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黑糖珍珠奶茶。
——备忘录03
那天饭局过后，谢慕再也没见过云霓。有些人如果没有特意去找机会遇见，好像就再也不会重逢了。
日子一日复一日，音乐节的选曲没定，前面答应下来的邀歌也没完成，工作上推脱不掉的酒局不得不去……谢慕一时之间没空去想其他的事情。但口袋里一摸就有的彩虹糖，家里房门紧闭的储藏室，那个国际中转中心寄回的包裹，咖啡杯中溢出的咖啡，弹错的琴音，下意识开去演出中心附近公园的路……日子好像就那样了。
李姚自那次饭局之后总感觉察觉到了什么，本想找个时间好好盘问谢慕一番，可没想到他姐和姐夫为了享受二人世界的甜蜜旅行，把照顾女儿的艰巨任务光荣交给自家弟弟，李姚是想甩都甩不掉。
谁能想到辅导一个一年级作业会让人如此崩溃！在李姚第n次教小侄女4+3=几时，终于忍不住了，即将爆发的狂吼被强压下去努力化为一个看上去还算是和蔼的笑，声音在咬牙切齿中听着极其别扭，“圆圆，你想不想去找谢慕叔叔教你，顺便让他做饭给我们吃，你想吗？”
小丫头原本正在苦思冥想着4+3=几，一听见谢慕叔叔几个字立马来了精神，不用李姚帮忙自己先开始整理东西，语调兴奋，“好啊，我也想去找谢慕哥哥。”
小丫头是个十足的颜控，小时候见过谢慕，每次见他都喜欢黏着他，而且不喜欢听李姚的叫叔叔，在她看来长得帅的一律都叫哥哥。
等谢慕穿着舒适的居家服打开门时，便看见一大一小在门口乖巧地等着，李姚似乎料到谢慕家中可能已没有什么食材了，为了不饿死自己和小侄女早在来得路上自备了一些食材，而圆圆则背着书包一见谢慕就甜甜地叫哥哥。圆圆梳着两个可爱的麻花辫，圆溜溜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来之前换上了最喜欢的蓬蓬裙，俨然是一个甜美可爱的小宝贝。
谢慕心下软了几分，将人牵进屋内，蹲下来为她换鞋，声调放柔了几分，“圆圆，你怎么来了？”
其实谢慕对小孩谈不上有多少喜欢，可耐不住小丫头既会缠人又会哄人，每次见着了都会悄摸地把自己最喜欢的糖果塞给他，还让他不要告诉别人，李姚家里都知道小丫头最护食，那糖果小丫头自己都舍不得吃却能送他。
渐渐的，谢慕心也软了下来，对李姚家的这个小侄女时不时会送些东西给她，有时小丫头由李姚照顾时自己也会帮忙去接送几回。
“我想吃你做的饭啦！”
“慕哥，我就知道老爷子让你去的相亲你又没去。这不我带着圆圆一起来找你蹭个饭，食材你放心我们来的路上都买好了。”李姚跟在后面自觉换好拖鞋，拎起买好的东西往厨房走。
谢慕帮小丫头换好鞋子，转头看了一眼李姚手中的袋子，声线变回惯有的冷淡，“你倒是什么都知道。”
“哥哥相亲是什么意思啊？”
李姚放好东西从厨房探出头抢先一步告诉圆圆，“相亲就是谢慕叔叔要给你找个漂亮姐姐。”
“真的嘛？”圆圆如同葡萄一般水灵的眼睛透着期待。
“没有，别听你舅舅的。”谢慕冷冷地撇了李姚一眼，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你妈是不是又把你抛下自己去旅游，家里没人做饭给你吃了。”
圆圆连连点头凑到谢慕耳边，说着李姚也能听见的悄悄话，“哥哥，舅舅做的饭太难吃了，他还给我吃不健康的外卖，不好吃。”
谢慕摸摸圆圆的头，眼神轻柔，“哥哥给你做好吃的。”
吃完饭，洗碗这项重任自然交给来蹭饭的李姚身上，谢慕陪圆圆坐在客厅写作业。小孩子年纪小，集中注意力的时间并不长，写一会儿作业，想起一点事便会和谢慕分享。
