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桃酥吗，今天刚买的。”王主任的办公室拉上了窗帘。他示意夏喵喵坐下，把一盒糕点推给她。

    夏喵喵匆忙摇头，焦急道，“要保密是什么意思，应该怎么治疗？”

    “从病历来看，你们是同时发烧，但你痊愈之后他更加严重，对吧。”王主任的目光从电脑上的病历转向夏喵喵。

    “是。”

    “你们最近刚成为情侣？”

    “……”夏喵喵脸一红，“还没有。”

    王主任看着她的反应叹了口气。“你身上最近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吧。”

    夏喵喵刚想反驳，张了张嘴，突然想起自己获得人类身体只过了两周。她沉默了。

    “根据我的推断，你是不能控制自己灵力的御灵者。”王主任说，“但病人是普通人。你们最近建立了情感的纽带，你的灵力不受控制地外溢。最开始两人同时发烧，但你是灵力拥有者，灵力像河流一样从高往低流动。他无法承受灵力的能量，所以始终高烧不退。”

    夏喵喵从没想过李梧尘的病居然是因为自己。她的脑袋嗡嗡作响，像被锤了一拳。心里泛起未曾体会过的酸苦。

    “我是御灵者，我喜欢他。”夏喵喵声音闷闷的，“现在应该怎么救他？要我离开他吗。”

    “最彻底的办法是把纽带切断。二十多年前我无意中得到灵力后，我爱人病重。”

    王主任拿起一块桃酥，“她没生病时喜欢吃桃酥，自己却总烤焦，整个厨房全是糊味。我做医生救过很多病人，却只能看着她的生命像太阳花那样在我怀里凋零。她走后我辞去工作四处奔走，拼命想知道她的病因。”

    王主任喃喃，“如今我已知道如何处理，再遇到你们，也算一种缘分。可能她也希望我走出心结。”

    “医生，我只要李梧尘能活着。”夏喵喵抬头，“离开他也可以，灵力我也可以不要。我是偶然认识他的。”

    “我用我的灵力设置屏障，暂时将你的能力封印，不过只能维持三天时间。我教你一些灵力使用方法，三天后你要把他的记忆清除，他就不会再受你影响。”王主任看这个这个年轻女孩，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若是自己有女儿，已经和她一般年纪了。

    夏喵喵拳头握紧，艰难又坚决地吐出一个字：“好。”

    李梧尘眼前一片黑暗。他的意识不太清醒，好像被一种厚重而炽热的液体包裹。他眼皮很重，呼吸也困难。很远的地方似乎有光，和人说话的声音——有一个很清脆的熟悉女声，他极力想听清，那声音却被埋在潮水里。

    包裹他的液体温度在褪去，从温暖到清凉，黑暗抽丝剥茧。不适感减弱，李梧尘的意识越来越清醒，但他却有一种惶恐不安的感觉，好像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在悄无声息的减淡。

    他想说话却张不开口，甚至无法移动，只能在原地任凭它离去。李梧尘发现这种剥离感比液体的炽热更难以接受。

    眼前越来越清明，胸口却有一种隐隐的钝痛。李梧尘睁开眼，黑色长发从眼前拂过，带着好闻的清香。一个温热的身体抱了他一下，在他轻轻耳边说，“梧尘，你没事了。”

    夏喵喵在医院折腾了四天，没有认真梳头，一缕倔强的呆毛竖在头顶。李梧尘看着她，差点失笑。

    我的漂亮小猫还在。李梧尘舒了一口气，心回到了肚子里。

    脸上痒痒的。李梧尘拂了一把脸，摸到一手的水。他又揉了一把眼，突然发现是自己的眼泪。

    李梧尘有些错愕，自己已经近十年没流泪过，居然当着医生和夏喵喵的面狠狠泪失禁了一把。两个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李梧尘觉得有点尴尬，“我还好，好像做了个奇怪的梦。”

    “36.8度，准备出院吧。”王主任挪开体温计。他盯着夏喵喵，黑框眼镜后的眼睛里有蓝光闪过，“不要忘记医嘱。”

    出租车驶离医院，红色的十字越来越远。高层住宅的霓虹灯越来越近。司机陶醉地跟着广播唱深情粤语歌，大声又跑调。夏喵喵听不懂歌词，但有种想跟唱的冲动。李梧尘的手很暖和。她的心里轻快起来。

    “小情侣病好了回家哦？这天贼冷，我把暖气开足，一会儿就热乎了。”司机是北方人，普通话不太标准，“二十分钟把你们送到！”

    “谢谢师傅，您放这些歌都很好听。”李梧尘把夏喵喵的手拉到眼前，看她红润透明的长杏仁形指甲。她依旧有些猫的特征。

    “我虽然唱的不怎么样，但歌品真没得说，”司机嘿嘿一笑，“我年轻时喜欢的都是苦情歌，但我老婆说被我一唱就变成乡村音乐了。”

