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逛逛，但带路的璘似乎有着明确的路线。
布鲁斯也不是一开始就发现的，出了这片住宅区域，他们就乘上了列轨。
这体验还是挺新奇的，尤其是两个穿着昂贵的少女少年坐在不太干净的车厢里，内外车壁上尽是些涂鸦，空气中弥漫着混杂难闻的气味，和布鲁斯第一次乘由韦恩集团出资建造的轻轨时的光鲜亮丽完全大相径庭。
那时父亲搂着他的肩告诉他哥谭必定会有光明的未来，满怀壮志，惨淡收场。
现在只庆幸不是上下班高峰期，车厢内的人星星寥寥，还在布鲁斯矜贵小少爷的忍耐范围内，但时时刻刻挑战着他的神经。
璘就调笑他：“这就受不了了？”
少女的肩亲亲热热地往他的方向蹭了过去，距离拉近，被靠着的布鲁斯能闻到璘身上的浅淡香气，这既让他在这狭窄郁闷的车厢中有了小小的喘息空间，又让他无所适从。
面对调戏的目光，布鲁斯只好拿出气势努力让自己板着脸，语气严肃：“坐好。”
不知道的以为他在韦恩大厦的会议室里开董事会，那会儿反驳一桌比他大的精明商人有理有据，舌灿莲花，这会儿摆出架势只有干巴巴的'坐好'两个字，所谓虚张声势也不过如此。
“好的，老板。”
布鲁斯瞬间破功，露出璘顺从地收回倾压的身体趋势的同时，眼睛冷冷地扫过那些蠢蠢欲动的人。
像只守着财宝的恶龙，被那样冷漠而危险的目光一扫，谁也不敢当这只出头羊了。
毕竟在哥谭，就算是人畜无害的萝莉也有可能从裙底掏出家伙突突突，硬茬可不分年龄大小。
进的第一个店是二手服装店，店里面依旧人不多，老板对他们爱答不理的。
布鲁斯拿手去摸那些布料，露出疑惑中带点震惊的询问眼神。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璘双手搭在布鲁斯的肩上带着他环视一圈，“喜欢哪件买哪件，我付钱！”
好像听起来怪怪的，布鲁斯回想着上一次是在哪里听过类似的对话，稍微代入了一下大肚腩西装男人和年轻貌美的窈窕女郎，嘶——打住，不能再想了！
少年摘掉肩上的手，深吸一口气后反握住璘的手臂，言辞恳切地道：“下次这种话还是由我来说吧。”
璘无可无不可，无所谓地点点头。
那种微妙的不爽又冒出来了，布鲁斯无端生出闷气，自己跑去另一边挑衣服。
可他又为什么不高兴，是因为璘万事不存心的态度吗？他总是这样轻易就被璘挑动情绪，这不公平，也不对劲。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难以界定，究竟要怎么样才能与她更亲密一些?
乍然跳出脑海的想法把布鲁斯吓了一跳，他胡乱拨弄衣架，金属之间摩擦的声音扰得他更加心烦，眼神不自觉去追逐璘的身影，却见她丝毫不受干扰地挑挑拣拣，亭立的身姿像朵白玉兰。
行走的姿态也好看，清凌凌的目光望过来，心神俱静。
璘拿着一套男装递给少年，不知道他为什么傻愣愣地在女装区挑选，轻轻推了他一把，让他去换衣服。
“给我挑的？哦。”布鲁斯如梦初醒，视线不经意瞥过一旁的排架，是一排短小紧身的女装上衣，脸一热，逃跑一般进了试衣间。
谁来救救他，今天简直快要把一年份的人都丢完了。
等布鲁斯换好衣服稍作心理准备出来时，磷已经早早换好了一套新打扮。
不像那些电影里面女主角换装惊艳众人的桥段，璘这一身简直就是乱搭，上半身穿着厚棉袄，仔细看是跑了棉团的，下半身是破着好几个大洞的牛仔裤，要是遮了脸，布鲁斯高低得默默吐槽一句穿搭灾难。
璘自己倒是适应良好，看着布鲁斯那一身颇为保暖的衣饰满意点头，付了钱拎着换下的衣服出发去下一个地点——
附近无人的小巷。
从空间里取出工具往脸上涂涂抹抹再换个发型之后，乔装就完成了。
布鲁斯调侃说璘的口袋简直是心想事成的异次元口袋，好像里面什么都有。
被调侃的人认真想了一下，说：“没有，我会的也不多。”
听上去有谦虚的嫌疑，意思就是说她要是什么都会，里面就什么工具都有咯。
盲生提出了一个华点：“为什么不用魔法？”
“因为我想多保留一点人的感觉。”
真是可怕的回答，昏暗的光线对璘造不成影响，布鲁斯却无法看清璘说话时的神情，只能听到她轻松悠然的语气，但很多情况下即使璘面对面明明白白把真心话说出来，布鲁斯也无从得知真假。
那个盘桓在心中的疑问再次冒了出来：人与人之间说上一千句话，那么两个人的心会更靠近吗？
他是一个从聪明且有良好家庭教养的孩子，思来想去之下决定不再追问。
这也是为了他自己好。
从巷子的另一头走出去，跟随着璘的脚步一级级往下便好像踏进了另外一个世界——脏乱、无序、暴力、堕落、黑暗——一个与布鲁斯·韦恩格格不入的世界。
有衣衫褴褛的人躲在角落里吞云吐雾，他们脸颊凹陷神情狂热，明明四肢健全，布鲁斯却觉得他们已经从里到外地腐烂了。
少女神情冷淡地踹开一个扑过来的瘦弱男人，四周虎视眈眈的眼神连同布鲁斯嘴里即将要喊的‘小心’一起消匿。
璘牵着布鲁斯的手走在前头：“睁大眼睛，好好看着，看仔细了。”
人间的苦难仿佛都聚集在这里，不再是书上不痛不痒的文字，不是壁画上没有灵魂的哀嚎，他们正真真切切地在其中行走着，布鲁斯仿佛一个第一次认识这个世界的婴儿一样，大脑充斥着各种杂乱无章的信息，似乎有千言万语藏在心头，又好像只是看着，什么也没想。
从前他只为之悲哀，现在他为之感到痛苦。
在一片混乱之中，璘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话，犹如平地掷惊雷。
“你父亲想要的是整个哥谭的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