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山间云雾缥缈,鸟啼清脆。天边刚露出日头,微弱的光影渗进林中。

    躺在树干上的文尘缓缓睁开眼,缓了会儿从树上一跃而下。盖在身上的披风蒙上一层密密的水露,随手一拂,披在身上,开始乔装打扮,从林中出来时,俨然变成一个小商贩模样。

    在文尘狼狈之时,文修祺穿上了紫色官服,仪容仪表整整齐齐,就连发丝都透着一丝不苟。而后驿站安排好马车,行至安南王府。因着提前送了拜贴,总管邓境已经率人在门口侯着。

    马车停下,邓境不慌不忙的迎上去,假笑客气道“文侍郎突然造访,府上没来得及准备,还请侍郎包涵。”言下之意是你懂不懂规矩,一大清早送拜帖,不到晌午就来了,我安南王府岂是你想来就来的?

    “无妨,是我唐突冒访。”文修祺神色淡淡,没什么情绪,仿佛没听出邓境的暗讽。

    “真是不凑巧,这拜贴送来的时候,将军已经出府了,今日只怕见不到将军了。”

    “将军繁忙,我在此等候。”

    “将军忙起来,不知何时才回来,侍郎还是先回吧。”

    文修祺抬头看了看安南王府的牌匾,不再说话,走了几步站在侧边,“我在此等候将军。”

    “府内还有事物需要小的安排,小的就不在这叨扰侍郎了。”说罢,邓境转身进了府中。

    庞一保站在文修祺身后,愤愤道“公子,安南王府也太嚣张了!简直无法无天!”按常理来说,主人不在家,也该把客人先请进去好生招待才是,哪有把人晾在门口的道理?

    “一个下人都敢对王城来的官员这个态度,他杨语不得目中无人?难怪皇上要召他回去。”

    “住嘴。”文修祺横眉轻斥,“在王城,拜访爹爹的,谁不是提前三日就送拜帖的?”

    “大人的身份,岂是杨语能比的?”

    “在外面久了,愈发没规矩了。这是南境,他是正二品官员,骠骑将军,居安南王府,别说是我,就是爹爹来了,也得提前送拜帖。”

    “可这……”庞一保还想说些什么,突然反应过来,睁大眼睛,小声道“公子是故意的?”

    文修祺没说话,庞一保这才明了。这是想看看杨语的态度,初步判断他的为人。然而庞一保怎么都没想到,杨语此人不是嚣张,而是猖狂,近傍晚时分从府内出来,看都没看文修祺二人,直接骑马而去,留下飞扬的尘土。

    对此,邓境敷衍道“将军在后山练武,小的以为不在府内呢。这不,军中有事,将军这才从后山出来。侍郎还是先回去吧,将军今晚应该是不回来了。”

    “嗯。”文修祺应声,上了马车。庞一保立刻怒道“公子,这不是辱人吗?根本没人进去通报!而且能有什么大事,急到跟你打个招呼的时间都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月安人来犯了。”

    “下去。”文修祺冷冷的盯着他,“等你领悟了什么叫祸从口出再回来。”

    庞一保立马噤声,跟在马车后面默默往回走。在王城时,还是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的。跟着文修祺在各地久了,被各地官员捧着、敬着,到了南境,没人巴结伺候不说,还遭到了冷板凳羞辱。这落差,一时间让飘飘然的他忘了规矩。

    就算杨语只是个养子,可他毕竟手握十万兵权,如今也是因为皇上忌惮,才让文修祺来召他回王城。就连皇上都忌惮安南王府,他们又算什么呢?

    此时回想起来,刚刚自己说的那些话,若是隔墙有耳,被杨语得知,按照他现在这狂妄的程度,就是要杀自己,公子也是保不住的,说不定还会连累公子。

    擦擦额头的冷汗,一直到天完全黑了才到驿站。低着头走到文修祺面前,“公子,我知错了。”

    “再犯就不要跟着我了,留在家中。”文修祺头都没抬,端正的坐在书案前看书,兵书。

    第二日,太阳刚升起,文修祺已经站在安南王府门前了。邓境依然是走个过场,只说杨语不在府中。文修祺就这么连着三天,站在安南王府门口,连安南王府的水都没喝到一口。

    直到第四天,邓境连过场都不走了。文修祺和庞一保就这么干站着,庞保扬问道“公子,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快了。”

    晌午时分,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带来的灰尘一如出府那日。杨语高坐于马背之上,文修祺立马上前,“下官参见杨将军。”

    “怎么在这站着?”杨语跳下马,把缰绳扔给府内的小厮。

    “……”庞一保一口气哽在喉咙,好意思问?

    “下官在此等候将军。”文修祺的语气四平八稳,不见一分情绪。

    “哦?”杨语微微扬了下眉,“拜贴是你递的?”

    “是,下官唐突。”

    杨语没接话,兀自进了府里。直到背影消失,庞一保忍不住怒道“公子,他就算再猖狂,不看在老爷的份上,也得想想是谁派你来的 !他怎么敢?”

