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烂漫,却不散漫,各有各事,一切井然有序。
为躲避米清再次找上门来上演惹人笑话的‘争夺戏’,文尘直接带着野炊的家伙到山野间游玩去了。
而杨语似乎忙了起来,又似乎应了传言中喜新厌旧,好些日子没去迎风楼。米清虽着急,却不敢到府上找人。外人皆传杨语宠他,可却不知其中细节。
一年了,杨语至今没有碰过他,只是经常来看,花钱捧,从不曾留宿过。反倒是象姑馆,听说留宿过。米清不是没想过用身体留住杨语,当时杨语是怎么说的?
“本将军花钱捧你,是可怜你,是这幅皮囊抬举了你。”杨语随手拿起桌上的笔,挑起米清下巴,把他越来越低的头抬起来,逼迫他对视。嘴角带笑,眼中无情,道“一介戏子,还不配碰我。”
这话直白,不留情面,那无波无澜的眼神,就犹如看一只蚂蚁一样,给米清留下不小的阴影,后来再也没敢僭越过。
所以象姑馆的传闻,米清并不信。自己虽是身份卑微的戏子,却是个清清白白的身子,那象姑馆都是低贱的男妓,杨语怎么可能让他们碰!
倒是这个不知从哪突然冒出来的‘月光公子’,不声不响的住进安南王府,各种消息还是从安南王府传出来的!米清揣测那人身份应当不算高位,哪个好人家贵公子给他当娈童?
本来只以为又是传言,见到本人之后,米清实在无法安心。此人长相极其俊美,俊容颇有攻击性,能紧紧霸住人的眼球,扑面而来的张扬,带来的强烈视觉冲击,让人见过一眼,就再也忘不掉。
事已至此,靠山不见踪影,情敌不知所踪,米清就是想有什么动作,也无处可动。于是,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平静的过去,直到又一个外来人,打破宁静。
文家嫡长子,文修祺,在昌州刚办完公务,正收拾行李准备回王城复命,赶巧似的,王城的圣旨来了。于是,调转马头,带着圣旨往南境方向来了。
即使连日奔波,文修祺依然风度翩翩,一身紫色官服整整齐齐、服服帖帖,仪容仪表一丝不乱。行至城门口,检查通关公文,城门守卫跪地迎接。
“带我去府署。”文修祺嗓音低沉,都城高官的威压霸气外露。
城门守卫带着一行人,从西南街道一路疾驰而过,只留下一道紫色虚影,众人还没来得及看清马上人的模样,吃了一嘴尘土。文修祺来的突然,到了门前,知府还在里面办公。
城门守卫与跑上台阶,与府署衙役说明情况,衙役看了一眼高坐于马上之人,明晃晃的紫色官服,连忙跑进去报告。
官居九品以上青色官服,官居七品以上绿色官服,官居五品以上红色官服,官居三品以上紫色官服。整个南境,只有安南王能穿紫色官服,但他在南境从来不穿官服,或者说,他在南境的日子少之又少,几乎没人见过他。
南境的一把手是知府谢正成,正四品官,西南大大小小、方方面面都是他做主。可以说知府这个官职,就是土皇帝,特别是南境这天高皇帝远的种偏远之地。
没一会儿,从里面跑出来一个清瘦的中年人,一身红色官服松松垮垮,并不合身,衣服颜色也不太亮丽,似乎有些发色。跑出来之后,看了一眼文修祺,往地上一跪,全府署的人都跟着往地上一跪,然后鸦雀无声。
因为,谢正成方才没看清公文上的字,不知道这是哪位大人。跪在地上脑子空了一下,但下一秒,立马反应过来,喊了一句“下官参见大人。”
文修祺这才从马上下来,扶起谢正成,“谢知府请起。”
“不知大人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谢正成说话倒是有礼有节,又不卑不亢,不似各地的老油条,虚伪谄媚。
“无碍,是我来的突然。”
谢正成看文修祺嘴唇干巴,将人带进厅堂,倒上一杯热茶,文修祺端起小啜一口,而后一饮而尽。谢正成给他续上,文修祺谢过便道“我在昌州,临时接到皇上旨意,匆忙而来。”
“是,您有什么地方需要协助,尽管吩咐,下官力所能及协助您。”
文修祺点点头,端起杯子喝了半杯,抬头环顾四周陈设,整洁、简洁。花瓶都是小摊上随处可买的普通瓷器,屏风也是普通实木,常见且不值钱,还有不少地方都有磕碰残缺。
整个堂内的陈设,最值钱的恐怕就是这套茶具。上好的羊脂玉,通体浑厚雪白,对着光莹透纯净,毫无瑕疵,手感极好。茶叶口感清甜纯净,回甘馥郁悠长,是稀有的普洱茶,而且是上好的黄片,有市无价,千金难买。
“这玉杯,倒没辱没了这茶。”
“都是安南王府送来的生辰礼,不好推辞。”谢正成回答的坦荡。
“用心了,看来谢知府和安南王府关系匪浅。”
“正常来往,公是公,私是私。”
“有多少公?有多少私?”文修祺嗓音不似方才暗哑,淡淡的语气没什么压迫感,却每句话都充满询问。
“向外抗敌时为公,面上人情往来为私,仅此而已。”谢正成对答如流,毫无心虚作假。
文修祺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挑开话头,起身道“谢知府先忙,我就不打扰你办公了。”
“是。”谢正成跟着起身。
“不必送了。”
“是。”
文修祺走后,谢正成忙问“方才公文上写的是什么?”
