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未言。
“你不是想知道我是怎么进来的吗？”我道，“若是你告诉我你们与琰月之间的恩怨，作为交换我可以考虑帮助你们。”
他身子开始剧烈的颤动，须臾才恢复平静，他缓缓退回去几步，“那你走吧。”
我本以为他会失去控制，歇斯底里，以居高临下的方式要求我必须救他们出去。
我乘胜追击，“若是错过这次机会，你余生可能都会在此度过。”
他慢慢转过身去，背对着我，“这样也好。”
竟油盐不进！我心下顿时懊恼不已，立于原地半晌才将心头的怒火强压了下去。
“既然如此，那我便走了。你们便继续呆在这个地方受折磨吧！”
我佯装着准备离去，“失去这次机会，你们可能一生都会呆在这个破地方。”
我抬脚朝门口走去，他仍一动不动，我继续刺激他道，“想想你的族人，日夜被他们汲取灵力，真是好惨啊！”
他仍是无动于衷。
我气得握紧拳头，“罢了，看你这般样子不知道争取，你们赭羽神上在外面真是白费力气。”·
“等等！”话音刚落，他突然叫住了我。
我的一直脚刚迈出门，天光仍是不断闪烁着，试图冲破结界的元灵们仍犹如扑火的飞蛾一般朝那巨大的光罩前赴后继。
“怎么？”我扭过身子，“可是想通了？”
“你......见过赭羽上神？”
我忍住笑意，故作沉稳，“没错，是他让我来的。”
“既如此，他为何没有给你琰月与我族之间的恩怨？”
“他说了些。”我将迈出去的那只脚收回来，“但是我流落在外百年，怎么知道他说的可是真的？而不是为了哄骗我将你们救出去？现下有清醒的人，我自然是要对对的。”
“那如何说......？”他的声音变得微弱起来。
“诶~”我打断他，“既是要对一对，岂能我告诉你他说了什么。自然要我来看你们说的是否一致。”
“我怎知你是否在骗我？”
唉，我心下叹息。这嘴比那千年磐石还难攻破。
我从怀中掏了掏，将赭羽给我的药瓶拿了出来，“此物你可认识？”
“这是......韵清丸！”
“现下可信了？”我将药瓶收起来，朝外面看了一眼，“我没有多少时间了，你若再这般执拗下去，到时候便得不偿失了。”
“好。”他声音低沉，“你想知道，我便告诉你。”
终于！我内心激动不已，但又不能表现出来，“好。”
他背对着我，始终再未转过身来，“当年焱神与神族发生矛盾时，我还年幼，并不知道其中细节。长大了之后从族中长老口中得知，焱神背离神道，与众神族殊途，因此才会发生神族大战。”
“那为何他如此针对你们？”
“他从前与赭羽神上和青霓神上非常要好，当年矛盾的爆发点据说是在帝羽山，而后尊上与琰月闹翻了。尊上才与其他神族将他封印在了窟魔山，他从窟魔山逃脱后恢复了灵力，便直接杀到帝羽山，将我们一百多族人掳至此，想必心中耿耿于怀，因此才对我们凤凰族心生报复吧。”
我沉思片刻，道，“他既要报复，为何不杀之而后快？为何会选择将你们囚禁起来？不仅要控制你们不让你们逃脱，还要一直接受你们族人在外面对他的骚扰？”
须臾，他才回答，“或许是想让我们也尝尝他在窟魔山所受之苦吧。”
照他这般说也说得通，若是琰月直接将赭羽与青霓囚了起来，想必会惹怒其他神族。他方才从一场大战中脱身，应是不会再挑起另一场战争。囚禁其族人，倒是一个两全其美的报复方式。
“我所知道的就是这些。”他的声音渐渐低了起来。
“那当年我们金鸾族的事情，你知道吗？”
“你是说，你们灭族之事？”
“没错。”
他沉默了许久，“神族大战之后，金鸾族才被灭的族。但中间相隔时间不长，我还年幼，也不太清楚。”
“你们也未查过其中缘由。”我缓缓吐出几字。
又是一阵沉默。此时天光已散，外面缭绕的哀啼也随着林间清风拂过，渐渐消散。
“对不起。”他突然开口。
我怔了片刻，心头好几种情绪交织，一时间突然说不出任何·话来。
“你们金鸾族并不亏欠我们，若是你不愿意相救，我也不会怪你。”他继续道，“天色快亮了，你快走吧。”
我叹道，“我能力太弱，现在也救不了你们。若是日后有机会，会想办法帮你们的。”我顿了顿，“毕竟我们曾为同族。”
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见有细小的柴棍簌簌地掉落在地面。他未再讲话，也始终不再转过身来。
我不知为何脚步竟有些沉重，心中五味陈杂，更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你可有话要我带出去？”我走到门外，终还是停下脚步开口询问。
他轻叹一声，“没有。”
从最开始的激动失控到现在的沉默回避，我猜不透是什么让他蓦然转变。
天光已微亮，不远处传来轰鸣声，应该很快便有雷雨袭来。我身子朝里倾斜了点，本欲再问问有关幼时玩伴的消息。但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与样貌，且几百年过去了，更无从问起。