    话音刚落,邓境带着微笑从府里出来,“还请侍郎莫怪,王妃身子不好,不待客。前几日将军不在家,小的不能做主。方才将军接了拜贴,请侍郎进府。”

    文修祺喜怒不形于色,脸上始终看不出来情绪,不耐、愤怒,通通没有。邓境暗自咋舌,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城府,看来那王城真不是人待的地方,我们将军这么真性情的人在那可怎么办哟。

    看着前面突然叹气的邓境,文修祺直视前方的眉眼终于转动,看向邓境问道“不知总管为何叹气?”

    邓境看了他一眼,没有立刻回答,走出几步,才突然道“将军马上就要离开了,不知何时再见。”

    “??”庞一保震惊的看向邓境,犹如听到了什么惊天大话。这是可以直接说的吗?

    而文修祺,也是罕见的没有立刻回话。还好,没走几步就到了厅堂,话题也就戛然而止。

    文修祺对此陈设毫不意外,各地所有官员得知他去的时候,都会布置简朴,装作清正廉洁的样子。不过,目前看来,杨语不像屑于搞这种表面样子的人,况且,安南王府赏赐不少,就算摆出来,也没人会质疑什么,何必多此一举呢?

    对此,文修祺没有过多纠结,对杨语行揖礼,“下官吏部侍郎文修祺,参见将军。”

    “坐。”杨语懒洋洋的靠在太师椅上,见文修祺坐下,便坐起身,直直的看着文修祺,问道“你有个弟弟。”

    主仆二人皆是一愣,庞一保单纯些,只是愤怒。这人耍威风给他们下马威就算了,怎么也没想到还那么狗,哪壶不开提哪壶,专挑羞辱人的话题!好端端的提那个晦气的庶子干什么?

    文修祺想的就复杂了,杨语绝不会无缘无故提起文尘,文尘名声远播的原因有二,一是身份,二就是样貌,而杨语声名远播的原因其一就是龙阳之好。

    作为一个有能力的人,不需要上面的人把话说明白,也要知道自己该干哪些事。皇上虽然只让文修祺把杨语带回去,但他不能就只是把人带回去。西南的政治、经济、民风情况,西南军的情况,杨语的为人,都是他需要搞明白的。

    其中尤为重要的一点就是,杨语到底是不是只喜欢男人。文修祺不知道他问这话是何意,只是淡淡回应“是。”

    闻言,杨语细细打量文修祺,浓眉大眼,一派正相。似是连月的奔波,文修祺的下颚瘦的有些锋利,眼中沉寂,平古无波,只有经过他允许的情绪才会出现在眼中。

    整个人散发着清冷疏离感,兄弟两的清冷疏离感完全不一样。文修祺是真冷淡,冷淡中透着上位者的优越感,平等的看不起所有没文化的人。文尘么,据目前来看,装的,至于本体,大概是恶劣的撒谎小混蛋。

    而文修祺,即使被杨语肆意打量,也毫无情绪,保持毫不在意的君子风度,倒是旁边的庞一保,气的捏紧了拳头。

    从上到下,从下到上扫视一圈,才幽幽的吐出一句“今天我累了,明日再来。”

    “是下官叨扰,明日再来拜访,下官告退。”

    出了安南王府,主仆二人一路没有言语。庞一保憋着气,到了驿站才发泄出来。“公子,他有礼数吗?官大一级也不能如此羞辱人!跟那个庶子一样,低贱,毫无礼数。即便冠上得体的身份,也遮掩不了骨子里……”

    后面的话在看见文修祺冰冷的眼神时戛然而止,顿时想起三日前,连忙跪下,“公子,我错了。我也是太生气了,你在府外站了三天,他连个借口都不找,还当面提那个庶子羞辱你……”

    “从今天开始,你就留在驿站,不用跟着我。回家后,自己去领罚。”

    庞一保张了张嘴还想辩解什么,见文修祺一脸疲惫,到嘴边的话又咽下去,讷讷道“是。”

    庞一保走后,方才还烦躁的气氛烟消云散。愣愣的坐在案前,说不气是假的,气的不是站那三天,也不是气他提了文尘,而是他肆无忌惮的打量。有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无力感,这是他顺风顺水的日子里,第二次受挫感到无力。

    这种无人可以约束的戏谑眼神,他只在一个人眼中见过,当朝宰相崔砚宁。可又有所不同,崔砚宁是当朝第一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皇帝不理朝政,全权交给他,他就是王城的“土皇帝”,就连皇子,都各个巴结他。

    所以,崔砚宁是处于上位者的桀骜,睥睨天下,平等的瞧不起任何一个人,所有人都是他脚下的蝼蚁。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他的心底深处,或许连皇帝都瞧不起。若不是皇帝平衡之术操控的好,文修祺合理怀疑崔砚宁早就上位了。

    而杨语则不同,他的戏谑不是处于上位者的姿态,今日他就算只是个无名小卒,他也会用这种眼神打量你。可能就像庞一 保所说,就是单纯的没礼数。

    但无论是哪种,都不是明智之举。杨语虽猖狂,却很聪明,如此狂妄,对他没有一点好处。在朝中树敌,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居功自傲、目中无人,这无论如何也不是他现在该有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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