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随着导演的一声“cut”落下,这部剧的最后一场戏结束。

    桑菊立刻拿着毛巾朝那个倒在雨中的女人走去,女人纤细冷白的手臂撑在泥地里,稍一抬头,便露出一张无可挑剔的脸庞。

    饶是见过再多次,小粒也本能地倒吸一口冷气,然后关心地将伞往她那倾去:“念念姐,你还好吗?”

    “我没事。”凌若念抬起水润的眼睫,目光轻柔。小粒是她的助理,桑菊是她的经纪人。

    桑菊手脚麻利地用大毛巾将女人抱起来,扶着她的肩膀,语气果断:“走,先换件衣服。”

    今天拍的是这场戏也是这部剧的大结局,凌若念饰演的女主程曦和丈夫在外是恩爱夫妻的模范,人人称赞羡慕,但无人知晓她在家里遭受了怎样非人的折磨,保守的长袖长裙下,遮掩的是无数新伤旧痕。

    在这样的遭遇下,她策划了一场惊天谋杀案,将丈夫的死伪装成赌博自杀,然后重新开启自己的人生,直到十年后,警方意外查获和当年相关的线索,才破了当年这桩悬案,在最后的追捕行动中,程曦选择在雨中田地开枪结束自己的生命,而她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不后悔。”

    和她对戏的女警频繁出错,因为反复的ng,这场戏拍了将近五个小时,也就意味着凌若念在雨中淋了五个小时。

    桑菊看着女人全无血色的嘴唇,泡得发皱的指尖,心疼得不得了,路过饰演女警的詹俏时,恶狠狠地撞了她一下。

    原本眼里满是挑衅得意的詹俏捂着肩膀啊了一声,还没来得及控诉,桑菊立刻佯做诚恳地道歉:“真是对不住了詹俏,我太急着送我们家念念去换衣服,没留意到你也在这里,没事吧?”

    “你这个贱人!”詹俏当然知道她是故意的,正要冲上去扇她巴掌,耳边就传来导演的声音。

    “干嘛呢你们,吵吵闹闹的?”导演拿本子指着她们,快步朝她们走来。

    凌若念本想出声阻止这场闹剧,但在雨中淋了五个小时,实在是没了力气,此时全靠小粒扶着才能勉强站稳,只能轻轻地扯了下桑菊的衣袖。

    桑菊拍了拍她的手背让她安心,这口气她一定要凌若念出了。

    进组以来詹俏一直针对凌若念,今天这场戏分明就是她刻意为难。

    桑菊转过头,一脸歉意解释:“不好意思导演,是我不小心撞到詹俏了。”

    詹俏咬牙切齿:“你明明是故意的!”

    导演瞥了头发还在滴水的凌若念一眼后,对桑菊说:“还不赶紧送若念去换衣服。”

    桑菊偷笑着应了一声,然后扶着凌若念去化妆间。

    詹俏拽着导演的手臂,不满地撅起嘴:“舅舅,你怎么都不帮我?”

    导演看了眼那道清冷虚弱的背影,然后教训起人来:“我这还不帮你,别以为我看不出你今天是故意的,进组前怎么和我保证的,说你会好好演不给我丢脸,现在全都忘了,小心我让你哥把你抓回去……”

    詹俏松开手,忿忿地哼了一声。

    *

    化妆间内,凌若念已经换好了常服,正喝着小粒提前煮好的姜茶。

    纯白的绢丝连衣裙上是及腰的黑发,黑与白交织出一种剔透的清冷感。

    白色是百搭的颜色,但没有几个人能驾驭住这样大面积的纯白,凌若念是例外,白色仿佛为她而生一般。

    小粒看着面前的女人,脸上透出几分不解:“念念姐,你为什么总让着詹俏?”

    明明她不是这种吃暗亏的性子。

    圈内资源僧多肉少,竞争激烈,艺人间发生点龃龉也是常事。

    有一次片场,女二不满自己的服饰没有凌若念饰演的女主来得用心,于是偷偷摸摸在女主上衣划下一道易走光的口子,好在服装师及时发现。

    那时候她才开始跟组,以为凌若念会息事宁人,毕竟没有证据,没想到她直接拿着剪刀,在众目睽睽下将女二下场戏的衣服剪得稀巴烂,警告她不要在暗地里搞事好好拍戏,然后妥帖地拿出让服装师提前准备好的同款服装赔给剧组,没有因此影响了拍摄进度。

    可这三个月来,她却是处处忍让詹俏……

    凌若念缓悠悠地将保温杯盖子合上,偏过头看向小粒,目光却深远柔和得仿佛在回忆着什么,双唇轻启:“因为,有人不想我和她计较。”

    谁?

    小粒眼里的困惑更深了,刚想问出声,就被桑菊转移了话题。

    “不提詹俏了,我们说点开心的,我看这次拿奖的机会很大。”

    小粒超级赞同地点头:“对对对念念姐,你演得超级好的,这段时间我在旁边都不知道看哭多少次了。”

    凌若念两次提名视后,但都无缘奖杯,一次是遇上影后复出,一次是小众题材爆冷。

    她22岁凭借一部仙侠剧一炮而红,出道短短三年,粉丝已经过三千万,每部戏都是当年的爆剧,有流量有演技有观众缘能抗剧,但没有主流奖杯始终还是让人觉得缺了一口气。

    桑菊为她可惜,但她却不这么觉得,没拿到就是实力还不够,继续努力就是了。

    “顺其自然吧。”

    话音刚一落下,门口就传来一道轻蔑的嗤声。

    三人顺着声源望去,就看见詹俏一晃而过的身影。

    门没关紧。

    桑菊的脸一下子就拉下来,风风火火地走过去,将门嘭的一声关上。

    凌若念没有在意,淡淡地收回眼神,从冰川白手袋中拿出黑巧,侧过脸问桑菊和小粒:“你们吃吗?”

