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章

    基努尔·内德心如死灰了一会儿,大逆不道地从床脚挣扎上了床——这该死的辅助智能竟也懂得看人下菜,他要是有终端和工具在手,今天必然要让它寿终正寝。

    他气哼哼地将那痛击天灵盖的耻辱塞回阴暗的角落。

    牢房里瞬间重归安静。

    只剩那一丁点蜡烛豆般的光芒在黑暗中游移着,仿佛随时会熄灭似的令人心生不安。

    基努尔冷眼旁观了会儿——他当然不可能巴巴地贴过去,只是对傻瓜的思维逻辑有点好奇罢了,嗯,好奇而已:

    “你在找密道吗?……呵呵,这可不是你老家那样的贫民窟,别说交换气口,连个缝都不会留给你的。”

    可惜他的狱友全不理会他的挑衅,仍然兴致勃勃地脸贴墙,跟大壁虎一样慢慢地摸索着。

    哼,发情期里的Omega都是不可理喻的,基努尔心态良好地打算继续给文盲科普知识:

    “当然这么说并不严谨,多晶体构接材料必须设置至少一个缺口,即‘切点’,防止整个空间形成完全闭环,从结构上来说,那是用舰载砲都炸不开的死囚牢,非常适合做棺材。”

    提到这,假证贩子不免顿了顿。

    不会吧,她是在找切点吗,可这文盲就算知道切点,在这种东南西北都分辨不了的地方,怎么找一个不断移动的切点?找到又怎样?还能从超微工程兵也通不过的缺口里挤出去不成?

    基努尔放松地往下滑了滑,算了,都在梦游者号里了,脑子不正常也不稀奇,于是他继续唠叨:

    “……如果你找到了切口,可以尝试刚面世的最小型手持电离震荡枪,理论上它是能够破坏多晶体的结构来着,不过能量存储是个问题,不解决那小得跟开玩笑一样的能量仓,这玩意儿就是个屁……”

    他的身体已经极度困顿,精神却依旧绷得像满弦,即便刚刚才被辅助智能强喂过水,嗓子眼仍冒着火辣辣的烟。

    但他还是停不下喋喋不休的嘴,哪怕这牢房里唯一的同伴已很久未曾给予任何回应。

    正在这时,灯光倏地灭了。

    窥伺已久的死寂和黑暗再次蜂拥而来。

    基努尔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喂?”

    没有回答。

    他咬了下牙,语气尽量柔和:

    “你又想干什么?玩我吗?在这里保持安静可不是什么恰当的惩罚方式——”

    依然没有回答。

    基努尔突然愤怒,又猛地冷静了下来。

    他不合时宜地,突兀地生出了些疑问,眯着眼回忆那道半身披着微光,半身没入黑暗的背影。

    她像个无比古怪的生物,提着那盏绝不应该存在于牢房里的发光水杯,静默地、呆板地沿着墙壁徐徐晃动。

    啊,原来如此。

    确实,梦游者号的牢房里怎么可能关两个犯人?

    况且她根本不可能得知切点的存在,又如何去找寻所谓的切点?

    只是因为他知道,所以她才知道。

    基努尔慢慢地眨了下眼睛,麻木和恐惧须臾之间再次抓住了他的背脊骨。

    从无法辨明方位的地方依稀传来了密封盖打开时特有的哧声,水声和奇怪的刮擦声交杂在其中模糊而扭曲,静默又冰冷的空气中再次响起了不成调的轻快口哨。

    基努尔蜷缩起身体,捂住耳朵。

    “我要清醒着死亡,”他小声低喃,仿佛催眠,“如同拒绝虚假地活着。”

    硬物之间互相剐蹭挖掘的动静却逐渐剧烈到无法忽视,随着一阵突如其来的脆裂声响,冷冽的、流动的贯穿风猛然扑在了基努尔汗涔涔的脸上。

    他死死地瞪大眼睛,黑暗中看不见任何东西,唯独这道笔直的气流简直像彗星的尾巴,灿烂得可怖。

    “大逆不道的假证贩子,再不滚下本王的龙床就把你撂这儿了。”

    身畔,一道温暖的吐息徐缓地喷在了耳骨边缘。

    他忍耐着满身的鸡皮疙瘩,低声道:

    “走开,你只是我的幻觉。”

    予情蹲在床边上掏了下耳朵,啥?