“?”衙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您老不知道对方是谁,还能聊这么老半天?“吏部右侍郎,文修祺。”
“是他…”谢正成喃喃自语,杨语到底还是年少轻狂,锋芒太盛。上一个少年得志的人,坟头草已经…或者说,没有坟,不知名的乱葬岗草都长疯长了。
在别的州县,各地官员都会为文修祺置办好衣食住行,没想到到了这南境,还真没人管他,只能到朝廷设下的驿站住下。
不过这南境驿站的设施倒是比别的州县齐全,条件也不错,地理位置好,既不吵闹,也不会太偏。房间干净通透,能晒到太阳,打开窗就能看到院子里的四季桂,香甜怡人。吃饭时都配有桂花酿,无需多问,当是用院子里的桂花自己酿的。
吃饱喝足休息好,第二天,文修祺穿上常服,一身白衣走在人群中引人注目,频频收到陌生的打量目光,打量完还要窃窃私语。文修祺走到迎风楼,进去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
掌柜的一眼就看见气度不凡的文修祺,纳闷最近怎么这么多优质的外乡男往西南跑,再这样下去,米清失宠了,还怎么在南境立足?还怎么挣钱?
开门做生意,来者是客,掌柜的也不能去赶人。况且,杨语已经有时日没来了,估计这几日都不会来,就也随他去了。
文修祺只坐了一会儿便离开,茶水一口未动。随从庞一保问道“侍郎,为何不见见那戏子?”
“只怕要亮明身份才能见他。”
“他一个卖艺的那么大脾气?”
“有人护着他,拿乔而已。”
庞一保嗤道“不知天高地厚。”
文修祺没再搭话,和庞一保在驿站牵了匹马,两人一路沿着各山庄转了个遍,直到天黑。看着大片的茶山、中药种植和粮食种植,庞一保感慨道“真是壮观,比画卷还美。”
所有人有条不紊的做着自己的事,在田野间劳动时有说有笑,当晚霞映在眼中时,便结束一天的劳作。有的人往家走,有的人到街道找个小馆,或三五人结伴往酒楼走。
街道各拐角有各种各样的表演或游戏摊,吃完饭可以在此消遣,也有人带孩子出来看个热闹。一派温馨和气的氛围,比起王城附庸风雅的攀比,这里实在是让人愉悦轻松。在这里仿佛没有高低贵贱,不论是谁碰到一起都能和乐融融的聊几句。
白日在府署通报的衙役,此时穿上便装带着老婆孩子逛集市,一路走来所有商贩与行人都会跟他打招呼。左一口小蒋,右一口毛子,完全没有官民阶级之分,这在其他地方,是极其少见的。
“侍郎,此地真是与别处不一样。”庞一保有些怔愣。
文修祺没有说话,都不用做暗访,这一天之旅足以说明此地官民关系融洽,好官才有好民风。但文修祺此行的目标不是知府与各县官,而是安南王府与杨语。
他查不了军营,但可以从财政入手。古往今来,造反与谋反除了要有兵,还要有足够的资金。但依文修祺现在对南境表面的了解,账上大概是没问题的。首先每年的税收很高,这样的偏远之地居然是交税最高的地方。
文臣当道,对武将、军队缩衣节食来赈灾的情况下,或者可以说是文臣对武将的打压,只有杨远镇守的国防边境和杨语的西南军开销如初。
国防边境是绝对不能缩减的,与霄国割分中原土地的凌国一直虎视眈眈,稍有不慎,恐怕就要有一场可能灭国的混乱大战。所以,国库再拮据,也不会拮据了国防兵,只会从北原军和镇远军缩减。
而安南军则是因为这两年打了胜仗,再加上西南本土经济发达,资金和粮仓储备充足,完全供得上安南军的开销。南境自然资源好,农牧、手工全方面发展,不知不觉竟吸引了不少难民在这安家置业,所以经济一年比一年发达。
这些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经营起来的,一切好转是从杨远被封为安南王赐封地时经营起来的。
二十年来,无论换过几个官员,都没有垮下来过,即使有一些没有真才实学,为了来镀金的官员,也都没有让安南的发展垮下来过。这其中有什么猫腻或是玄学,不得而知。
现任南境知府谢正成,是从整个霄国官员中挖出来的一个怪人。当官数十载,最高职位都只是个知县,就这政绩,还是文舟言保下来的。
因太过刚正不阿,无论到哪个地方当官都不被上司和下属待见。从不虚与委蛇,也从不随波逐流贪污受贿。平日更是没少得罪人,在官场沉沉浮浮数十年,要不是文舟言,现在都不知道死在那个角落了。
他能来南境做知府,也是文舟言的举荐。霄国各地官员都深知谢正成的秉性,所以,说他会跟别人勾结,这大概率是不可能的。
今日亲眼看过南境的民生,文修祺也只能从财政上找突破口,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指向安南王府。父亲也曾说过谢正成是可信之人,想要短时间内查清安南王府,还真需要谢正成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