    小粒连忙摆手。

    这么苦的东西,也不知道凌若念怎么吃得下,还吃得那么美?

    化妆台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下,凌若念纤细如葱的手指将手机拿起,在上面点了点,看到微信的那一秒,唇角不自觉勾起。

    桑菊一看就知道和那个人有关,支开小粒。

    房间内只剩下俩人。

    “黎总的微信?”她略带揶揄地问。

    凌若念抬起眼睫,轻声道:“不是,是双姨。”

    双姨是那个人家里的帮佣,倒也没差。

    桑菊:“怎么说?”

    凌若念收起手机:“我要回去。”

    “现在?还有杀青宴呢。”

    “你代表我参加就行。”

    “行吧,我让司机送你回宜岸,给你准备了眼罩,你在车上好好休息一下。”

    凌若念点头,脸上浮起一抹柔和的笑意。

    宜岸市离这里不远,开车两个小时可到,回到家六点左右,刚好赶得上和他一起吃个晚饭。

    *

    海月湾。

    凌若念下车后直上27层,出了电梯才将脸上的口罩墨镜摘下。

    双姨听见门口的动静,连忙过来迎接:“凌小姐,你回来啦。”

    凌若念轻轻嗯了一声,目光不自觉地往里看去:“他呢,在书房吗?”

    双姨接过她的行李箱,面露难色:“少爷说他有应酬,晚上不回来吃了,你看我这个记性,忘了和你重新说一声了。”

    女人清亮的眸子瞬间黯淡下去,勉强提了下嘴角说:“没事。”

    双姨问:“你晚上想吃点什么,我现在去煮?”

    凌若念微顿了下,声音虚弱:“不用了,我先回卧室休息。”

    双姨看着她脸上的几分苍白,心头也跟着揪起来,想劝几句又不知如何开口。

    在她看来,眼前这位凌小姐,情绪受少爷的牵动实在太大了。

    进到主卧,洗完澡躺在床上,闻着被子上清冽的气味,凌若念还是觉得不够,眼神一动,干脆往旁边挪了下,枕上黎屿成的枕头。

    双姨说他是昨天深夜回来的。

    他不出差时都住在这里,上面似乎还有他昨晚的温度。

    疲惫感袭来,她合上眼皮睡去,身体很重,思绪却浮浮沉沉,像是置身一片漫无边际的大海,随着海浪起伏跌宕,四周连一块支撑的浮木都没有。

    再次睁开眼,一身冷汗浸透了丝质睡衣。

    凌若念摸过床头的手机,点开一看,竟然还不到7点半。

    她睡不下去了,掀开被子下床。

    双姨一见她出来,立刻道:“凌小姐,我煲的冬瓜排骨汤刚刚好,你来喝一口,晚饭多少还是要吃一点的,不然伤胃。”

    凌若念拉开餐椅坐下,双姨麻利地盛了一碗汤给她,汤汁清甜美味,但她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一小碗汤和两块冬瓜就放下。

    双姨过去收拾碗筷,看到碗底剩的排骨,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喝完汤,凌若念来到客厅,拿出剧本,靠在冷色系的沙发上看起来。

    以她目前的名气和地位,多的是本子往她手上递,戏还没拍完,新本子就来了。

    一时间,客厅只剩下纸业翻动的声音和女人浅淡的呼吸声……

    “夜深了,凌小姐早点睡吧。”

    直到双姨出声提醒,凌若念才发觉已经过了凌晨十二点。

    然而,她等的那个人却还没回来。

    点开微信,她十点发的那条信息,还孤零零地躺在那。

    「快要回来了吗?」

    两个小时过去了,信息都没有回复。凌若念垂下眼睫,纤长的素指合上剧本,边站起来边应道:“好,双姨你也去休息吧。”

    不知是不是白天觉补得太多,关灯半个小时,她还是一点睡意也没有,忍不住又摸起手机来看,置顶的聊天框一成不变。

    编辑了一条信息,却在发送前通通删除,担心他会觉得自己是在查岗,给他压力。

    凌若念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只觉得耳边一片湿热酥麻,那股痒似乎要钻进她的心尖,再也忍受不住的那刻,睁开了眼睛。

    男人低哑含笑的嗓音震在耳膜:“醒了。”

    她瞳仁稍移,就撞进一双漆黑深邃的丹凤眼里,带着蛊惑人心的欲。

    凌若念眼尾弯起一个好看弧度,白玉手臂条件反射般勾上他的脖颈,猫叫似的轻嗯了声。

    后知后觉嗅到鼻尖的酒味,她便作势要坐起来,眼带关切:“你喝酒了,我去给你煮橘皮水。”

    黎屿成却一把将她压倒,纤瘦的肩胛骨重新陷进柔软的床垫里,错落的心跳声交织时,她听见他说他没醉,紧接着唇舌被含住,极具技巧性地舔咬。

    双眼被领带遮住视线,唇角溢出呻.吟。

    他实在太懂她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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