    幻觉,谁?

    顿了一秒后她毫不犹豫地一巴掌挥了下来:

    “睡得呱唧呱唧的做梦呢,现在我要出去逛逛了,你到底走是不走?”

    脸上骤起的辣痛让基努尔懵得回不过神,他愣愣地摸着肿上加肿的腮帮子,凝固了好一会儿:

    “……你不是幻觉?”

    “除了幻觉以外,你觉得还有什么情况能让我知道你屁股上有个痣?”

    “……”

    “那就是二十分钟之前,我亲眼见过。”

    “这说不通……”基努尔捂着脸茫然极了,“你的行为模式不符合常规……”

    “谢谢,很多人都这么说。”予情一把薅住他的领子给他提了起来,边嘀咕边使劲晃荡,“刚刚还打呼呢,我还寻思这心态不错,结果是疯了啊。”

    “我睡着了?”基努尔头昏脑涨地抓住她的胳膊,“不可能!我一直清醒着在说话,是你这个疯子不回应。”

    予情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也听出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慌,于是她微妙地笑了一声,慢慢道:

    “哦……看来我们的小天才精神要出问题了,见过敏感的,没见过这么敏感的……我猜,你是连十分钟都呆不下去了。”

    基努尔抿紧嘴不吭声。

    予情揪着他的衣领迈动脚步,口气漫不经心得很:

    “好了,这位精神分裂幽闭恐惧兼妄想症患者,感谢我吧,好歹我能带你出去遛个弯儿呢,以后要少做坏事,好好治病。”

    基努尔没有挣扎,死猪一样任由她拖着走,显是不想振作了。

    予情踢他一脚,意外想起了件事。

    “哎哟,差点忘了,曾有人让我给你传个信来着,像是个门牌号的……

    ‘花兰3606’。”

    话音刚落,地上的死猪便一骨碌爬了起来。

    “你说什么!?”

    “花兰3606。”

    予情懒洋洋地重复,也不管他缘何突然打满了鸡血,只顺着气流摸到墙边的水杯往身上一挎准备越狱。

    基努尔这会儿反倒神明附体一般精准无比地逮到了她的衣角:“不对!是谁让你传的唔——”

    予情一把捂住他的嘴,摁着他的脑袋瓜子从洞里塞了出去。

    基努尔翻了个跟头才坐定,眼前金光直冒。

    他刚刚……他刚刚从什么地方出来了?!

    予情稳稳落在栈桥上,伸了个懒腰环顾四周。

    梦游者号里是没有照明用灯的,只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和影影绰绰的黑两种环境。

    但无论如何外面也比牢房里安全,当然这种安全是对精神不稳定的人来说的。

    基努尔睁大眼瞪着栈桥外正逐渐远去的牢房,它与栈桥对接的位置破开了个足以让成年人通过的洞,那里也是需要权限才会打开的门和唯一的突破口“切点”的所在之处。

    洞口边碎裂的多晶体如雨点般,淅淅沥沥地往深不见底的下方洒落。

    予情哇哦一声,撑着栏杆往外看。

    偌大的太空监狱里幽深高阔,内壁上间歇闪灭的红色示位灯简直像星星一样遥远而细小。

    视线可及处悬浮着无数黑色的方块牢房,安静得如同在宇宙中漂流的棺椁。

    基努尔只一会儿就再找不着自己呆过的那一间了。

    移动栈桥按照既定的路线徐徐穿过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巨大方块,咔嚓一声轻轻接驳到了一处不知通向何方的甬道口。

    “嘀,现已到站,请下车。”

    基努尔听到那女Omega小声笑道。

    他愈发觉得这一切像个无比荒诞滑稽的妄想,就像幻觉仍在不知不觉中延续,不然该如何解释眼下这状况?

    过了很久他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尽管听起来实在是粗糙刺耳:

    “你……你到底是怎么损坏墙面的?”

    正眯着眼摸索向前的予情回得很散漫:

    “哦,我有个攻击力还算不错的小宠物。”

    基努尔的目光立刻落在了她身后的水杯上。

    能击穿多晶体构接材料的水生生物……

    不会吧。

    不会的,太离谱了。

    他移开视线,继续寻求解惑:

    “你怎么知道这个时间点外正好有栈桥经过?”

