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不是富裕人家，程家奶奶也知道程简森一直以来都对化妆的东西感兴趣，也从来没反对过，但长辈还是希望孩子能好好念书，将来能有更多的选择。
三个人一顿饱饭，云非帮忙收拾碗筷，程简森让她别动他来收拾。
程家奶奶也叫自家孙儿收拾，拉着云非给她拍照。
程奶奶喜穿中式，并且与时俱进，喜欢上网，玩玩短视频之类的，这都是程简森教的。
“飞飞，你有空再把奶奶的照片的变好看些。你电脑搞的那个叫什么，披什么？”
云非蹲在地上举着相机回答：“PS，奶奶。”
“对对，披艾斯。”程奶奶站在窗前熟练的摆pose。
“奶奶你头稍微低点，”云非，“对，就这样。”
她很享受在程家的相处氛围，到程家吃饭是常有的事，程家奶奶喜欢她，更多像是朋友一样相处。加她的微信的时候看她的昵称是‘云飞了’，此后给她发的信息都是叫‘飞飞’二字。
拍照拍着，程奶奶的老姐妹上门喊她去公园跳广场舞。
云非想去和程简森大声招呼就回家，走到厨房门口时，她的脚步又在门前定住。
望着程简森的宽阔的肩，身子微俯，小麦色手臂伸在台池里认真刷碗。
她所知道的程简森，是六岁的时候父母离婚，父亲据说出国了，母亲独身北漂，一年到头几乎见不到人影。他之后就一直跟着奶奶爷爷生活。
程简森的父亲陆康宁是入赘，就随母亲姓程，所以他称呼母亲的父母是叫爷爷奶奶的。
程简森母亲是程奶奶的小女儿，叫程晓沛。
云非见过她，印象里程晓沛是个很有气质的古典美女，只是后来离婚她一个人去了北京，大人们都说程家的晓沛想当大明星。
事实确实如此，程晓沛的身影后来在电视里出现过，演都是小配角。
邻居都会特意去看程晓沛的剧，但程简森是排斥的。
小学四年级那次过年，程晓沛坐着豪车回来过两天，程简森都逃到云家躲着，直到程晓沛走的时候都没见面，听说她又在京市结婚了。
春居巷里人人都说她在京市傍上大款，连儿子都不要了。
程简森五年级的暑假，程晓沛因为拍戏出意外死了，她到死都没能成名。爷爷记性越来越坏，最后确诊为阿尔茨海默。
全家靠着赔款和程晓沛留下的存款过日子，好在还有程晓沛的大姐给的赡养费，远在国外的陆康宁偶尔会寄给程简森生活费，只是从不露面。
程简森和她一样，放长假的时候都会出去兼职。放学、下班都要一起回家。
云非举起相机，在瓶瓶罐罐中的厨房找好构图。
咔嚓。
拍了一张程简森。
程简森闻声回头：“偷拍？”
“光明正大。”云非趁他回头的时候又拍下他的侧脸。
“记得发我。”程简森嘴角勾起，“要原图。”
云非随意道：“考虑考虑。”
程简森假装不满：“诶，你未经许可拍我，让你发照片还考虑考虑。”
云非：“考虑要不要把你p更好看些再发你。”
程简森：“干什么，我不是原图帅哥？”
“我是想营造更好的氛围感。”云非收起相机挂在脖子上，朝他走近，“我想到一个商机，把你最好状态的照片卖给喜欢你的那些女生，你说是不是可以赚一笔？”
程简森看着她‘奸商’的坏笑，听见卖他的算盘，手沾的清水洒她脸上，狠狠道：“你敢！”
云非措手不及，手挡住脸退后几步，继续调侃：“怎么不好了？钱我们四六分。”
她补充说：“你四我六。”
程简森快速冲完池里的最后一个盘，无语道：“滚蛋。”
她本来就是要走，进来和他大声招呼的，捂嘴笑片刻，她说：“那我走啦。”
云非转身离开，程简森还没来得及洗手，就追了出去：“说走就走，你什么时候这么听我话了？好好好，四六就四六！”
她怔道：“我、我开玩笑的，卖照片你还当真了。”
程简森咬牙：“靠。我以为你把我说的滚蛋当真了……”
这有什么好当真不当真的，这家伙也太看轻他们俩的友谊了吧。
云非收回疑惑神情：“奶奶去跳广场舞，我得回家了。”
“我送你。”程简森说。
云非和程简森并肩走，大小巷子交错相通，宽度不算狭窄，只是路灯少又昏暗，更狭窄的小道黑森森的，里面不断传来猫咪的叫喊。
他们早就习惯这样的路况，程简森打着手机的手电筒照明本不够水泥路，居民院外的绿植叶面反射着油光。
“你看点路。”程简森拉了一下低头翻相机照片的云非，避免前方的水洼。
云非朝他温和笑了笑：“我挑些可以的照片，回家用传电脑修一下。”
程简森：“你倒是争分夺秒，云大摄影师。”
“程简森…”
“喊简森啦!”
