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瞧着眼前这位女扮男装的小姑娘有些敬畏，一种来自骨子里的敬畏，也好像是为了将这事儿处理好之后回去和尊上禀报，疫鬼挥了挥手，净了这水中的瘴气：“这次你们人类惹出来的祸端，还是你们人类自己解决的好。村子里的那些，死了便死了，没死的，用些平常的法子，一个月内便能痊愈。”

    这来得过于突然：“请指教，究竟是谁害了这些无辜之人？”

    “无辜之人？人类来到这个世界上从来都不是无辜的，一出生便沾染了业障，有这经历都是命簿上写好的，”她望着眼前这个坚强的魔胎，估摸了一阵子，还是说出了口，“告诉你也无妨，记得好好收拾那个人，幕后之人是个女人，长得倒像那么回事，雍容华贵，就是面相带着些刻薄，对了，似乎还戴着一顶白玉青鸾冠。”

    白玉青鸾冠，若说旁人还不知晓这是什么情有可原，她还不知道的话就是罪该万死了。

    这是从小的噩梦，顶着这发冠之人从来都是给自己下绊子最重的人！

    得了答案的闻衍拜谢了疫鬼：“多谢前辈指教，往后之人前辈还请放心，只要我还在世，必弑杀那女人！”

    疫鬼打了个哆嗦，望着这离开河水边的背影，方才这小姑娘说这句话的时候，这个人浑身的气质，简直与尊上一模一样。真的让鬼感到恐惧与敬重。

    她踏入下榻的客栈门之后，见到了戴上了面具的时影：“衍儿你回来了？查得怎么样？”

    “根源已经解决了，现在只剩下好好调理这些病人的身体便可，”闻衍如实回答，面对着大家的面却隐瞒了一些事情，“就按照医方上抓药，一个月便能痊愈了。死者……安顿好统一下葬吧。”

    与他们一道而来的神官都松了口气，莫不赞叹果然这位小师弟能耐大。唯有时影一人无意间看到了闻衍仓皇逃窜的身影，这背后定是有隐情。

    夜半三分，这儿的水源干净了，也引来了无法入寝之人。闻衍在这水里打了一壶水，坐在树下。这天边的月色带上了一丝惨白。

    “唉……”

    这一声叹息，在时影看来，却像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无奈，藏着人无法诉说的心境。遂，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着那道残月：“是你那边的人吗？”

    闻衍苦笑：“什么都不瞒不过你，是。那个女人，为了把我从九嶷山逼出来，便直接朝着九嶷山下的村民下手了。毒在河水中，非是我清楚的，而是我碰巧遇上了疫鬼。”

    这世道，鬼都比人高三分。

    “阿影，我能这样称呼你吗？”闻衍不敢去看时影，那双澄澈的眼里，她怕自己会看到失望两个字，“我曾以为，我所受，皆是命，就该如此。但今日回溯往日种种，十六年来，我所受之苦，除了老司命的批命之外，皆是那女人下的手。”

    物是心非事事非，抬眼低眉。抬眼低眉，指上无声泪先垂。时影凝视着闻衍的双眸，那是一双像秋日的天空一样明澈的眼睛，那双眸子虽然淡淡的，但在他跟前很诚实、直率：“红尘俗事纷扰，出尘必要斩断尘缘，但你我……注定是要与这世间纠缠。你若想做自己的事便去做，我不会阻拦。”

    “杀人呢？你会拦着我吗？”这个问题自从见面开始她便想问了，只是一直都无法说出口，借着这股子愁劲儿，她终是问出了口，“你会指责我吗？”

    这双澈眸，染上的事无尽的忧愁。时影摇摇头：“无愧于是非，便可。”

    闻衍深吸了一口气，低下头，眼里什么时候溢出了泪都不知道。无愧于是非，这是她能听到的最好的答案了。

    “所以，别在这里伤悲了，村民们还待着用药，你可要陪着大家一起没药分了。”时影伸出手来，拽住她的胳膊一把将她拉了起来，两人借着这月色成路，一步步地往回走去。

    若非是与这些村民们共处一个月，她都难以想象，原来人世间是有如书上那样淳朴的人的存在。每日她几乎都无法入睡，为了救这些与她无关紧要的人的性命，磨药粉，白日再冲煎，督促他们服下。

    这样日复一日，一个月之后，他们救下几千的村民。看着这些人从一开始的被病魔折腾得生不如死，到现在的充满生机；整条街道也从原先的死气沉沉到如今的充满了烟火气。

    她心中似是有了些不一般的情绪。

    第一次，为了这样一大群陌生人而活，心里是十分充实的。在这里没有明争暗斗，没有流血牺牲……这就是时影最喜欢的世界，大同平和。

    “神官，都在等着你们了，发什么呆呢？”一位身形佝偻却精神抖擞的老人呼唤着他，这是村长。村长为了感谢他们，一开始还捉摸着送些什么好。但是时影他们拒绝了村长的礼物，村长只能在他们离开的前夕为他们办一个小型的欢送会来聊表心意。

