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王城

    傍晚,国子监散学,一群穿着素色广袖的少年三三两两从屋内走出来,身后跟着拎书箱的小厮。

    “学正?!”说话的是个小胖墩,个子不高,他这一嗓子,吸引了不少目光。

    文尘一身青色官服,见了他们只是微微低头,就准备离开。小胖墩立刻跑过去把人拦住,“学正,好些日子不见了,怎么看到我们连招呼都不打?”

    文尘流露出惶恐的神色,“多谢方公子惦念。”

    小胖墩名叫方正,是吏部尚书方海嫡子。“学正是生了什么病?竟然病了一月有余。”

    说话间,崔数走了过来,眼中满是嫌恶。“怎么没病死你。”

    崔数,丞相崔砚宁嫡幼子。

    文尘本就白净的脸,似乎又白了一分。崔数一把抓住文尘手腕,恶狠狠道“做这可怜样给谁看?一个庶子……”也配入我兄长的眼?

    后面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只是捏着文尘手腕的劲道又加大了。

    面对如此羞辱,文尘也只是沉默。这么多年,习惯了,来来回回不过这几句话,忍一会儿就结束了。而崔数并没有打算放过他,似乎是太久没有发泄,今日要一鼓作气。怒道“与你那下贱的母亲一样,勾栏做派!”

    顿时,周遭的窃窃私语瞬间安静,所有人连大喘气都不敢,直愣愣的看着两人。

    这么多年,他们可以轻蔑文尘,可以无视文尘,可以用一切能想到的恶毒语言和恶作剧羞辱他,但唯独,没有人会提他的母亲。

    倒不是怕文尘生气,怕的是文舟言。毕竟,文尘的母亲是文舟言最爱的女人。曾经,文修祺母亲刚去世,文舟言就要将文尘母子接回来,文修祺怒骂文尘母子,气的文舟言出动家法。

    打完后,文修祺拖着伤跪在灵堂,不吃不喝。倒是文修祺舅舅袁路,听说这件事,大半夜跑到文府把他拽起来。

    此事当时还惊动了皇上,袁路乃礼部尚书,此事刚好对口,直接上书参了文舟言。皇上对政事没兴趣,对大臣的家事还是颇有兴趣的。听了之后,给了文舟言解释的机会。

    而文舟言丝毫不慌,从怀中掏出一本的奏折,当堂呈上去。本来抱着八卦心情的杨暄,看到奏折后,嘴角的笑意渐渐淡下去。然而,看完后又重新扯起嘴角。

    从这一刻开始,文舟言脱离了以崔砚宁为首的文官集团,独树一帜,在朝中一跃成为御史大夫,将没落的文氏门楣重新树立起来。

    这件事最后以弃母留子收尾,接回文尘。

    此时,怒在心头的崔数还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只是仅仅盯着文尘的脸,不想错过他脸上难堪的情绪。

    然而,‘啪’的一声,所有人都震惊了,不可置信的看着文尘。

    他竟然!用手里的书!扇了!崔数的!脸!!!!

    若说放才是不敢大喘气,现在已经是全员屏住呼吸了。距离两主角最近的方正已经彻底呆住,嘴巴微张,眼神飘忽,既不敢看崔数,也不敢看文尘。

    即使害怕,也没人离开,所有人都睁大眼等待后续。然而没等崔数反应过来,文尘甩开他因为震惊而泄力的手,转身大步往外走。

    其余人都愣在原地,一时不知是去是留。按道理说,现在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悄悄离开。但还有一个道理,现在也应该去巴结崔数,帮他痛骂文尘一顿,再出个主意搞一下文尘。

    第一个有动作往外走的是崔数的二哥,崔现,崔家庶子。崔数闻声而动,转过头看见是崔现视若无睹的往外走,瞬间阴沉着脸走过去,一脚将崔现踹倒在地,怒斥道“我还没走,你怎么敢走?!你以为他能保住你?”

    说着,还狠狠往他身上踹两脚,边踹边骂“都是一样下贱!一个庶出敢走在我前面,杂碎!一个庶出还敢羞辱我?!”越说踹的越狠,把方才的怒火全发泄到崔现身上,仿佛这样才能找回丢失的颜面。

    崔现抱着脑袋任他拳打脚踢,咬紧牙关一声不吭。越是不吭声,崔数越气,一气之下脚下没了章法,便骂边往腹部踹“天生就是挨打的贱骨头!”

