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发生在最后一次路演训练结束之后的故事。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天羽颤抖着举起小号，肚子里的午饭好像都要涌到嗓子眼了。
“准备好了的话，就吹给我听吧。吹你喜欢的曲子就行。”
冰室零一将手交叠在腿上，闭上眼睛，等待着天羽的乐曲。
事情要追溯到几天前。
最后一次路演训练结束后，指导老师白鸟跟她说，有个人想见见她，说是有办法帮助她克服音乐大赛的紧张感。
直到指导老师跟她说要来振翅，她都没有意识到这代表了什么。于是今天，她站在了无人的振翅的吹奏部教室里，面前是坐在钢琴凳子上的冰室零一。
原本两人进来之前，教室里还有设乐的钢琴声，但两人到达之后，设乐立刻停止了演奏，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穿着羽崎制服跟着冰室进来的天羽，没有说什么话，像是不认识一样，对着冰室行了个礼就离开了教室。
如果有什么比在音乐比赛时还要让天羽紧张的事情，那就是在振翅的大魔王面前吹奏。
说到底她不明白为什么振翅的大魔王会想听自己的音乐。
在这种情况下，她能完整想起来的曲子有两首，《雪之华》与《白金》，不论哪首都和传统的古典乐曲无关。
《罗马的松树》是最合适的曲子，但很不幸，天羽只会吹奏第二乐章。
“不是古典乐也没关系吗？”
“无妨。”
好恐怖！
最终，天羽选择了《白金》，选择了这首包含了和哥哥们的回忆的曲子。
交给肌肉记忆吧。
她这样想着，吹响了小号。
就算是交给肌肉，她还是时不时瞄一眼坐在椅子上的冰室，对方的眉头一直紧锁着，手指敲打着节拍，看不出他的心情。
一曲终了，他终于睁开了眼睛，光是这个举动就把天羽吓得仿佛受惊的鸟一样，巴不得下一秒就拍翅膀走人。
“和前田说的一样。”
“什、什么，冒昧地请问前田老师和您说了什么吗？”
天羽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敬语可以运用得这么流畅。
“技术足够但是一紧张就会放弃情感，完全把音乐交给肌肉记忆，虽然完全靠肌肉记忆演奏乐曲的学生我也不是第一次见。”冰室零一从被落下的琴谱里翻出其中的一首，“你会吹《鞑靼人舞曲》吗？”
“谱、谱子没背下来，但是看谱子的话可以吹。”
已经完全不明白到底要做什么了。天羽只能对方问一句，自己答一句，跟参加什么面试一样。
“老师要伴奏吗？”
“不，我不准备在学校里弹钢琴。设乐，你还在门口吧。”
“嗯……如果是冰室老师的要求的话？”
从门外走回来的少年在经过天羽身边时，重重地叹了口气，用很小声的声音说道：“早知道就走远点了。”
“辛苦你了。”
“《鞑靼人舞曲》吗？从哪一拍开始？”
冰室没有回答，天羽通过少年的眼神这才明白他是在问自己。
完全不明白冰室零一这番举动是想要做什么，天羽立刻弯下腰和设乐确定完节拍，准备就绪后，她深呼吸，在设乐的伴奏下，吹响了小号。
似乎因为自己不是一个人，再加上是和一度合奏过的人再次合奏，天羽的紧张感得到了极大的缓解。
《鞑靼人舞曲》本身也不是节奏很快的曲子，通常来说这首曲子并不会作为管乐合奏比赛的曲目，天羽也有些奇怪为什么在大赛前夕，振翅的琴谱里还会有不需要参与比赛的曲子。
天羽甚至没怎么注意到曲子是什么时候结束的，这和前一首交给肌肉记忆还觉得曲子好长的情况截然不同。
“设乐，你觉得如何？”
“挺好，作为高中生来说，离专业水平还有距离，但是进全国大赛足够了。”
“天羽，为什么你这一遍就不会紧张过度？甚至这首曲子你连谱子都不会背。”
话题突然被抛给自己，天羽慌慌张张地下意识站直：“那个，因为我不是一个人在演奏？而且设乐君的伴奏也十分优秀。”
“那么你觉得在羽崎的时候，是你自己在演奏吗？还是羽崎的吹奏部实力太糟糕？”
“并不是这样，嗯，我也不太清楚……大家都很努力，无论如何都赢不了振翅，如果出错的话，就更糟糕了，不，练习了那么多次，早就形成肌肉记忆了。”
