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文化课又在瞌睡中结束了。
二月将之前收到的情书一股脑塞进书包，迅速冲出了教室，她今天约了练习室，得在约定时间的半小时内到的，不然就会被取消预约，甚至还会有违约记录，影响以后的预约。
毕竟练习室实在抢手。
专门挑了条近路，从音乐楼侧门进去会方便很多，只是这条小路上有较多灌木丛，很容易不小心就挂到裙子。
二月一心看着前路，一个不留意脚下，就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虽然迅速反应过来双手撑地，避免了脏器损伤，但膝盖和手掌心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些细微破损。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很快就会自动修复。
她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和土，看向罪魁祸首。
一双从灌木丛中伸出来的腿，穿着音乐科的制服裤。
男生？
为什么倒在这种地方。
总不会是什么凶杀案现场吧。
二月走回去，踢了踢那双腿，“同学？你没事吧？”
对方没有动静。
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二月顾不得自己还穿着制服裙，掰开了灌木丛，把躺在里面的人捞了出来。
脸庞有些稚嫩，蓝色的领带说明他是一年级生，看起来没有外伤，二月也没闻到什么血腥味，呼吸绵长。
幸好不是什么凶案现场。
二月叹气，毕竟这是个度假的轻松世界，死掉一两个人可是大事。
男生睡得很安详，并没有察觉到外界发生的一切，浅金色的短发上还沾着几片树叶，看起来搞笑又可爱。
不管怎么说，在这里睡觉不怎么安全，不说会绊倒别人，还会有自己受伤的风险。
二月伸手捏住了他的鼻子，呼吸不畅的男生很快就睁开了眼睛，睡眼惺忪地望着眼前人，神情很呆，但是，很可爱啊！
“学弟，不要在这么危险的地方睡觉哦。”
见人醒了，二月就放开了可怜的鼻子，小学弟还是一脸没反应过来的模样，非常可爱。
他愣愣地看了眼二月的领带，才慢吞吞地说：“是，前辈。”
“你叫什么名字？”
“志水……桂一。”
看在这孩子长在她审美点的份上，二月耐心地帮他摘去了头上的树叶，“下次睡觉可要注意地点哦。”
志水桂一乖巧点头。
二月捏了捏他还带点婴儿肥的脸蛋，站起身，腿上还没来得及消完的擦伤和淤青映入志水桂一的眼中。
他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可能给别人带来了困扰。
但是学姐，没有指责他。
温柔的学姐。
他抬头，仰视着她，想要仔细看清她的相貌，黑色长发与雪白的肌肤相衬，面容精致又美丽，她脸上还带着未散去的笑意，沐浴在阳光中，宛若天使。
漂亮的学姐。
“啊糟糕，快过预约的时间了！”
“学姐……”他犹豫着，想询问这位学姐的姓名，对方却突然好像有急事，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啊，没问到学姐的名字。
志水桂一有些失落，没有了学姐的身影，阳光便直直地照射到他脸上，温暖得让人昏昏欲睡，在睡意上涌将他吞没前，他想起了学姐的嘱咐，和她膝盖上的淤青。
不能给大家添麻烦了。
志水桂一慢悠悠地地上爬了起来，找个比较安全的地方睡觉吧。
二月赶到练习室时，距离过点还有两分钟，她舒了口气，背着包进了练习室，刷了学生卡确认已经到达练习室，刚要关门，就听见走廊上似乎有人声。
“学长，这个练习室是我提前预约的。”
抢练习室已经算是音乐生常态了。
这原本不是什么值得注意的事，但事件主角之一如果是月森莲，就另当别论了。
“是吗？可是我来的时候发现这个练习室是空的诶。”是另外一个陌生男生的声音。
“我有预约记录。”月森脸冷静地说。
