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剥橘子

    快到凌晨三点,雪已经停了。李梧尘背着夏喵喵,终于走到靠近市郊的S市第一人民医院。

    整个城市沉寂着,但医院没有睡眠。格子窗里一半的病房亮着冷光灯,红色粗体的“门诊部”是唯一暖色。

    公司要求歌手们维持体态,李梧尘下班之前都会在一楼健身房锻炼一小时。以他的体力背着夏喵喵跋涉近三公里,本不是什么难事,但现在李梧尘头痛得比之前更甚,眼前发黑,豆大的汗珠滚落进雪层,砸出小凹陷。李梧尘知道自己的体温已经失衡,但不知道是过低还是过高。

    “喵喵?快到了。”李梧尘小声呼唤。

    夏喵喵睡得很沉,没有回应。

    夏喵喵的听觉最早醒来。有时候听觉灵敏也不是什么好事,就比如现在。怪异又沉重的呼吸声从身边传来,隐约还有争吵哭闹声、机械的“滴滴”声。

    夏喵喵睁眼又被迫闭上,顶灯白得刺目。她适应了一会儿,病房里只有自己、一个吸氧的老头和睡在折叠床上看护他的老伴。

    夏喵喵手上插着输液管无法走动。她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拔针头,最后乖乖躺下,等李梧尘回来。

    过了十分钟,没等到李梧尘,推着输液车的护士走进来。

    “你醒了?”护士检查两个人的输液情况,麻利的给临床的老头换针水袋,“46床是你男朋友?你们两个人都高烧不退,联系家属来照顾你们。”

    “他也发烧了?我们在S市没有家属,我去找他。”夏喵喵翻身下床。

    “哎你等等,我带你去,”护士皱眉,帮夏喵喵摘下针水袋,“左手放低,右手把这个举高。”

    “没家属能来的话可能要你照顾他。他把你背到门诊的时候已经高烧到40度了。”护士抬手看表,“打了一小时退烧针,你现在38度,他还没退,要物理降温。”

    夏喵喵拎着针水袋走出病房。冰冷的座椅上睡着等待的家属,有人直接在角落打地铺。楼下的大厅有病人家属在争吵哭闹,他们的孩子站在旁边玩手游,游戏声效开得太大,被打了一巴掌。

    夏喵喵跟着护士推门进病房,看见了李梧尘。

    李梧尘脸色苍白,眉峰紧蹙,几缕头发被汗水打湿,黏在额头上。

    大热水袋变成气质病美人了。夏喵喵想。

    “把医用毛巾打湿,放在他额头上,二十分钟换一次。用酒精给他擦拭手臂脖颈,刺激血管扩张散热。”护士放下东西匆忙离开。

    床位过于紧张难以调整,夏喵喵拖了把椅子坐下。

    “我从家里带来的毛毯,借你披吧。”一位女士在身后的病床上对她说。

    夏喵喵回头看姜婷——她进入娱乐圈后的第一位贵人。

    姜婷刚刚结束工作,床头摆着电脑和茶杯。她的神态里有一种身居行业高位的自信从容,但眉眼带着郁气,并不舒展。

    姜婷看起来有点虚弱,精致的珍珠耳坠在大波浪的中长发里发亮。

    “谢谢。”夏喵喵本想拒绝,但觉得她有一种亲切感,拿起印着卡通长颈鹿的毛毯披上。

    “你男朋友真好,自己高烧还能把你背来,他在护士站差点晕倒了。要是我前夫肯定早自己跑了。这床毛毯是我儿子的,我已经四年没见过他了。”姜婷熬夜有点久,明早还要线上汇报策划项目。她要强撑着困意等针水输完,自己叫护士拔针才能睡觉。

    “你想你儿子吗?”夏喵喵问,“我看了一个电影,里面有一句台词说,‘想见的人就去见,否则时间会成为你们的隔阂。’万一你儿子也在想你呢。”

    姜婷笑了,避而不答,“四年前丈夫出轨离婚,我在公司正值事业上升期。我拿到了抚养权,但没法一直陪在他身边。他跟着他爸爸出国,我和儿子约定一年后把他接回来。他有点内向,在国外过得很不适应,睡不着觉就给我打电话,哭着说想回家。我每次都告诉他,妈妈忙完就去接你。

    “第二年公司资金链断裂,所有人都焦头烂额。我咬牙坚持了两个月,公司起死回生,我成为人人艳羡的功臣。儿子的电话却再也打不通了。”

    姜婷看着针水滴落,想象着它们是如何流入自己身体。“我出国看他,那栋小洋房绿草如茵。他们在野餐,我远远地看到前夫妻子给他喂蛋糕,他笑得很开心。那时候我才知道自己错过的是什么。”

    “你没去和他见面吗?”夏喵喵问。

    姜婷苦笑着抬头看她,“我感觉他对我彻底失望,融入那个家庭了。我敢在公司高管面前撕不合理的策划,敢私人贷款,但没勇气问我儿子愿不愿意再回我身边。”

    “那你还爱他吗?”

