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第二日一早,驿站将马车准备妥当,文修祺看了一眼道“麻烦帮我牵匹马来。”

    到了安南王府,杨语正好从府里出来,一身黑色骑装,马尾高高束起,黑色束带随风飘扬在身后。抬眼看过来,带着笑意,“侍郎马术如何?”

    “尚可。”

    杨语挑眉,意味不明的笑了声。文家是书香门第,讲究谦虚恭谨,能说出‘尚可’二字,就说明是十足的自信了。骑上马,杨语夹了下马肚子,便开始奔跑起来,速度不快,文修祺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

    可出了城门后,杨语就如离弦的箭冲出去,文修祺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立马去追。追是不可能追上的,驿站的马能和杨语的爱马比吗?然而对此,杨语似乎没有觉悟,嘲笑道“不过如此。”

    “……”压下心底的无语,淡淡回道“自是无法与将军相比。”

    “啧,甚是无趣。”杨语无聊的转过身,不由暗自腹诽:天下读书人都是这般无趣,谁规定正人君子就要是书呆子?若是都如文尘那样活络,准确的说是假正经,那才有趣啊!

    文修祺跟着杨语进军营,杨语稍稍收敛了在外放浪不羁的形象,挂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马儿慢慢踱步。所过之处,士兵向杨语行揖礼后,便偷偷打量文修祺。

    紫色官袍的小白脸官员,没人去想这官员从何而来,也没人去想这官员来这做什么,大家的脑子里第一时间想的是:这小白脸真俊,是将军的胃口。

    到了军事楼,杨语叫来费新东,指了指文修祺“王城来的文侍郎,带他到各处看看,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转头又交代李智辉,“给他安排住处,到饭点亲自去请。你怎么照顾我的,就怎么照顾他。”

    说完,便独自上楼找苍恩去了。李智辉看着杨语的背影摸摸后脑勺,又看了眼文修祺,随后与罗刚对视,仿佛再说“将军不是最喜欢小白脸吗?怎么对这位如此冷淡?”

    罗刚眨了眨眼,李智辉心领神会,这位文侍郎没有之前那位好看!

    文修祺选择性眼瞎,当做没看见。若是以前,文修祺会觉得这两人是故意光明正大的挤眉弄眼,为了刁难自己。但是经过杨语这一出,文修祺就觉得杨语包括杨语身边的人,或许都缺心眼。

    他会这么想,是因为从小生长的环境就是虚伪的,阴谋诡计甚多,虚与委蛇是常态。每个人的脸上都有厚厚的面具,端着尊贵与礼仪,从不撕破脸皮,私下却杀人放火都来。

    对于一个看多了阴谋的人,突然身处阳谋的环境里,突然间就不知如何应对。文修祺暗自心惊,幸好接受过良好的素质教育,秉持着沉默是金、云淡风轻的道理,才能泰然自若。

    罗刚是个沉默不言的导向,文修祺是个沉默是金的侍郎,两人一路沉默的从操练场到厨房,到战马区,一路无言。直到李智辉的到来,这才打破沉默。

    坐到饭桌前,文修祺看着一桌两个清炒小菜,一盘鱼,连个汤都没有,依然觉得杨语还在刁难他。端起旁边连茶叶都没泡的水,喝了一口,温水。

    从小到大没受过如此待遇,不要求四菜一汤,但是也得礼貌性的先问问有什么忌口吧?哪怕准备个热茶,也不至于这么寒酸。用清炒寡水招待一个朝廷监察官,就算是谢正成那样的清官,也不会这么做。

    抬起头看向另外两人,都在看着自己。文修祺不动声色拿起筷子,那两人也跟着拿起筷子,还算有尊卑礼节。然而下一秒,文修祺决定收回礼节二字,实在是没吃相。

    夹起面前的青菜炒菇,递进嘴里,嗯…菜不可相貌,味道不错,此菇鲜美。只是刚吃没几口,文修祺就发现突然安静,一抬头,发现那两人已经吃完了,大眼瞪小眼的盯着自己。

    “……”文修祺轻轻放下筷子,漱完口,慢慢轻拭嘴角,这才开口问“两位有话?”

    两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茫然。双双摇头,异口同声“没有。”

    房间陷入一片死寂,在官场如鱼得水、抄了十几名贪官的文修祺,遇到了官途的第一个坎。文、武果然天生相克!简直无法沟通!如此聪明的人身边怎么都是这种不会做事的愣头青?带这样的人去王城,只怕不出十天,就把整个王城的达官显贵都得罪个遍。

    最后还是李智辉问道“侍郎不吃鱼吗?”

    不是不吃鱼,而是不吃没挑刺的鱼,有损斯文。文修祺只能找个借口“抱歉,水土不服,沾不了荤腥。”

    “那我再给你拿个馒头吧。”为免让人觉得太寒酸,李智辉又道“军中规矩,过时不候,现在馒头还不一定有。”

    “无妨。”

    “晚上回去再多吃点补补吧,军中纪律森严,做什么吃什么,没有小灶。”

    “杨将军也不例外?”