    “我有个听力还算不错的小宠物呗。”

    “……”

    予情说的可是实话,她当然不知道什么缺口切点的,不过是意外发现3号会对某个地方有反应罢了。

    只是鸡对鸭讲着实浪费了些精力,但这并不妨碍她顺利发现吸引3号的是声音,来自于外界的声音。

    大概对于阿拉帕斯这种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生物来说,极端的黑暗和寂静也一样讨厌吧。

    刚来的两天3号很烦躁,它不愿意呆在水杯里,而是像个大蟑螂一样满牢房乱窜,予情又看不见它,只能随它去了。

    然后它开始攻击某个点——对幼年期的3号来说,这似乎不是什么很容易的事——过几分钟它就恹恹地回来了。

    予情记住了这个点,随即发现这个点会不断移动,3号只有在它转移到床铺正对面的时候才会做疯狂的啄木鸟。

    因此她猜测每当这时候,外面应该有什么东西,至少是让3号认为有助于离开这里的东西。

    停留时间不长,很规律,大概是固定经过的飞行器、平台或者别的什么。

    可以尝试,但还不到必须冒险的时候,她直觉的得再等两天,便只能先安抚住3号。

    而这一等就把假证贩子等来了。

    ……哎噫还好没乱搞,不然即便是出去了,没等她找到离开这儿的方法,就会被押送这家伙的Alpha发现。

    予情心情颇好地在气息冰冷沉重的甬道里敲敲摸摸,一路发出了各种丁零当啷的琐碎声响。

    假证贩子有点烦:“吵死了,安静。”

    予情叹气,“寂寞了你叫唤,满足你你又不干,幸亏我不是你对象,不用为了看一颗痣赴汤蹈火。”

    基努尔脸颊肉抽动了下,要不是打不过她——是的他很确定这一点,哪怕对方比自己矮了一个头且正当疲弱的发情周期,但在海底世界纠缠了那么久,他可能也是最清楚这妖怪是什么玩意儿的人——真是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让人不欢喜,早知道就在她的ID里再多加点内容。

    予情涮完了这小辣鸡才凑近墙壁上一处微微闪着光的银色薄片,伸手点了点。

    一副监狱平面图刷地投射了出来,无数散发幽光的线条和数字编码彼此重叠在一起,密密麻麻难以辨认。

    表示此处方位的绿色光点就宛如身在最离奇的迷宫中,没有退路也不见出口。

    那名运送她的绿眸Alpha像郊游一样跟她介绍过这艘前身曾是军用堡垒的现役监狱。他健谈,风趣又温和,却也同样毫不掩饰自己作为上位者绝对自信——毕竟谁能想到要像对待破坏力惊人的Alpha一样对一名柔弱的女性Omega高度警戒呢,就算给她展示监狱的结构布局,他也确信她无计可施。

    柔弱的予情眯着眼睛瞧了半天,一副快瞎了的样子。

    基努尔不知道她装模作样地看些啥,难道还打算从这张乱七八糟的二维坍缩图中看出三维的地形?

    “你到底在干什么?”他忍不住问道。

    “运气真好。”予情答非所问,笑咪咪地收起了让人眼花缭乱的布局图。

    “好在哪?”基努尔再次觉得她脑子不正常,被拘捕、前途未卜,还在梦游者号里游荡都能算运气好的话那这世上就没有不幸的事了。

    “很多啊,成功从牢房里出来了很好,没有看守巡逻很好,还有免费的地图看也很好。”予情相当真情实感地数给他听,重刑犯监狱居然没人巡逻唉,这是多大的好事啊,听那Alpha解说的时候她都要控制不住表情了。

    “你对好运的定义真让人迷惑,梦游者号不需要巡逻者,但并不是没有看守者,你有本事走到对接栈桥那儿试试火力就知道离开这里多困难了。”假证贩子不以为然地倚着墙嗤笑,“顺便提醒你我们不是被关在荒芜之地的地窖里,而是在近地轨道上漂流,离死依然只有一步之遥。”

    “可是离星辰大海也只有一步之遥啊,你这孩子真悲观。”予情啧了一声,扭扭腰继续前进。

    这他妈是悲观的问题吗?

    基努尔翻白眼都懒得,拖拖拉拉地跟在她后面。

    然而走着走着,他依稀觉出了不对劲——她的方向太明确了,左拐右拐几乎没有犹豫。

    “……你要去哪儿?”