    “当然。之前我充满干劲地工作,想在X大附小边买一套学区房。现在房子买好了,工资翻倍了,但努力的意义变模糊了。”姜婷上了个早会闹铃,铃声将在4小时后响起。姜婷疲惫闭眼。她把自己蜷成一团,靠在床头。颈纹暴露了她的年龄。如果是公司同事看到,会惊讶发现永远优雅强势又云淡风轻的姜总,竟然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突然停电,三个挂着点滴的人在黑暗里。

    李梧尘还在熟睡。医院今日有太多病人入院,不知是电力系统不堪重负,还是积雪或是老鼠破坏了电线。

    夏喵喵重新打湿毛巾,放到李梧尘额头上。

    “爱他的话,就想办法让他知道吧。就算他准备融入新的家庭。”

    姜婷惊讶的看见夏喵喵的眼睛在黑暗里反着幽蓝的光。

    “你是他的亲生母亲,是他最重要的人之一。亲情这种东西,永远不会有人嫌多吧?趁你们彼此还有机会。”

    夏喵喵想起了被笼子带走的妈妈。

    姜婷出院后把毛毯和果篮留给夏喵喵,还给了她一个地址归还毛毯。

    “病号躺下休息,我给你剥橘子。”夏喵喵把李梧尘摁回床上,从他手里把半绿半黄的橘子顺走,高高抛起又接住。

    “你也是病号啊,小猫。”李梧尘声音嘶哑,歪头笑着。他面色苍白,肉眼可见比生病前虚弱了很多。

    夏喵喵突然被叫小猫有点脸红,“不退烧的人比我更病号!”

    李梧尘看着她剥橙子放进塑料盒里。

    “你肯定会好的。你烧傻了就不能陪我看电影了。嗓子哑了就没人唱歌给我听了。”夏喵喵专注地把橘瓣上的脉络摘掉,一滴透明的汁液顺指尖流到手背,她抬手舔掉。

    李梧尘看着她殷红的小巧舌尖后心里一跳,挪开目光缩进被子里。心里暗想,猫妖。

    李梧尘持续烧了近四天,体温没有低于38度过。夏喵喵已经退烧开始照顾他,从笨手笨脚差点打破水银体温计,到现在瞄一眼就能读出刻度是多少。夏喵喵去检查、缴费、取药的流程已经门清,帮了几个不会打印报告单的大爷大妈,被团团围住。

    到第三天晚上时,夏喵喵已经焦虑到趴在床边但睡不着了。虽然不说,但李梧尘从她忧虑地盯着自己的大眼睛里读出了她的情绪。

    “别担心,快好了,我自己有感觉。发烧是在杀死身体里的病毒,病毒没了我就恢复了。”李梧尘攥住她的手,冰冰凉凉的。

    夏喵喵咬着嘴不说话,看着李梧尘原来黑白分明,神采奕奕的眼睛因高烧而发红。

    她碰了碰李梧尘的额头,还是很烫。“把你体温分我两度吧。”夏喵喵说。

    医生说李梧尘的情况很棘手。针对所有流感的特效药都不起效。做了全身体检,四天抽了五管血,查不出的结果却都是正常。

    李梧尘很虚弱,又昏睡过去,手背上扎着留置针的针头。从昨晚九点到现在,他已经睡了16个小时。夏喵喵趁他睡着就趴在床头玩他更柔韧的头发。

    夏喵喵走出病房,站在九层的窗台缝隙看那轮巨大的夕阳。橙红的光线洒在身上,却感受不到温度。她回忆着这一周内所有可能让李梧尘生病的原因。唯一可以依靠的人躺在病床上,查不到病因又不见好转。夏喵喵除了给他物理降温,缠着医生多来看李梧尘的情况之外,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隔壁病床的小朋友昨天还在因为扎针哭嚎震天,现在已经带着虎头帽,蹦蹦跳跳地被家长领着,从医院外走。

    夏喵喵很低落,在椅子上坐下。医生说退烧针对李梧尘没有作用,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他自己退烧,如果烧的太久会对身体造成不可逆的损伤。夏喵喵虽然忧虑,心里始终觉得李梧尘会好的,但希望他能少被戳几针、少被高烧折磨几天。

    一双有些磨损的男士皮鞋停到夏喵喵面前的地砖上。

    “46床家属?”一个中年人的声音。

    夏喵喵抬头看,戴黑框眼镜的感染科的主任像从墙上相片走下来的,头发凌乱方向都一致。

    “观察这么多天,基本可以确定了。”王主任疲惫地摘下眼镜放进眼睛盒,“到我办公室来。46号床有治愈的方法,但今天告诉你的东西你必须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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