    “住手。”说话的是祭酒,国子监一把手。“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满口污言秽语,和那空有一身蛮力的武夫有什么区别?”说着,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崔现,“嫡庶有别,你本不该进国子监,既破例让你进了,就要遵守尊卑礼节,莫要逾越。”

    说罢,便向外走去。崔数冷哼一声,沉着脸也出了国子监,其余人也就不再逗留,纷纷离去。崔现弓着腰,像虾米一样蜷缩着身子,额头上的冷汗大滴大滴落在地上。

    在原地躺了小半个时辰,才缓缓爬起身,看了一眼鲜红的晚霞,只觉得刺眼。低下头,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书,拖着身体走到门口,满脸担忧的随从李坤连忙过来扶着,接过书箱背在身上。

    李坤不发一言,只是扶着他默默的走。没走两步,眼泪就掉在粗糙的衣衫上。“二公子,我去租辆车,去医馆。”

    崔现微微摇头,麻木的盯着前方,拖着极慢的步子往前走。崔现即使是庶子,也是丞相府的庶子,也该有马车接送。崔数偏不让他好过,让他每日最后一个走,还必须徒步走回。

    回到相府时,天色早已黑透,两人在后门处站定,等待崔数回来。崔数每日散学后,都会和其他几家的公子小聚,回来后从正门回院子休息。下人将他的马车牵到后门处,崔现才能从后门进去。

    如此蛮横无理的要求还不止这一条,例如,所有人的书童,都可以在国子监好吃好喝的等着主子散学,只有崔现的随从兼书童,只能等在外面,不允许踏进国子监一步。

    由于只能徒步回相府,每每回到相府天色已晚,还得在后门等崔数回来才能进去。而崔数回来时,厨房只有剩饭冷菜。

    主仆两早已习惯,李坤从书箱里拿出蒲团,两人往地上一坐。李坤点亮火烛,崔现捧着书,两人一起看,一年又一年,两人就这么过来了。

    只是今日,李坤视线朦胧,热泪糊住眼睛,怎么擦也擦不完。崔现转过头看着他,眼中无波无澜,没有生机。想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却怎么也抬不起来,微微一动,疼痛感立即蔓延。

    “他回来了,快了。”崔现只是淡淡说着,“我们很快,就能脱离这暗无天日的生活了。”

    李坤捂着脸,小声呜咽。人生不公的话,早已说了千遍百遍,此时尽数化为屈辱的眼泪,流进早已磨破的袖子。

    不知过了多久,马蹄声传入耳中,马夫见两人坐在地上,只是叹口气,便转过头去。李坤扶起崔现,回到院子,拿出药为崔现涂抹。

    第二日,文府。

    相对于崔现,文尘显然快活许多。在文府,无人在乎他,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是自由的。文舟言没空管他,文修祺不屑理他,下人对他尽本分事。

    “公子,你确定不去国子监?”

    “嗯。”

    “可是你才复工一天。”即使是关系户,也不能这么猖狂啊。

    “再等几日。”

    “等什么?”

    “等…”文尘顿了顿,“杨语。”

    “??”朱岳瞬间睁大小豆眼,声音拔高“什么?”

    “喊什么?”文尘嫌弃的看他一眼。

    “不是,公子,你刚刚说什么?等谁?”

    “滚。”

    “你是说等杨语?我没听错吧,公子,你不能自甘堕落啊!你不是常说人生在世,惬意就好吗?你不能为了名利出卖自己的灵魂和□□啊!”

    文尘用袖子包裹住手,一把捏住朱岳的嘴,朱岳只能发出“呜呜声。”

    “知道崔现昨天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打吗?知道他被打了还只能一步一步走回去吗?”

    朱岳点点头,眨巴眨巴眼睛,示意自己会安静。文尘松开手,嫌弃的看了眼袖子,淡淡道“如今他们已经能做到如此地步,待日后步入朝堂,还有我们的容身之地吗?惬意?到时候就躺在乱葬岗惬意吧。”

    朱岳沉默了,不说话,只是瘪着嘴,“我知道了,公子,你做什么我都跟着你。”

    文尘欣慰的点点头,转身准备去换身衣服,就听身后朱岳的声音传来,“毕竟你只有我一个陪嫁丫鬟。”

    “……”文尘一个踉跄,手里的袖子应声而裂。

    朱岳连忙跑过来,盯着文尘撕裂的袖子,“断袖!”肃然起敬,“明志!”

    “滚。”文尘咬着后槽牙,黑着脸进屋把衣服脱下,直接一把火烧了。如果可以的话,真想把朱岳的脑袋打开,看看他脑子里到底都是些什么!

    然而,刚换完衣服,朱岳就匆匆跑来,“公子公子,不好了!崔付送请帖来了!”

    崔付,崔砚宁嫡长子,户部左侍郎,三十有八,生冷不忌,阅人无数。整个王城没有他得不到的人,除了文尘,动文尘就是在明面上扇文舟言的脸,所以他只能望而止步,伺机而动。

    “崔付?”文尘看都不看请帖,漠然扔在一旁,“不会是他。”

    “啊?”

    “杨语就要到了,他可没空见我。”

    “那这请帖……”朱岳脑中灵光一闪,“是崔数!”

    文尘诧异看着他,“哟,开窍了。”

    “那公子还是不要去了!”

    “去,当然要去。”文尘眼中浮现丝丝笑意,对付崔数,当然是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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