石案椅旁,沉香的眼瞪得极大,像是接受不了突如其来的告知。

    他说不出话,心情随着胸膛的起伏而波澜上升。

    “花神大人,你说,果心大人是我父亲?还一直在小室中?”

    “是的,他就在此。”

    随着藻荇的回应,沉香的心如被透冰的水侵袭般,心境久久不得以平静。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藻荇摸起手边的半块青色头骨,冰冰凉凉的,室外骄阳正好,热意和冷意间,有种重叠而又矛盾的美。

    “你的父亲,应该参加过“花”的宴会。每到7月15日,“花”便会拟人态,它们会在丛林聚会,届时,来参加的人都要吃下死去的“花”的头骨,吃完,便可完全蜕变为“花”。”

    “所以,我的父亲-果心大人,现在是“花”?”沉香有些不可置信。

    “是“花”,但也不是“花”。若要深究,便是一半的“花”。

    他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人,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花”,而是具有人花二象性的存在。”说完,藻荇耷拉着眼皮,顺手拿起玉瓷杯装的茶解困。

    “如果仪式成功,吃下整个头骨,果心大人便会彻底成为“花”的臣民。但仪式中途被打断了,你的父亲-果心大人被分成了两半。”

    “一半成为“花”,以灵体的形式存在。一半回到现实世界,生儿育女。人鱼特有的属性能让他生下你,但那时,他已经失忆了,记不清过往种种。”

    “所以,现在小室中的果心大人,是灵体形的果心大人?”沉香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的推断,颤抖的问出声。

    “准确来说,他一直在小室中。从你出声,到你牙牙学语,到你长大,他都在。

    在每个你以为孤独的瞬间,他都在你的身后,他一直在以一半身躯,赋予你圆满爱意。譬如现在,他有可能便你在右侧。”

    藻荇的话吓到了沉香,少年立马坐正身子,他的面色露出犹疑。纠结良久,还是缓缓伸出手指,往旁边戳了戳。

    空气抚过指尖,没有丝毫障碍。霎那间,沉香心中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似轻松,又似失望。

    “那为什么?我能够看到其他“花”,却偏偏看不到果心大人?”

    “那是因为,他不完整。”

    “那我该如何,才能帮助他,变成不死不灭,永跨生死的“花”?”藻荇抬头,看向沉香。少年不偏不倚,挺立腰背。迎着神性少女打量的目光。

    暖意的秋光流入室内,攀爬至桌边,形成一道道光圈。良久之后,藻荇才缓缓道:“昨日,果心大人同样问了我一个问题。他想知道,该如何,才能让你看见他。”

    “该如何呢?”沉香端坐于案桌旁,同样好奇。

    “这取决于你?”

    “取决于我?”少年有些不自信。

    “对,取决于你。”藻荇点头。“你的体质很特殊,凡是用左手画出的东西,便都会以实体的形式存于世界。

    现在,只要你画出剩下半个头骨,再让果心大人吃掉,那么他便能够变成真正的“花”。”

    说着,藻荇从胚囊中拿出青黑头骨,递给了沉香。

    头骨很硬,很凉,摸着时,能够明显感受到能量的流转。“只要这样,大人便能成为“花”,永远的不死不灭?”

    “是的,但有一个条件。”

    长吸一口气,于秋光流萤中,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如果成为“花”了,他便要回到“花”本该生活的世界中去了。”

    “所以,我和大人只能见一面?”

    “是的。所以,你愿意帮助他么?沉香。”

    沉香久久没有言语,他只是皱着眉,无声的低下了头,继而,于微光中,重重的点了头。

    白光透过茂林,层层叠叠打进粗壮树干,于画桌下印出一圈圈光影。沉香和藻荇相对静坐,中间隔着一层深黄色布纱。

    “抱歉,大人,如果有人在身旁,我很难用左手画出来。”沉香有些尴尬,纠结许久,还是有些抱歉的对坐于布纱另一侧的藻荇说道。

    “所以你就用黄纱隔着?”少女语气淡淡,没有一丝气愤,似只在好奇。

    “真的非常抱歉。”

    终究还是少年,不带一丝的责问,便能让他深刻的反省自我。藻荇没有任何表情在心中想着。面上

    却道:“无碍,开始吧!”

    其间,雁鸣声轻微响起,在这寂静的山岭间,有着别样的生气。“照着我给你的半块头骨,画吧!”

    “好,那大人,千万不要偷看。”有点不放心,纠结半天,迎着青黑头骨发出的幽光,沉香强忍着尴尬,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自然不会。”淡淡的声音响起。沉香趁此提笔轻触,洁白的宣纸瞬间染上青黑。而此间,宣纸上却破出了一个枣核般的小洞。

    真傻,我怎么会不看。藻荇想着,轻微靠近黄纱,透过窄小的幽径,看到了对侧青黑色的狼嚎。

    浓重的绿意,透着生的气息。一次下去,青黑色的墨便紧紧粘滞指尖。少年随意的一个顺拐,竖撇,青黑色的头骨便画出来了。

    “就是这样。”藻荇移开黄纱,走近案桌。

    宣纸上的头骨不停挣扎,它从平面慢慢凸成圆形。一个使劲,坠着宣纸的边角,蹦了出来。藻荇和沉香都不由前倾,细致的观察着这个青黑色头骨。

    “这就是,一个完整的头骨?”沉香愣愣的看着宣纸上器物,不自觉的发问。

    继而,青黑色头骨透出微光,黝黑的影子在宣纸上显现。慢慢的,头骨中间裂出一道缝,这道缝越来越大,到了最后,发出一声清脆的滴答声后,便裂成了两半。

    一半的头骨变成黑色的雾,朝着黄林上方快速飞去。

    “它这是,跑了?”看着头骨的动作,沉香有些许惊讶。

    藻荇没有理会少年,只是看向黄林,淡淡道:“果心大人!”瞬间,划向黄林的青黑雾色又急速奔回,黏附在了另一半头骨上,不一会儿,一个完整的青黑色头骨,便出现了。

    沉香好奇的拿起头骨,左看右看。继而,才抬起头道:“大人,我何时才能看到果心大人呢?”