天羽这才发现，自己好像一直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压力和恐惧来自于童年时的阴影，但是在一次次练习到极致后，她早就有了就算是肌肉记忆也能完整演出的能力。
“我想和哥哥们一样，站上全国大赛的舞台。我想知道，青鸟在飞走的时候，他到底在想什么？但是，我的能力说到底，也就只能走到这里了？”
如果天羽此时看向设乐，就会发现在她说出这句话时，设乐的眼睛里有一瞬间闪过了灰色的东西。
“你不是龙次君，更不是青鸟君。”冰室零一直戳了当地说道，“但同样，他们也不是你，你没办法成为他们，他们也无法成为你。你需要的是找到自己的风格和道路。还有就是。”他停顿了一下，“请相信你的同伴，吹奏乐不是一个人的表演。”
“为什么老师要教我？”
“我和前田老师是老相识，说是老相识，不过也就是每年都要在音乐大赛上见面的对手，他希望我能帮你这个忙。而且我也很期待能看到青鸟君和龙次君的妹妹的真正的表演。去年的音乐大赛，你的小号里没有一丝的感情，你瞒不了指挥官的耳朵。”
“冰室老师，非常感谢您的教导。”
“希望你真的有听进去。”
天地在振翅的围墙外听到小号和钢琴的音乐的瞬间，他就知道，天羽在和那个一度合奏过的学弟演奏。
学姐到底有多少个好学弟。
想到这里，他就烦躁地踢起空气。
原本他只是去吹奏部等学姐训练结束一起回家，却意外从锅岛嘴里听说，今天学姐不知道为什么被叫去了振翅，结果自己也一股脑就跟过来了。
音乐声在他的烦躁中迎来尾声。
学姐应该快下来了。
他躲在振翅的校门背后，还好现在已经放学很久，并没有什么学生经过，这也让他的行动不会太引人注目。
学姐出来的时候，一定要好好地发牢骚才行。居然让可爱的学弟等这么长时间，太过分了。
“……不过，设乐君的钢琴真的很厉害啊。我都觉得你不弹钢琴可惜了。”
“客套话就免了，没有那个必要。学姐你管好自己吧，音乐大赛要是又像去年那样，我看羽崎今年也别想战胜振翅了。”
“真是不可爱，明明长着一张可爱的脸。嗯，是可爱吗？还是帅呢？”
“哪种都无所谓，我家司机在那边等我，我先走了。”
“不和学姐一起走一段吗？学姐好寂寞。”
“我不要。那么，再见。”
那两个人一直走出校门一段路，都没有看见躲在校门背后的天地，有说有笑的样子让天地的内心产生了一种名为嫉妒的怒火。
学姐真是，看到长得可爱点的男孩子，就要跑上去和人聊天。
太轻浮了。
“萤学姐，聊得很开心啊，连我都没发现。”
天地的喉咙里发出了酸溜溜的声音，他用头顶了一下天羽的后脑勺。
“翔太君？你怎么来了，羽崎离这里还有段距离吧。”
“我去吹奏部找你，他们说你来振翅，我就过来了。没想到我一不注意，学姐又找了个好学弟。你到底有多少个好学弟啊。”
“翔太君难道是吃醋了？嗯？”
“是哦，我就是吃醋了，那又怎么样？”
按照以往，当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后，天羽就会一边喊着“好可爱！做我‘弟弟’吧！”一边张开双臂拥抱自己，但今天，天地看到她只是稍微抬起了手臂，然后又迅速放下了。
“真意外。”
“什么很意外？”
“学姐今天居然没有抱上来，我心理准备都做好了。”
这句话说出口后，天地看见，天羽有些尴尬地移开了视线，她的耳朵尖也稍微红了起来。
“翔太君毕竟是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孩子，对吧，我最近也觉得这样做有点不太合适。”
“学姐终于意识到我是男孩子了呢。”
这个发现让天地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但他忘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天羽总有一百种办法让自己的得意之火被扑灭。
“翔太君就比设乐君大一岁，如果设乐君是男孩子，那翔太君当然也是。”
“啧。”
会弹钢琴有什么了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