二月悄悄探头观察，就见月森莲拿出手机，给对方看了眼校内网上的练习室预约记录，但是对方显然有备而来。
“过预约点半小时还没到达练习室刷卡，系统会自动取消预约哦。”
可是他还有两分钟的时间。
三年级的三人站成一排，堵死了练习室的门。
看来，他们是不想让他进去了。
“学长用这种卑劣的手段，不觉得可耻吗。”
月森莲说。
二月不由得咋舌，这家伙，倒是很刚。
“那也比你这种践踏别人感情的渣滓要好多了。”
带头的三年级眼镜仔恨声说道。
践踏感情？
月森莲表面上衣冠楚楚一脸正派，没想到在感情方面很混乱啊。
月森莲本人比吃瓜群众更疑惑，他冰山似的脸上难得出现错愕的神情，“我……没有践踏学长的感情吧。”
“怎么可能是我啊！”学长咆哮着，“是我的智子啊！智子那么喜欢你，给你送情书，约你去玫瑰庭园表白，你却看都不看把她的表白信扔到垃圾桶里！你知道智子有多伤心吗混蛋！”
……啊，扔表白信。
二月想起月森莲那一桌的情书，以及他十分利索地将情书扔垃圾桶的操作。
……的确挺像渣滓的。
至少，不要直接扔在学校的垃圾桶里啊。
月森莲沉默了一下，“不记得了。”
他只知道情书会给他找乐谱带来不便。
这话一出，眼镜仔学长怒不可遏，舞着拳头就冲了上来，想要给那张看起来永远游刃有余冷静淡定的帅脸来上一拳，假使不是这张俊美如神祇的脸，智子也不用移情别恋。
月森莲握紧了拳头，手臂微动，下意识地要抬手抵挡，却硬生生地克制住了。
用脸强接拳头，这也是个狠人。
拳风呼啸而来，这来势汹汹的一拳最终却停在离月森莲的脸两指远的地方，一只素白的手止住了这一拳，她捏着眼镜仔学长的手腕，看起来很轻松的模样，眼镜仔的脸却涨成了猪肝色。
“再怎么说也是我的同班同学，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你被人家痛扁。”
少女摇头叹气，直视着月森莲微微放大的瞳孔，“月森同学，你可欠我一次哦。”
见月森莲有了同伴，眼镜仔学长的两个朋友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管，便站了出来。
“喂，学妹，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好吗？学长们的拳脚不长眼的，要是不小心弄伤你那张漂亮的脸蛋可就不好了。”
“是吗？”二月转过脸，看向三个三年级的学长，从他们脸上一瞬间的空白中读到了惊艳。
然后，将三个人胖揍了一顿。
她的确是没有忍者那么厉害，但是摆平三个和平世界的弱鸡小男生可是轻而易举的。
把三人揍趴后，二月蹲下身，做出平易近人的姿态，温柔地说道：“对不起哦学长们，扔情书的确是月森的错，这次可不可以看在我的面子上，请三位学长放他一马呢？”
“不……不……”
虽然脸上没什么伤口，但身上已是大片青青紫紫的眼镜仔学长喘着气，磕磕绊绊地说着话。
“嗯？”
虽然这位二年级学妹的美貌震撼人心，但她的武力值也惊呆众人啊！
她看似温柔实则残暴的眼刀一扫，谁敢忤逆她的意思啊。
“……不敢。”
“那就谢谢学长们啦。”
一旁的月森莲长久地沉默着，他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来应对更贴切一些。
照理来说，他应该对二月说一声谢谢。
三年级的人跑走了，但这一会儿耽搁的时间已经过了两分钟，预约已经被取消了，空闲的练习室在系统上一下子就被抢了。
月森莲收起手机，提着小提琴包，看了眼二月，低声道谢：“谢谢。”
干巴巴的道谢过后，月森莲还记得关心一下她，“你的手，没事吧。”
毕竟是帮他卸掉了拳头的劲力，对手部会有一定的冲击，对于音乐家而言，有关手的事都马虎不得。
二月向他展示了下自己完好无损的手，“多谢关心。你刚才不愿意用手去挡拳头，也是害怕手受伤？”
月森莲默认了。
他是真心热爱音乐，热爱小提琴的。
“不打扰你练习了。”既然练习室已经没了，月森莲该去寻找其他地方练习了。
他向二月点了点头，提着包准备离开。
“等等。”少女出声喊住他，“怎么说这次都是我帮你解了围，为表谢意，不如你就演奏一首曲子给我听吧。”