“哥哥，我最近新学了一首大提琴曲，你什么时候听我拉一下啊。”
“哥哥我们学校新来了一位音乐老师，她也会拉大提琴而且人特别温柔漂亮，我好喜欢她。”
“哥哥你如果要找漂亮姐姐，要不要找我们的音乐老师，她也没有男朋友，在，在……”
“我想起来了，和哥哥一样在相亲。”
谢慕把圆圆前面写完的作业检查了一遍，错的都用铅笔圈了起来，那年校庆舞台上只有一束光打在上面，女孩一袭黑色精致礼物，悠长的琴音缓缓从大提琴琴弦上流出，渐渐吸引了所有人专注、欣赏的目光。
“哥哥你怎么不理我了？”圆圆握着笔，不解地抬头望向谢慕。
谢慕的思绪被稚嫩的童声拉了回来，变得严肃起来，“小孩子家家的平时别听你舅舅随便说的，哥哥不找。”
“音乐老师在学校里教你拉大提琴了？”
圆圆摇摇头，“没有，她教我们唱歌，有时候也会放电影。大提琴是我和老师聊天的时候说我会拉，她才说她以前也是学大提琴的，只不过现在不拉了。”
“哥哥你明天能来接我放学吗？”明天应该轮到音乐老师送放学，圆圆怕谢慕不答应，拉着谢慕撒娇，声音软软的，“哥哥你来接我好不好嘛，我上一年级开始你都没来接过我，以前幼儿园的时候你都来接我的！”
正巧李姚也从厨房洗完碗出来，一听小魔王主动要求谢慕去接，连忙堵住了谢慕后面所有要推脱的话，“好啊，当然好，慕哥你明天放心去接圆圆，工作室的事都有我呢，音乐节选曲都定下来了，我去盯他们练歌。”
“好。”在圆圆满是期待的眼神中谢慕终究败下阵来，“但是刚才写错的地方要订正。”
圆圆刚呼出口的兴奋半路转为哀嚎，“啊，哥哥你这样一点也不帅了。”
隔天到了接送时间，李姚掐着点赶紧把谢慕赶出了工作室，美名其曰圆圆想要谢慕做学校门口第一个接她的人。
谢慕来的路上不忘昨晚圆圆的交代，买了两杯黑糖珍珠奶茶拎在手中，但唯独忘了一样小姑娘鬼灵精的非得要他打扮的帅气点，谢慕只穿了件低调的灰白拼接短袖和宽松休闲牛仔裤，脚踩一双黑白配色的限量板鞋。
可尽管穿着简单但身姿颀长，样貌冷淡出众的男人在学校门口一堆接小孩的家长中依旧出挑打眼，站在他身边的家长忍不住悄悄打量猜是哪一年级的家长，怎么从来没见过。
谢慕耐着性子，一边散漫地刷着手机，一边时不时望向门口留意着小丫头的班级，直到圆圆说的班牌出现了，谢慕才收了手机，视线略过班级的前头，小丫头从前为了能够第一个看见谢慕，在放学时每每都排在第一个，今天谢慕在前几排寻了好几遍都没见着人影。
等到班级队伍的最后一排慢慢走到门口，小小的人儿洋溢着甜甜的笑，亲昵的拉着一个人走了出来，看见了他高兴地向他招招手，大喊，“哥哥！”
谢慕刚微微扬起的嘴角却在见着人的那一刹那愣住了，圆圆迫不及待地牵着那个他不再妄想的人毫无征兆的闯入他的视野，他听见了猛烈的心跳声混杂着欢脱的脚步声、熙熙攘攘的人流声音。
“原来是你谢慕，圆圆一直和我说她有个无所不能，会唱歌的好看哥哥，今天要来接她，她一整天都很高兴。”云霓牵着圆圆随她到门口，见来接她的是谢慕，有些惊讶。
谢慕在开口之前迅速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他没想到云霓回国之后竟然做了圆圆学校的音乐老师，“嗯，李姚在工作室忙，今天我来接圆圆。麻烦你了。”
“李姚？”云霓问。
“霓霓老师，李姚是我舅舅。”
“这样啊。”云霓恍然大悟，怪不得能见谢慕亲自来接人，“对了，今天圆圆很厉害，她通过了平嘉音乐节的面试，我和她妈妈打了电话，她妈妈同意她去参加的。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圆圆和其他面试通过的同学放学之后可能都要留下来训练，由我和另一位老师陪着一起。”