    “咦,随便走走。”

    “……”

    “你真的看懂了那个该死的布局图?”

    “没啊,看不懂。”

    予情轻快地丢下这句便甩着膀子,毫不迟疑地翻进了漆暗的无重力井,灵活地贴着井壁上浮。

    基努尔咬了下后槽牙,不得不紧跟在后面抓着冰冷的扶手慢慢移动,他不太适应五脏六腑都要颠倒过来的失重感,但那Omega却仿佛如鱼得水,这也是很古怪的一件事。

    而当他俩一同站在通往主舰桥的巨大舱门前,那满嘴跑马的女Omega居然还嬉皮笑脸地赖给运气的时候,基努尔已经没力气怼回去了,只是他依然很好奇她是如何找到这儿的。

    “哦……没什么,”予情蹭了蹭指尖,笑眯眯地没再敷衍他,“就是有个二傻子给我展示了下这座大花园,我就顺便记住了控制中心的位置而已,只要大方向不错,总能找到的。”

    那是你,基努尔无力吐槽,你这种变态才会顺便记这玩意儿。

    但他还是不服嘴又贱:“还不承认Alpha给你开了方便之门,押送我的那个可恨不得把我脖子拧下来。”

    “难道不是因为你做了被乱拳打死也很正常的事嘛,我可没有。”予情漫不经心地敲了敲依旧锃亮的银色舱门,它们看上去维护得很好,并不曾因为离开前线就被人遗忘。

    现在也依然作为低能耗的太空监狱继续工作着,除了容纳那些方块牢房的原货舱,其他包括主舰桥在内的大多数功能区都已关闭。

    基努尔安静了几秒又倏忽冷笑一声:

    “我可没叫那位金发少爷犯下叛种族罪,我只是帮他实现了梦想而已,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予情懒得理会中二病患儿,贴在压力舱门附近敲敲摸摸。

    他反而来了劲,神情萎靡又莫名昂扬。

    “倒是你,说说啊,被情人利用后丢弃的感觉怎么样?他肯定想到了暴露的这一天,可他全然不顾你的死活——一个阈值高过多数Alpha的Omega,大概率会被送进研究所剥离腺体、生殖系统和大脑……很值得做成一套无眠的标本,为奥苏研究高标准Alpha后代添砖加瓦。”

    “我佩服为目标赌上了一切的人,特别是当他真的实现了的时候。”予情挠了挠下巴,仔细地摸着掌下一块隐约的凸起,“虽然我不赞同……哦,很遗憾,他也不是我的情人。”

    “……”基努尔简直不想说话了,“你没脾气的吗?心智不全?”

    予情认真思考了一秒,而后喜滋滋道:“好像没啥事特别值得我生气……我可真是个好人。”

    基努尔气笑了,张嘴就想嘲回去,又听她得意洋洋地补充道:

    “但我保证你不会想看到我发脾气的样子,毁天灭地不在话下。”

    “……”算了算了,跟一个神经病斗什么。

    基努尔漠然心想。

    既然他的语言攻击对她而言毫无能量可言,那他再废话他不就是个傻逼。

    基努尔放弃了一般靠着阴冷彻骨的舱门坐下,面无表情地看她抠抠敲敲地不知道又在捣鼓啥。

    予情挠了挠头,咚地搁下了背后的水杯。

    “我说,这位一秒自尽的大黑客,”她扭头冲假证贩子龇出大白牙,“给你个玩具盒,你需要什么工具才能给它撬了?”

    什么见鬼的一秒自尽……基努尔疲惫地咳嗽两声,他从被抓到现在,精神和身体双双饱受摧残,若不是挣着一口气他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蹬腿了。

    但一听到她提及自己的专长,那双昏暗的眼中依然迸出了些自傲的光彩。

    “我不需要工具,”他讥讽似的卷了下苍白的嘴唇,“倒不如问你自己怎么把盒子拿来给我。”

    “你确定?”予情打量了他一番,镶嵌在金属壁内的缓冲灯带吝啬地撒下了些清白的微光,落在狱友五彩斑斓的脸上看着很是死气沉沉。

    基努尔冷笑,习惯性一张嘴,又蓦地闭紧。

    予情挑着眉毛看他憋了会儿才别扭道:

    “打个赌,我开盒子的时间不会比你取盒子的时间长,如果我赢了,我要知道你得到那则讯息的前后。”