月森莲一怔，顿住了脚步，拒绝，还是不拒绝？
在他犹豫的档口，二月却直接上手。
猝不及防得被异性强行拉住手臂，对月森莲来说还是第一次。
他被一股温和但不可抗拒的力道拉着向前，走进了二月预约好的练习室。
既然进来了，似乎是不容拒绝了。
月森莲打开包，从里面拿出小提琴，“你想听什么。”
二月摊了摊手，“请你自由发挥吧。”
平静又美好的乐声从他手下的小提琴中流淌而出，曲调祥和宁静，神圣高洁，却能从偶尔跳跃的节奏中感受到人世间的温情快乐，仿佛能看见在朴实的民众们，在礼拜日抱着鲜花，带着满足的笑容走向教堂，虔诚地祷告，祈愿平和与幸福的场景。
小提琴声悠扬，让听到这首曲子的人，感觉到如此宁静与轻松。
一曲毕。
二月睁开双眼，面露赞叹之色，“这首曲子，是Schubert的《Ave Maria》。”
她知道？
月森莲收了琴，脸上的表情柔和了许多，她看起来并非对音乐毫无热爱，至少已经对一些名曲耳熟能详了。
“果然和用竖琴演奏时的感觉不同。”二月回想了下自己练习《Ave Maria》时的乐声，便自然而然地坐在了练习室里那架竖琴前，勾弦弹奏了两个小节，竖琴声空灵，却缺少了世俗味。
月森莲目不转睛地看着一心一意弹奏竖琴的少女，对她少许改观，却不想突然被喊了名字。
“月森同学，要不要试试合奏？”少女期待地看着他，“我需要你的小提琴。”
月森莲，并不讨厌热爱音乐的人，遑论这个人先前还算帮了他的忙。
他扬起小提琴，引着琴弓搭上琴弦，点头示意对方。
这是答应了的意思。
竖琴声虽婉转空灵，却甘做伴奏，虔诚又温柔的底色之上，悠扬的小提琴为这一分温柔增添了几丝缠绵与尘世之气。
一开始虽然存在着配合上的问题，她却很快调整好了，并跟上了他的节奏。
在初学者中，她对乐感、节奏感和乐器熟练度的把控上，已经算是出类拔萃了。
她会是个优秀的演奏者。
充分意识到这件事的月森莲，手下演奏着烂熟于心的《Ave Maria》曲调，目光却不由得被演奏竖琴的少女所吸引。
竖琴被誉为神的乐器，不仅因为它的音色，还因为演奏者的优美姿态，宛若出世的神明。
到这时，月森莲才发现少女叫人惊叹不已的美貌，即便穿着人手一件的校服，但她与乐曲共鸣的悲悯神色，却让她看起来像极了希腊神话中的女神，温柔美丽，不可侵犯。
两人合奏完，依然沉浸在《Ave Maria》的曲调中，小半晌的时间，没有说话。
“谢谢你，让我听到如此美妙的《Ave Maria》。”
二月道谢。
月森莲有些不好意思的偏过头，“你进步很大。”
谁能想到，不久前她还在选择主修的乐器呢。
真是天赋异禀。
是身为音乐天才的月森莲都叹为观止的程度。
之后的时间，两人又合奏了几回，月森莲还特意让二月独奏了一次，提出了一些建议。
练习结束后，两人的关系倒是比之前好了许多。
因为今天打算买新的CD回去听，二月要早一些离开学校，月森莲一向练的晚，练习室就自然而然由他继承了下来。
拎起书包，二月走到门外，向月森莲挥了挥手：“今天谢谢你啦，明天见哦！”
月森莲一向没什么朋友，很少能听到包含着善意意味的“明天见”，唇边不自觉染上笑意，脸颊的肌肉却固执得不肯舒展，于是矜持的贵公子不过是点了点头。
什么嘛。
都不说声明天见。
二月不太高兴地撇了撇嘴，把门关上了。
练习室，又变得安静了。
月森莲默然半晌，又拉起了今天已经练习过很多遍的《Ave Maria》。
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少了点什么。
跟刚才相比少了点。
他斜睨着指尖在琴弦上游走，他的技艺自然而娴熟，拉小提琴对他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之前的演奏和现在的演奏不会有差别，他的演奏向来被誉为模版式的完美。
不同的是，差了竖琴的陪伴。
脑海中闪现过弹奏竖琴的美丽少女。
小提琴的琴声一顿。
……还是换一首曲子进行练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