    李智辉摇摇头,“将军当然不一样了。”话落,文修祺自觉了然,流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李智辉拍拍胸脯道“将军有我,我会为将军准备温度适宜下口的温水。而且将军不喜喝汤,每次都是我替他喝。”

    “……”文修祺这才注意到李智辉的桌上有两个汤碗。文修祺突然就想到早上杨语说的话,‘你怎么照顾我的,就这么照顾他。’从某种意义上说,李智辉做的没有一丝纰漏。

    一直沉默的罗刚在此时起身,“侍郎需要午休吗?”

    “无需。”

    “那便继续吧,只剩兵库和粮仓。”

    粮仓不大,因为此处离城内不远,大粮仓在城内,此时没有战乱,只需隔几日去取粮食即可。“西南已有一年之久没有战乱,还没有遣散部分将士吗?”

    闻言,罗刚思索了一下,反问道“关于此事,将军曾上书到王城,你不知道吗?”

    文修祺还没来得及细想,罗刚便继续道“月安人狡猾,这才第一次用交易法休战,短时间内定然要继续防范。不过养着十万将士的花费巨大,所以将军便将十万将士拆分为十二组,轮流去开荒种地,一月一换。这样既能保证吃食,也能保证将士的战斗状态。”

    “粮草这一笔开资可以补贴到军饷里,此事将军和谢知府详谈过,你可以去询问他。”

    兵库在军事楼下面,刚打开门的那一瞬间,一阵冷风带起发丝,文修祺颇有些震惊。这些兵器按类分放,摆放整齐,干净无尘。曾经在各地也见过兵库,只是从来没有如此整齐整洁的。

    也不是说其他地方的兵库就脏、乱,而是兵器不一样,这里的兵器有磨损、刮痕,但是干干净净。而其他地方的兵器,干净的就如未使用过,散发着冷冷的寒光。或许,如不是他去监察,那些兵器上都会蒙上一层厚厚的灰尘。

    走到一处架子前,文修祺怔怔的看着眼前叠的整整齐齐的披风,问道“可以看看吗?”

    “自便。”

    文修祺拿起一件披风,布料轻便,宽大的袖子裁缝的很好。据了解,北原军曾申请过披风,朝廷没批,所以北原军要么随便扯一块布往身上一披,要么只穿盔甲上阵。

    而西南军竟有如此储备,文修祺不禁揣测,皇上到底是信任还是不信任?若是不信任,为何会批那么多银钱?

    “布料是将士们自己做的,趁休沐时带回家,由亲人缝制。”杨语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走到文修祺身旁,又拿起一件披风,指着针线道“每一件针脚都不一样。”

    文修祺幡然醒悟,心中暗叹,难怪皇上对杨语颇为忌惮,原来西南军自给自足到如此地步。不缺粮不缺钱,任何东西都能自给自足,而且还与敌人做起交易,这样一个年轻有为、有谋略又嚣张的将领,任谁都会怀疑他有狼子野心。

    “看来你是什么都不知道。”杨语将披风叠好,放回原位,淡淡道“原以为你年纪轻轻就能成为礼部侍郎,应当是个细致的聪明人,直到今日早餐,我都是这么认为的。”

    抬眼看向文修祺,眼中颇有几分嘲弄,“我还以为你到南境后东奔西跑的在忙活什么,原来什么也没搞清楚。”

    文修祺面色不变,内心却不平静。本就因为有个御史大夫的爹和礼部尚书的舅舅,被人说走后门,这几年他一直奔波各地,就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如今被杨语这么一说,直接否定了他的实干才能,他还没话能反驳!

    到了南境,确实是经常向谢正成了解南境各中情况,但军中的情况一向是机密,不能随意打探,文修祺也就没有向谢正成询问过。而他来找杨语,就是为了要探访军营,否则直接宣读圣旨将人带回去得了。

    经过‘拜访’试探,知杨语是个盛气凌人的性子,也知他是个聪明人。所以文修祺没有直说,就只想看看杨语会不会带他到军营,若是装聋作傻,定然有鬼。

    文修祺能做的很有限,既没有人手供他差遣,也没有暗卫替他侦查。皇帝只给了他圣旨,让他把人带回去,至于南境个中情况,是文修祺自己想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其他发现。如今被杨语这么说,也只能哑巴吃黄连。

    经此一事,文修祺才觉得杨语此人可怕之处,那就是所做事,都让人觉得光明坦荡、有规有矩,完全抓不到什么缺点把柄。

    但这同时也是缺点,王城没有明账,若杨语秉持自己眼高于顶、睚眦必报的风格,那么王城的规则会很快将他踢出局。而他这一去,皇上是不会再让他回到南境,若是王城又容不下他,最终的结局可想而知。

    想到此,再拖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什么也查不到,还受一些莫名其妙的气,文修祺也不跟杨语兜圈子,当即掏出圣旨。谁知杨语一把夺过圣旨,道“圣旨我接了,就不辛苦侍郎宣读了。”

    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文修祺面上的波澜不惊差点绷不住。放肆,太放肆了!竟敢藐视圣旨!

    收回手,随即立刻调整好心态,目光沉沉看向杨语,冷声道“将军到了王城还会如此行事吗?”

    杨语昂起下巴,掷声“会。”

    “那下官,拭目以待。”看你如何自掘坟墓,死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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