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十里

    东市是平川镇最为繁华的商业之地,洛芜姑且称它为平川镇CBD。

    整条巷子灯红酒绿,热闹非凡,忙碌了一天的猎妖修士都来此取乐,洗去疲劳。最有盛名的一处场所名为春风十里,此地有才色双绝的姑娘,也有热辣绵延的好酒。

    春风十里的老板娘春风满面的接待着客人,忽见一对男女一前一后走进楼里。

    男子长身玉立,鹤骨松姿,如清风明月,高雅出尘,神情却淡漠至极,生人勿近。少女一张俏脸,杏眼桃腮,年纪极轻,也如男子一般老成稳重,只是这眉眼间的好奇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谢昀走上前,将一枚金布递给老板娘,询问道:“请问百舸先生在吗?”

    老板娘收过金布,在嘴里咬了咬,牙都快崩掉了,可见这金布真的不能再真了。

    她堆起一脸笑,“是谢仙师吧,苏先生吩咐过,请跟我来。”

    春风十里楼内雕梁画柱,透出一股非凡的气派,姑娘们此时正在楼阁中起舞。

    洛芜使劲揉揉眼睛,怀疑自己是否看错了。

    歌女们在台上踏歌而舞,舞至中途,纷纷张开翅膀飞到空中,看客们惊呼。

    空中起舞,别有一番风趣,舞女们身姿窈窕,或聚或散,舞姿美轮美奂,一舞终了,看客们回味无穷。

    洛芜好奇道:“这里的姑娘都学习了什么仙术?竟能腾空飞行?”

    老板娘一边带路一边哈哈一笑,谦虚道:“哪有学习了什么仙术,她们乃是云雀修成的女妖,本身便会飞行。”

    原来是妖!

    洛芜震惊,面上却淡然道:“原来如此。”

    老板娘带他们到一间厢房门口便离开了,谢昀推开门走了进去。

    厢房内布置得极为雅致,墙角处放着一缸睡莲,正含苞待放。

    古朴精致的八仙桌旁一位男子坐在四轮车上等着他们到来,男子身着白衣,白衣上暗暗绣着朵朵白莲,栩栩如生,手摇着一把折扇,上面绘制了一幅莲戏锦鲤图,眉眼含笑,微微发白的嘴唇,时不时的咳嗽声,洛芜断定此人必定身体虚弱,活不长了。

    “谢兄,别来无恙。”

    谢昀点点头,向苏百舸介绍洛芜:“这位是师妹洛芜。”

    苏百舸调笑着说道:“这就是你师尊的女儿?”

    什么女儿?她不是被捡来的孤儿么?

    洛芜的笑容僵在脸上。谢昀冷淡的斥道:“休要胡言。”

    原来洛芜进入醉仙谷以后,善渊道人便在醉仙谷的雾霭峰开辟了一座府邸,不许任何人靠近。每逢辰时,善渊道人便会去雾霭峰亲自教导洛芜剑道和仙术。醉仙谷其他五十七位弟子全部交由二弟子慕羽和三弟子灵若教导管理,诸位弟子都对洛芜的身份感到好奇。

    弟子们大致有这两种论点。

    一类是以三弟子为首的亲子派,灵若的论点为一位孤寡老人为何如此看重这个孩子,这不正是效仿人间闺阁女儿不可见外人的习俗吗?不然为何不给他们建府邸,而给小师妹建府邸?

    另一类则是以二弟子为首的报恩派,慕羽表示,师尊作为一个孤寡老人,每日除了在谷中喝酒便是去溟华仙岛喝酒,对酒的兴趣比对女人的兴趣大了去了,作为第二个进入谷中的弟子,多年来深知师尊秉性,小师妹定是师尊恩人之女,之所以建府邸,不过是还人情罢了。

    关于洛芜身份的事争论不休,苏百舸去见醉仙谷处理一些事情时听灵若胡诌了几句,便来调笑。

    “哈哈哈哈,那便不说了,把女仙师都吓坏了。”

    洛芜勉力一笑,心里已经把他脸戳了个窟窿。

    咋不吓死老娘呢?

    苏百舸淡然一笑,轻拍双手。

    只见一群着红妆的侍女鱼贯而入,手中端着精美的菜肴,轻轻摆放在八仙桌上,又轻轻地出去,只剩一名娇憨可人的侍女为大家斟酒。

    谢昀十分直球地说明来意:“此次前来,是想问先生借一物。”

    苏百舸举起杯一饮而尽,手指轻捻着酒杯,答道:“谢兄但说无妨。”

    洛芜聚精会神地听着,方才在络腮胡修士那里打听到此次她与大师兄的任务乃是捉拿冀蟒,可前日他俩不仅打不过,反而被胖揍一顿,尤其是她!

    这大概是她来到这个仙侠世界第一个任务,本着爱岗敬业的精神,还有要报仇的心态,洛芜打算认真完成这个任务。

    女子哭哭啼啼的声音传进耳中,正等着听下文的洛芜被打断了思绪。

    “哭什么哭!”男人粗粝的声音叫骂着,“福气都被你们哭没了,真晦气。”

    洛芜问道:“什么声音?”

    苏百舸听着声音皱眉,对那名侍女吩咐道:“阿晏,去看看怎么回事?”