    没有觥筹交错，只是架起了一团火，村民们挑起了欢快的舞蹈。老人则在一旁笑着，年轻的男女结伴而舞，小孩儿的笑声不绝。

    果真是个世外桃源。

    “衍儿，衍儿，在想些什么呢？在这里发起呆来了？”时影的声音将她从自己的思维里回到现实。意识到自己发呆，闻衍觉得脸上有些烧，定是被这篝火影响的。

    闻衍望着旁边的时影，他的眼里有万千星火：“阿影，我很喜欢这里。”

    时影不可置否：“我也喜欢这里，看着他们快乐的模样，这或许就是我们所追求的。”

    也许，他们两人都不合适庙堂，而是生在这样普普通通的人家，为了生计在家门口摆摊，男耕女织，平平淡淡的生活才是最好的。

    “传说中啊，这九嶷山的后山帝王谷山崖之上，有上古神祇留下的一条姻缘桥。平日里看着是空虚的，若是命定之人携手相伴走上去，这桥就会浮现出它的全身，平平安安地载着着一对有情人过桥，从这桥上走过的人，便是能携手生生世世之人。”

    时影望着像个孩子一样蹲在村长边上听村长讲故事的闻衍，笑叹道果然还是个孩子：“衍儿，听得如此入迷，怕不是要动红鸾星？”

    闻衍答道：“只是听着有趣罢了。村长，这是不是真的？”

    村长笑道：“这传说是我们祖上世世代代传下来的，不过这九嶷山我们凡人也上不去，只是不知道你们这些仙人有没有见过。”

    闻衍才入门一年，自然是没有见过的，她转头看向时影，时影亦是摇头：“尊上从未对我说过这些，帝王谷我也去过不少，自是没有见过这姻缘桥。”

    “说不准啊，谁叫你们九嶷山被神明偏爱呢？”村长说到这里露出了慈祥的笑容，“这位小神官，老夫观你男生女相，定是扭转乾坤的富贵之相。”

    “村长就如此笃定我是个富贵之相？”闻衍觉得很是好笑。

    村长打趣道：“是啊，不仅是富贵之命，还是个讲究天伦之福气命。”

    谈到这个话题之时，闻衍和时影脸上的笑容，一个消失了，一个僵住了。天伦之福，她与时影都不是有这个福气的人。倒是时影先反应过来：“多谢老人家的祝福，我们明日便要启程回九嶷山，我与衍儿便早些回去了。”

    “好好好，神官慢走。”

    原本想着真去看看自己的命定之人是谁，但听到天伦二字，闻衍就笃定了村长是一片好心说了坏话：“姻缘桥，十之八九是个假的。”

    时影也打趣道：“要不待你学会了飞行术之后，带着未来的弟妹飞去帝王谷山崖测一测？”

    闻衍摆摆手：“说到那个山崖，上次我不就是从那山崖之上昏倒的吗？别再让我去那个地方了，可怕得紧。再者，我只有一年的时间跟着大司命修行，搞不好因着一些事还会提前下山，下了山再来九嶷山，还会让我这个生人进来吗？”

    时影道：“对我来说你从来不是生人。日后你若想再回九嶷山，在山门口吹奏我送你的洞箫，我便来了。”

    “这可是阿影你说的，日后小弟再来拜访，不许拒之门外啊，少司命。”今日月色正圆，雪寒薇花树下，两人心境正好。

    或许在这一刻，她能逃避现实，活得轻松一些：“那说正事，什么时候开始教我飞行术？”

    “那要看你擅长什么兵器了，”时影想起了那天她手上的那把剑，“可是那把沾满了魔气的剑？”

    时影也不是外人，闻衍便将这剑召唤了出来；“这剑说来也奇怪，只跟我好，只有我能拿得动。”

    说着便要把这剑给时影，时影做好了完全准备，方一握在手里，立刻觉得沉重无比，差点儿整个人随着剑栽倒在了地上：“真是奇了怪了，你使用这剑多久了？”

    “我八岁那年，这剑自己寻来了，便跟着我，未曾影响过我的心境。”闻衍如实答道。

    时影道：“既是如此，我信你，我们人并非如禽鸟一般生有双翼，所以这世间的万物皆可作为我们飞翔的法器。如此我便传授你御剑之术，你与此剑配合，便可如飞禽一样翱翔于天地之间。”

    “是，多谢师兄传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