    “他就在这里,但要让他吃下半块头骨。”说着,藻荇拿过头骨,微移步伐,她走到了一棵茁壮无比的树下,然后停下脚步,苍白的双手捧着青黑色的头骨,静止不动。

    “果心大人。”

    随着藻荇的这一声呼唤,渐渐,黄木下凝出明亮的虚影。

    沉香最先看到的,是苍白又带着点死亡黑的双手,他捧过一半的头骨,然后,神奇的事发生了。头骨慢慢融化、消失。待最后一丝青黑色彻底湮灭后,一个穿着蓝黑色华服的少年于光圈中出现。

    微光渐渐散去,少年的真容露于山野。沉香呆呆地看着,不知如何是好。少年也没有言语,只是静静的和沉香对视。

    眼神中,有着说不出的东西。

    “你是,果心大人?”

    “准确来说,我是你的父亲。”少年捧着剩下的半块头骨,看向瞪大眼睛的沉香。

    沉香还是憨憨的,不出声。倒是一旁围观两人的藻荇走近,淡淡道:“两位不是父子?还这么,陌生?”

    听完这话,果心没有明显反应,倒是少年沉香红了脸,他害羞的用手抚摸着后脑勺,有些尴尬:“真的没有想到,少年时的父亲,竟然是这般模样。”

    “是和你很像么?我的孩子。”说着,果心突然走近,此刻他的身高与沉香无异,他慢慢的,慢慢的把额头贴向少年。

    在两个额头相触的瞬间,黄光蔓延,藻荇和沉香,进入了果心的回忆。

    泛着红意的天空闪过几只嘶鸣的乌鸦,落叶被踩踏的碎意声急速响起,果心捧着书籍,快步行走着。

    快点,再快点,天要黑了,夜晚不能留在深林。果心一直谨记着族人的告诫,他的步伐迈得很大,可是突然,他顿住了正要踩踏下去的右脚。

    怪异、而又带着玄妙的音乐响起,眼前,一个Y型的白色小东西出现了。它们有三根触须,两根用来行走,剩下一根正随着音乐起舞。

    “这是“花”?”

    没有人回应果心,在怪诞音乐愈来愈大时,白色小东西成百倍扩大,瞬间,变成就一个高达一丈的、不可名状之物。

    白色的、泛着光辉的具物陆陆续续出现,转眼前,便出现数十个庞然大物。

    他们的形状难以描述,若真要形容,便有点像被白巾包裹全身的人。它们的面容隐于深层,无人能知,无人能晓。

    白色怪物排成一排,在狭窄阴暗的小道上,踏着怪异美的音乐节拍,慢慢前行。此刻,果心失去了对双腿的掌控,他被迫的跟着队伍、踩踏着相同的节拍前行。

    慢慢的,泛着幽暗的蓝光响起,在走进广阔平原后,“花”停下就脚步。它们自发的绕成一个圆,正中心位置,是双腿无力、被迫坐下的果心。

    青黑色头骨自第一个“花”中拿出,然后,慢慢的,一个一个的传给下一个“花”,随群效应出现。不过半分,泛着光泽的青黑色头骨便被最末尾的“花”递给了果心。

    不由自主的,果心接过来那颗头骨。

    “吃下去吧!成为,“花”的臣民吧!”纯透而又空灵的声音响起,是数个“花”一丝发出的声音,震撼而又迷惑。

    果心静静的看着手中的头骨,青黑中透着的金丝色泽吸引住了他。

    吃下去吧!快吃下去吧!一股诱惑的力量从心间爆发,莫名的渴望涌起,果心迷失了思维。

    “为什么?还不吃下去?吃下去吧!成为“花”的臣民,享受“花”的极乐之夜?”空灵的声音再度成群结队的响起。果心只是愣愣重复:“极乐之夜?”

    “对,您是被邀请的第一位客人,也是唯一一位客人。吃下吧!我的朋友。”

    虚幻瞬间袭来,理智短暂消失,果心拾起头骨,咬下了一半。

    “真的是,冰凉啊!”冷意遍穿果心全身,此刻的他,双眼涣散,完全的躺在了地上。

    “如何?味道很不错吧!”幽远而又飘渺的声音响起,似远方上帝传来的谕旨。

    “这是上古的上池骨,可见异世之物。平日,它深埋于历史的隧道中,但若有朝一日,吃下了它,便能看见我们。”

    空灵的声音慢慢消散,自“花”的形体中,突然涌出一束巨大的光。

    这些光是流动的,中间点点,有说不清的生物在流动。数十年光汇聚至一起,形成巨大的光束,四处流淌。

    “这是?”果心双眼朦胧,迷惑出声。

    “这是来自我们异世的生命之源,靠近它,万物复苏。远离它,寸草不生。”

    “如今,我们“花”以最高礼仪-生命之源来招待您,是有一事相求。

    人鱼体质特殊,而您更为特别。十五年后,您会诞下一个奇特的少年。这位少年能改变这座山、改变“花”,让我们,进入人类世界。”

    “所以,恳求您,在“花”的世界,生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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