    名唤阿晏的侍女扶腰称是,眼看事情谈不成了,洛芜索性站起来,无视掉谢昀眼中的不赞成:“我也去看看。”

    后院,一名瘦小的男子在和老板娘交谈,他徒手拉着囚车,可见力气惊人。囚车里装着数十名女子,只是这些女子与人类女子有些许不同。一位头上长着一对鹿角,眼神惊恐,楚楚可怜,一位发间开满桃花,细闻一股幽幽花香自她身上传来,还有其他形状各异的女子。

    阿晏走上前去问道:“怎么回事?”

    老板娘恭敬地答道:“这位修士来春风十里送货,可这批货质量有些次,我便下调了价格,争论了几句。”

    那修士似是越想越气,拿出一根细长的鞭子,朝那些女妖打了过去。囚车空间狭小,女妖们避无可避,只得生生挨着这些鞭子。有只女妖掉落的眼泪变成了珍珠,修士见此喜上眉梢,一边用力挥舞着鞭子,一边捡着珍珠。

    洛芜见此十分生气,那些女妖除了少数动植物特征,其他和人没什么两样,这种暴力和压迫使她极度不适,她走上前,将鞭子扯住:“你打她们干什么?”

    修士捡了一包珍珠,纵然向下调了价格,也是稳赚一波。听闻耳边传来一个多管闲事的声音,他纵然心情好,却也是要给这位吃饱了撑的的兄台点颜色瞧瞧。

    他转身,看见一漂亮的小丫头满脸愤怒地看着自己,腰间挂着醉仙谷的令牌。

    修士冷哼一声,这些仙门女弟子最是有病,一个个以为自己多么高尚纯洁,打着正义的名号多管闲事,也不想想,没有仙门,她们算个p。

    纵然修士心中不满,却也对仙门心有敬畏,他不理洛芜,对着老板娘说道:“验货吧。”

    老板娘看了看阿晏,阿晏点头,老板娘才走上前去检查。

    洛芜在一旁看着,陡然生出一股无力感。她手拽着鞭子,愣在原地。

    那修士看着她那傻样,不由出言嘲讽:“女仙师,你自诩名门正派,为妖物拔刀相助,可是这东西你却是照用不误啊。”

    “什么?”洛芜不解。

    “你手腕的珠串乃南海鲛珠制成,你知道鲛珠吗?”那修士嘴角扬起一抹恶劣的微笑,“珠串有十二颗鲛珠,一共是六个鲛人的眼珠呢。”

    什么?洛芜怔住,眨了一下眼睛,她有点大脑转不过来。

    “这个叫碧珠,不叫鲛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修士一幅要笑倒在地的神情,“碧珠,就是鲛珠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着修士讽刺的笑声,洛芜的脸变得一阵红一阵青,她又愤怒又内疚,愤怒的这修士刺耳的嘲笑,摊主的欺骗,内疚的是带了鲛人眼珠的手串。

    一番又惊又怒,险些走火入魔。

    谢昀来到她身边,将手覆在她的背上,施以气力,助她平复心神。

    而后,向苏百舸拱手道:“此事我们本不该插手,但醉仙谷有训,不可欺凌弱小,不可助纣为虐。”

    “此事我们既见了,先生可否行个方便,由我买下这些妖精,放她们离去吧。”

    苏百舸挑眉:“谢兄,这些女妖无足轻重,只要价钱给够,卖给谁都是可以的。只是我这春风十里做的都是如此的买卖,你这次将这些女妖买下,那下次呢?”

    谢昀站立不语,苏百舸无奈道:“罢了,阿晏,放她们离去。”

    洛芜此时平静片刻,她褪去手中的珠串放在怀中,一字一句道:“下次我们不一定救的了她们,但会有其他的我们来救她们。不止下次。”

    苏百舸放声大笑,良久,他冷声厉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当真是可笑,小心农夫与蛇。”

    洛芜不答,阿晏闻言顿了下,便去打开那囚车。

    阿晏对那些女妖说:“你们自由了,走吧。”

    女妖们瑟瑟发抖,紧紧抱作一团,却无人踏出囚车半步。

    走出这里,又有何处可去?无非是被下一个修士抓住,被卖入妓院或者成为炼丹修士的药材。

    阿晏又重复一遍,仍是无人走出。

    阿晏不知怎么变出一把刀,手起刀落。

    “——且慢!”谢昀忙喊道。

    囚车内一名女妖的头颅落下,咕噜咕噜滚出去好远,鲜血喷溅到一张张麻木的脸上,女妖们的瞳孔中逐渐浮起恐惧的神情。

    “啊!”

    其中一名女妖发出尖利的叫声,其他女妖被惊醒,纷纷跑出囚车,四散而逃,眨眼间便不见了踪迹。

    瘦小修士偷偷窃喜,那些女妖体内有他设下的咒术,不愁找不到她们,在这里赚了一笔,还能把她们卖到别处去赚一笔。

    只不过他也没高兴多久,笑容凝固在脸上,身体还直直的站立着,头却啪地一声掉落。

    阿晏将刀收回,跪倒在苏百舸面前:“主人明见,此人并无贩妖帖,未得商会允许便私贩妖物,该杀。”

    苏百舸摇着折扇,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无事,你做的很好。”

    洛芜第一次看到凶杀现场,呕的一声吐了出来,谢昀脸色也不太好,二人连连告退。

    苏百舸让老板娘准备了两间厢房,让他们休息一晚,明日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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