    予情无所谓且十分做作地耸肩——这倒霉催的瞧不起人的动作跟基努尔自己的习惯一模一样。

    他顿时露出了吃屎的表情,这他妈有够记仇的。

    “行叭,你自己算好时间,别说我没给你反应的机会啊小宝贝儿。”

    予情笑眯眯地一巴掌摁在水杯盖子上,伴随着那熟悉的、气压释放的哧声,一指厚的封闭杯盖徐徐地旋转升起。

    她扎着个马步,一捋袖子掏进去,神神秘秘地在那能砸死人的大水杯里踅摸了半天。

    基努尔下意识地伸了伸脖子,他几乎能听到里面宛如金属刮擦玻璃一般刺耳的声音。

    他略带恶意地心想,养在里面的东西如果真具备那么高的攻击性,她这手怎么也该有一半一半的机会要白给了吧。

    当然,他本人依旧倾向于认为、且十分期望是Alpha提前赠与了她某些足以击穿构接材料的武器,这将证明他们确实不打算任由他俩在此自生自灭,甚至她有可能就把那微型的高杀伤性武器藏在水杯里——什么安静可爱的水生小宠物,跟他有幽闭恐惧一样离谱。

    然而下一秒,女Omega的手指便根根完好地扣着块青黑色的阴影迅速抽出,啪地使劲甩在了舱门上,发出一声沉闷湿漉的撞响。

    那团和孩童半颗头颅差不多大的“马赛克”就那样黏在光滑的舱门上,挥舞着一时难以数清的细长螯足,闪电般冲进了昏暗的通道之中,可它剐蹭金属墙壁的声音仍不远不近地环绕在耳边,显然并没有跑远。

    基努尔盯着舱门上一条深深的爬行痕迹:草。

    “快给你爷爷撒腿子回来!”予情举起瞬间布满细碎小伤口的爪子,张嘴嚎了一嗓子,“当心人贩子把你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儿童拐走!”

    基努尔:“……”

    可怕的是那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儿童,支起它十二条倒刺贲张的螯足,插豆腐般抠住墙壁,沿着勉强照明的缓冲灯带慢慢地踱了回来。

    标志性的触腕好像无目的盲龙,从初现狰狞的口器四周如瀑布般倒挂在甲壳边缘,尖端处细长尖锐的吻部一个接一个地微微裂开。

    这头未来的移动军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两名孱弱的人类。

    基努尔感到喉头发起了哽,一动不动地贴住了冰冷的舱门。

    他身边的女Omega却啧了个舌,抬手敲敲舱门边上一片微微浮凸的地方。

    轻轻的,铛的一声,激得基努尔爆出了满身满脸的鸡皮疙瘩,但他竭力睁大了眼睛,颤栗和求知欲让他无法挪开视线哪怕一分一毫。

    ——那一串镶嵌在甲壳边缘的细小眼珠蓦地一转,它像弹簧一样陡然朝发出噪音的人类疾掠而去。

    予情却是已经很了解逆子的行为模式,脸一侧,任由它几乎是擦着汗毛射来。

    3号pia地黏在了它老娘敲过的地方。

    两根触腕呲开遍布獠牙的小嘴,哧哧地插进去,轻轻一甩,便将整块金属壁拉扯出了人头大的豁口。

    金属壁下一面巴掌大的控制晶片已不知封闭了多久,毫无醒觉的迹象。

    予情眼疾手快地一把扣住又要乱跑的3号,扭头冲怔楞的假证贩子笑嘻嘻道:

    “时间到,玩具盒就地转交。”

    她使劲抖了抖龟儿子,把它不规矩的触腕尽数从手臂上甩下,满面说不清的笑容:

    “加油!赢了我和它,你就是世界之王!”

    基努尔脸都绿了,扶着墙慢慢站起身,目光掠过跟撕破的纸皮一般的金属壁,卷曲的豁口边边几乎让人产生了柔软的错觉。

    他没吭声,凝眉观察了会儿那块沉寂的晶片,而后捋起袖口,露出了腕间荧光细碎的身份ID。

    随即予情眼睁睁看他把自己的身份ID从皮肤上揭了下来。

    ……这招式好像有点儿眼熟。

    没等予情想起在哪见过,便又看到那ID“贴纸”下居然连着十数根银白的丝线,丝线另一端则深深没入了一小片搏动的血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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