“好好好，简森，”云非服了他。
程简森：“干什么。”
云非漫不经心：“我们一起上大学呗。”
话落，身旁的程简森没了声儿。
她抬眼看他。
他们恰好走过最暗的一段路，营养不良的路灯发着微弱光芒，印在他的左脸，另一边溺在阴影中。
唇色显得润红，配上他的沉默，真是造物主眷顾的美少年。
“再说。”程简森低低回应道。
虽然记得程奶奶托她的事，但云非不是执意要给人灌鸡汤的人，她找了个话题转移：“你是不是上火了，嘴唇这么显色。”
“嗯，上火了，”程简森略带委屈，“想喝丽姨煮的凉茶了。”
感情这人送她回家，是要上她家白嫖凉茶的，云非眉头一挑：“行吧，谁让我也白嫖了顿程家饭呢。”
萝城的凉茶名字是凉的，实物是热的。到家的时候，陈念丽恰好煮了小锅凉茶，两人赶上了。
云非回卧室坐在电脑前修图，程简森做在她旁边刷手机，陈念丽晾了几杯茶沁心清茶端进来。
程简森立刻放下手机，起身帮忙端到桌上：“谢谢阿姨。”
云非也放下手里的工作，扭过脸去时，陈念丽一把捧过她的脸。
云非反应过来自己脸上应该还是带“伤”的，她没瞒着自己的母亲：“妈，这伤是假的。”
陈念丽眉心深锁，用手语表示：怎么回事？
从小和云非混在一起，程简森早也能看懂她的意思：“阿姨别担心，云非身上的伤是我画的。”
云钢不在家，云非把今天“被抢钱”的真相和陈念丽如一说了。
在家她和母亲、弟弟才是统一战线的人，只是碍于各种原因，他们暂时都离不开云钢。
闻言，陈念丽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云非又把手臂和腿上的假伤亮给她瞧，对着真假难辨的伤口，她盯了许久，随后一脸赞许地对着程简森竖了大拇指。
程简森得到夸奖，露出一排大白牙：“过奖过奖。”
他在云家讨了杯凉茶喝，和云非约定明天一起去学校，就离开了。
程简森离开，陈念丽穿着一身家居服过来云非的卧室。
云非修完图，电脑点了关机，坐在椅子上伸了懒腰：“妈，云弟睡了?”
陈念丽手上动作：没有，在写作业。
看情况，云常是没有把今天的事情告诉陈念丽的。
陈念丽坐到云非身旁的高凳上，她拉起云非的一只手，满眼心疼看着她。
“怎么了？”云非感受到陈念丽手掌上粗糙的茧子。
陈念丽没有作答，只是很沉静望着她，眼底盛着心疼和欣慰。
她说不了话，但母女连心，云非从她的眼神和手中的温度就能感知她的情绪。
云非椅子一拉，整个人靠在陈念丽的怀里，闻到她身上一股淡淡的草药香，她微蹙眉宇：“妈，你又腰疼喝药了？”
陈念丽只是用手轻拍拍她的背，无声作答。
云非听外婆说，母亲是儿时高烧医治不及时导致的失声。
她年纪小不懂事的时候，被别人瞧不起有个哑巴的母亲而厌恶过她，这些母亲都知道，可却从来就没有怪过她。逐渐懂事后真觉得当初的她罪该万死。
云钢当时是完全是看上了陈念丽漂亮的皮囊，又认为她不会讲话是个好驾驭的，所以娶了她，但婚后他对陈念丽并不好。
亲戚告诉云非，云钢让要陈念丽生儿子，得知第一胎是她，云钢气得要把她卖给别人。要不是陈念丽和外婆拦下，她就不在了。
就算是哑巴，但总能发出一些单音的语气声。陈念丽原本是会的，是云钢指责她说那样太难听，让她不会说话就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陈念丽忍受，但云非忍不了，她那天直接冲进厨房拿着水果刀就朝自己的父亲，威胁她向母亲道歉。
那年她才刚小学毕业，身体素质完全支棱不起来。最后没能成功威胁到云钢，反倒被他用衣架打得浑身是红痕，就算是如此，她哭都没哭一声。
她嘴里只喊着：“给妈妈道歉！”
给妈妈道歉…
之后，陈念丽几乎再也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
家里除了客厅用空调，卧室和厨房都只有风扇。
云非订好闹钟，早习惯听着白色风扇偶尔咔咔的声音掉进梦乡。
春居巷的人都说，云非一定是遗传了陈念丽的美貌，可是脾气却随了父亲一样暴躁。
他们对她女儿身份指指点点，让学她母亲温婉些，女孩子家家的不要活像假小子。
可是她只想撕掉那些人的嘴。
陈念丽以前是没工作的，就现在也不过是在玩具厂里做拼零件的活儿。
小时候亲戚就看着云非长相出色，建议云钢带她去市里找儿童模特的工作，说不定她成为童星，往后女儿赚钱他就能坐在家里数钱。
知道程简森的母亲当过小明星，拿着对程晓沛的误解，云钢便听从亲戚的建议起了这念头。一度认为她成名可以学程晓沛攀附大富豪，让家里大富大贵。
八岁的云非只知道自己也能为家里赚钱，一开始她是乐意的。
但很不幸，头一次云非就碰上了一位上年纪的导演，对她动手动脚。
她记起程简森的教她的防身术，其实就是一脚踢裆，老色鬼对她没有任何戒备心，但她让那位老色鬼差点断子绝孙。
因为她，云钢得罪了剧组，最后打包回家。
那天一起去市里的春居小孩不止她一个，这件事被传遍了整个春居巷。
之后再认识的小朋友居然没有人敢惹她，尤其是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