    李梧尘也喜欢粤语歌，不过考虑到听众口味，很少录视频发布。他和司机随意聊着，把夏喵喵的两只手都揣进自己口袋里。

    夏喵喵看着建筑物的霓虹灯光像流星般，从高处向下坠落，像是银色的眼泪。

    “你好像有点不开心。”李梧尘悄悄凑近，“小猫怎么了？马上到家可以看你喜欢的电视剧了。”

    开心不起来。夏喵喵心想，再过三天你就完全不再记得我了。我还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呢。

    “教我唱歌吧。”夏喵喵认真地说。“我想学唱歌。”

    李梧尘知道夏喵喵声音好听，适合唱歌，但直到开始教她，才发现她是天赋型选手——她的音色纯净柔和，音质非常稳定，饱满且富有感染力。

    夏喵喵第一次听见自己的歌声。每当想到即将分别，她的心里就堵堵的。但在窗台暖暖的晒着太阳唱一下午之后，夏喵喵觉得舒服了一些。

    “梧尘，很多歌我好像只要听一两遍就会唱了。你之前录视频时候唱的那些我会很多。”夏喵喵眼睛亮亮的盯着李梧尘，“我好喜欢唱歌。怎样才能成为歌手？”

    “通过互联网平台或者自荐，和音乐公司签约。”李梧尘看着阳光里戴耳机的女孩懒洋洋地眯眼，手藏进毛衣袖子里，“你也可以和我一样，先从发布视频开始做起。我发第一个视频的时候没买设备，在宿舍里让吴超给我录的。”李梧尘弯起嘴角，“虽然只有六条评论，但有人听，就开始想怎么能做得更好一点。那时候还在上学，为了挤时间学剪辑和吉他，有时候一天只能睡五六个小时。

    “今年夏天的那场小演唱会叫‘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你’，那个海报你也见过。是公司里的几个视频创作者一起开的。那天台下大概一百多人，倒计时结束，我上台暖场的时候腿都有点发抖。”李梧尘抱着吉他，弹了一段爵士和声，“做了很多心理建设，要上台的时候还是紧张得全失灵了。

    “灯光照在台上，观众们坐在黑暗里，手里拿着蓝色小星星。突然有个粉丝大喊了一声，‘李梧尘别怂’！全场都笑了。我看不见他们，只看见星星闪啊闪。后来就很自然的开场了。”

    夏喵喵艳羡地听着，想象着那个在聚光灯下发光的李梧尘，在蓝色星海里的李梧尘，歌声像白鸽飞过的李梧尘。

    最后的三天里，夏喵喵在声卡前戴着耳机一刻不停，一唱就是一整天。好像把李梧尘喜欢的歌都学会，就能把他留在身边一样。

    夏喵喵把每个房间仔细的走了一遍，想把所有关于李梧尘的点滴都记到脑子里。她回到沙发上，看着时钟回忆王主任教她的御灵术。

    电梯门响了，李梧尘回来得比之前的每一天都早。

    夏喵喵起身，脚步却有千斤重。开门后，李梧尘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菜，夏喵喵嗅到鱼味却没胃口。她踮起脚，双手勾住对方脖子，拥抱了他。

    李晓尘脸红，侧头垂眸道：“今晚给你做好吃的。”

    夏喵喵凝视着这个人类。

    他比自己高一个头，能给她想要的快乐和安全感，但为了让他不因自己受折磨，她现在必须离开了。

    “看我的眼睛。”夏喵喵说。

    “嗯？”李梧尘虽不解但照做了，看着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孩。李梧尘觉得她很需要他的保护。她单纯而缺乏处世经验，独特而自顾自地美丽着。

    夏喵喵把手放在放在李晓尘肩上，瞳色变蓝。

    “忘掉我，忘掉你养过猫。”夏喵喵轻声说。

    李晓尘眼前突然开始模糊，意识中的潮水再次涌来——他双腿发软向前倒去，手上的东西掉了一地。

    一个柔软的身影闪过，踉跄着接住了他。

    李梧尘从床上醒来时天已经全黑。厨房里菜码得整整齐齐，鱼缸里放满了水，还塞进去一条尾巴在外面挣扎的胖鲤鱼。

    “这是我干的？”李晓尘觉得很蹊跷但始终没有一点记忆，“我买这么多菜做什么……”

    李梧尘记得自己刚从医院回来不久。家里的东西都很正常，但半张夹在沙发缝隙里的游乐园门票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看了看日期却没印象。

    像是拿着一张绝版邮票，李梧尘小心地把它压到声卡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