我刚回到王言的院子，他便已经醒来。他在门口慵懒地伸展了几下，便朝我走来。
“听这响声，应是要下雨了。”他一边走，一边捶打自己的肩，“榻上的褥子都没有动过，姑娘昨夜未曾休息？”
我抬抬头，天色渐晓却没有阴沉的痕迹，这里的天气倒是怪异的很，“没有，我不习惯在外面睡觉。”
又是一声巨响划破天际，院子里的木凳都跟着抖几下。
“这大白天的，不知道的以为山崩了。”他也被吓了一个激灵，没好气道。
“这声音......”我沉心听了听，“好似是从灵銮塔那边传过来的。”
他握在手中的杯子停在了空中，“不会是我挖的隧道塌了吧......？”
我打趣道，“还真有可能。”
刚说完，我心中也咯噔一声。不会真的是隧道塌了吧？！我们俩缓缓扭头，四目相对。登时疯了一般地跑了出去。
我一边跑一边薅自己的头发，又将双手疯狂往脸上乱抹。才刚破晓，村里的其他村民只熙熙攘攘地起了几个。见王言在我身后疯狂追赶，都忍不住叹息王言真是好心肠！这么一大早便起来照顾这疯小子。
越靠近灵銮塔，声响就振聋发聩。我们二人停在塔外十几丈处，只见塔后的上顶上迸发出岩浆般的火花，山顶不断有落石滚落下来。
有人在山顶处，欲强硬地劈开结界！一道又一道光刃朝山顶狂烈地砍去，而山顶的光罩也已经开裂，裂痕如闪电般向四周蜿蜒而去。
我心下已然大乱，腿已经软到根本无法挪动。
“看来果然是要山崩了。”王言倒是冷静得出奇，在我身后说道，“有人想从外面强行进来。”
我已经害怕到讲不出任何话，胸中如被雷霆万军压过。我死死地盯着山顶，那一道道的光刃此时倒更像是朝我的后背在砍，冷汗已经将衣服浸了个透。从额头，从手心，从脖颈，一滴，又一滴。
“小心！”王言忽然惊声喊道。
一块巨石从天而降正朝我们铺面而来。巨石移速飞快，待我听到他的叫喊之时，已经压到了头顶出。
我的身体此时僵硬得如痛千年的寒尸，越是紧张，我越动不了。脸颊间已然汗如雨下，巨石如猛兽一般朝我张牙舞爪的奔来，我使出浑身的劲仍是移动不了半步。电光火石之间，巨石已奔到我眼前，我猛地闭上双眼，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我轰然倒在了地上，尘土扬了我一脸。
须臾，骤跳的心脏缓缓恢复平静。我微微抬了抬眼睫，眼光所及之处皆被尘土笼罩，到处都是从山顶滚落下来的巨石。
僵硬的四肢在巨大的刺激下终于有了些反应，我轻轻动了动双脚。居然没有被巨石击中！
此时我的大脑也才恢复转动。我上下瞟了一眼，王言的一只手臂支撑在我身下，另一只手也紧握着我的手臂，他与我一齐侧躺在了地上。方才千钧一发之际，是他救我了。
王言感受到我的颤动，这才将紧捏着我双臂的手松开，又缓缓将另一只垫在我身下的手臂往外抽。
我反应过来，迅速地坐了起来。因为剧烈的摩擦，他的粗麻衣磨破了口子，破洞之处也微微有血迹溢出来。
我伸手握住他的手臂，抬到眼前，“你没事吧？”
王言笑了一下，“没事，只是蹭破了皮，没有大碍。”
他左右打量了我一眼，“姑娘没事吧？刚刚可吓死我了，那么大的石头，你居然站在那里不动！”
我扯出一个微笑，“方才出神了，还要多谢你救我一命。”
“诶~”他对我摆了摆手，“姑娘太客气了。此处危险，还是先回村子去吧。”
“你去吧。”我看了看山顶，“此处马上要崩塌了，你先走。”
我话音才刚落，头顶便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结界的光罩顿时如碾碎的镜子一般，零零星星的碎片漂浮在空中，然后全部消散。天色在一瞬间好似被一块黑布覆盖，变得漆黑又寂静。月亮如玉盘一般夺目，照的周围的星光都变得零碎。
“既然都在，又何必走？”
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片刻，几束光落到我们跟前。
“果然是你们！”我怒瞪着眼前仙气飘然的几人，“你们利用我！”
赭羽拂袖笑道，“你与我们本为同族，救他们本是你该做的，何来利用一说？”
“你......”我气到讲不出话，“无耻！”
他身后的老跟班二人此时也跳了出来，“金鸾，不得放肆！”
“罢了。”赭羽扬了扬袖，“她助我们解救同族，有功。”
我冷笑一声，“你们以为打破了结界便可以将他们带走？千灵山的守卫马上就来了！”
赭羽眯着眼睛，“他们若要来，早来了。你说是吧，琰月？”
他的目光注视着我的身后。
我背脊登时一凉，这下真完蛋了！将琰月都引出来了！
我的脖子好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地捏住了一般，身子再次陷入僵硬。
“别来无恙，赭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