“后面是你来接圆圆吗？”
谢慕牵着小丫头，把买好的奶茶先递给圆圆后抬眸对上云霓柔和的目光，鬼使神差地应了下来，“嗯，李姚脱不开身，后面我来接人。”
此刻坐在包厢内好不容易得了空闲，正惬意的喝着小酒的李姚突然打了个喷嚏。
“那行，没什么事我先走了，”云霓蹲下身来和圆圆告别，“圆圆，那老师走了。”
“霓霓老师，这是我让哥哥给你买的奶茶。”圆圆将袋子中的奶茶送一杯给云霓，却被云霓拒绝了。
“给哥哥喝吧，老师先谢谢你啦。”
“哥哥不喜欢喝这个奶茶，哥哥你说对不对。”圆圆摇摇谢慕的手，看向他。
“收下吧，圆圆特意让我去买的。我平常也不喝奶茶。”
云霓推拒不了，向谢慕道谢后便收下了，刚要起身又被圆圆拉住了，小丫头松开了谢慕的手，跑到她身边声音低低的，和云霓咬耳朵，“霓霓老师，我哥哥是不是很帅？他还没女朋友哦！”
乍然一听，云霓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脸热，却也只当是小孩子的玩笑话，“嗯，但是小朋友最好不要瞎想。”
回去路上，小丫头乖乖坐在车后座捧着杯黑糖珍珠奶茶，悠悠地喝着，“哥哥，你和霓霓老师说后面会一直来接我，是真的吗？”
谢慕透过后视镜瞥了一眼后头的人，“当然是真的。你不想哥哥来接你吗？”
“想，当然想啊。”圆圆聪明的小脑瓜一转，圆圆的大眼睛中透着光，“哥哥，那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
谢慕猜不透，小丫头心思活泛，想一出是一出，有时连她亲妈都招架不住，“你什么时候还有小秘密了？”
“刚刚呀。”圆圆特意将声音压低，一只小手半贴着嘴，明明车里别无二人却仍生怕小秘密被其他人听了去，“刚才我给霓霓老师送奶茶的时候，她夸你帅哦！”
小孩子心性大，只听了云霓的前半句，丝毫没听进最后那半句。谢慕握着方向盘的双手突然不知该如何操作了，连面前的红灯变绿灯了，一下子都没意识到，耳边只剩下一句“她夸你帅哦！”。
后车等得不耐了，再不走绿灯就要变红灯了，焦急的摁喇叭，谢慕才缓缓启动打了个方向，开出去后发现走错路了。
“小孩子家家的别成天瞎想。”一阵慌乱过去，冷静下来的谢慕不信云霓会如此说，多半是小丫头自己编的，“以后不能说谎。”
“我没说谎。”圆圆听谢慕以为是自己说谎，板着一张小脸气鼓鼓的。
“那哥哥问你一个问题，你老实告诉哥哥，我就相信你没有撒谎。”
谢慕知晓云霓就是圆圆昨晚说的那个音乐老师之后，惊喜之余又恍惚记起圆圆昨晚说过她的音乐老师没有男朋友，但音乐会那天他确实看见了一个男人。
“你昨天说音乐老师没有男朋友，是真的吗？”
圆圆撅起小嘴，把小脸一扬，“当然是真的。”
“哥哥相信你。”后视镜中的眼尾微微上调，那晚的烟花仿佛在胸腔内热烈绽放，压抑不住的兴奋从嗓音中悄悄泄露。
深夜十八楼的大阳台上没有开灯，谢慕上半身倚靠在栏杆上，如冷玉般的手轻轻晃着玻璃酒杯，酒水混着圆球形的冰块在杯内来回晃动，湿答答的碎发落在前额，身上带着刚沐浴完的清香，未擦干的水珠从发尾滴落，有些顺着精致完美的下颌线条慢慢滑下，及至锁骨，继而隐入薄薄的、丝绸质地的墨色睡袍中。
幽深的眼眸眺望至远处，满目都是宜和江对面繁华的夜景，喉结滚动，杯中的酒被一饮而尽，谢慕拨出了一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