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相信

    孟宴臣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是不属于自己家的天花板。

    他腾地坐了起来。

    站在床边死死地盯着碎花枕套和粉色的被褥,宿醉过后的头一阵阵抽痛,他想不起来昨天发生了什么。

    他坐在车上,叫来的代驾又是叶子,不想听她问长问短,打开了车窗,又被她关上,说喝酒了不能吹冷风。

    孟宴臣不胜其烦。

    她的手段太低级了,不小心把酒倒在他身上、在空旷的停车场蹭花他的车、每次代驾都能叫到她,她在想什么,孟宴臣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觉得叶子有点像高中时期的宋焰,想要博得青睐只会僵硬笨拙地到人面前刷存在感,连搭讪的话都一样生硬不自然,只不过宋焰是坦诚的越界,而叶子自以为聪明,像强调着她的矜持与边界感,又频频试探,干出越界的事。

    就是这样的主动敲开了许沁的外壳,让许沁在高中就陷入了她念念不忘的爱情。

    真的有这么诱人吗?

    孟宴臣没在叶子身上感受到任何吸引力。

    他听着叶子没得到回应也侈侈不休的试探,一会儿问他难过买醉的原因,一会儿又问怎样才能让他开心,心里在想她什么时候才能闭嘴,这种幼稚的手段竟能让许沁死心塌地。

    之后发生了什么,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孟宴臣像被定格了一般,用还没有恢复运转的脑子思考他现在的处境。门开合的声音惊醒了他,他回头,果然看到了叶子的脸。

    “订单上有我家的地址。我为什么在这?”他的脸色有些可怕。

    “是个有钱的大少爷就觉得我要对你图谋不轨了吗?”她念着灰姑娘的台词,孟宴臣却对此毫无波澜,只觉得烦躁。

    他拿起手机,没有未接来电。

    叶子看着孟宴臣的动作,有点紧张。昨天晚上孟宴臣的电话响起来,他睡着了,恍然不觉。叶子鼓足勇气,从他手里抽出手机。

    “华衿”,她听到过这个名字,上次老板是亲自去门口把她和孟宴臣迎了进来。

    那人端庄又温和,走在孟宴臣旁边,目不斜视,虽然脸上带笑,却跟孟宴臣有着如出一辙的冷感和傲慢。

    为她推开门,听她笑着道谢时,叶子甚至觉得她下一秒就会忘了自己,根本不会花费力气记住自己的样子。

    叶子给孟宴臣的手机摁了静音,看华衿打到第三个电话时,抬手扣掉了。

    又连着扣掉了三个,孟宴臣的手机终于平静下来。

    大小姐的自尊和耐心,就只是六个电话吗?

    叶子嗤笑一声,删了未接来电记录。

    “我问你我为什么会在这。”

    “昨天是你自己喝醉了不肯下车,在地下车库不肯回家,说只要不回家你去哪都行。我实在不知道要把你送去哪。”叶子状似无奈地解释道。

    “那你就应该把我扔在地下车库。”孟宴臣寒声答。

    “我什么都没做,还收留了你,你对我没有一点基本的尊重和礼貌吗?”叶子脸色发白,仍撑着笑问道。

    孟宴臣撇了一眼桌子上琳琅满目的早餐,从钱夹里抽出十张纸币,放在桌子上。

    “干洗费。”

    他拎起外套走了。

    回家换衣服的路上,孟宴臣接到了华衿的电话,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撒了谎,他知道,自己根本说不清。

    华衿不会知道的,他也没有做越界的事,他们之间根本不需要这个不愉快的小插曲存在,他们会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订婚结婚,而事实就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孟宴臣把脸埋进手掌里,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不该喝那么多酒的,他后悔了。

    几天后,再次收到华衿简洁的回绝,孟宴臣有点发怔。他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华衿确实很忙,两个月的项目周期,她想尽量压缩在一个月,这是非常大的工作量,她没时间陪他再正常不过。

    哪里不对劲呢。也许是没有了一大段的解释,没有了行程之前的报备,也没有了偶尔发来的凌乱的办公桌照片。

    可她太忙了,没有时间做这些,孟宴臣也能理解。

    他听说华衿今天休息,才想要一起吃饭和听演奏会,演奏会是华衿喜欢的乐团,这次乐团来燕城表演的主办方里还有华衿的朋友,之前他们约好了要一起听。

    可是华衿拒绝了,说有个报表要核对,孟宴臣想等她结束,也被拒绝了。

    孟宴臣沉默半晌。

    “我是做错了什么吗?”

    “没有,只是这个报表很急,我得加加班,下次好吗?”华衿的声音温和耐心,没有一丝异常。

    可是我们已经三周没有见面了。

    坐在演奏会的现场时,孟宴臣脑子里想的还是,可是他们已经三周没有见面了。

    叶子在他旁边的座位,听的眼含热泪,她说是和她朋友一起来的,那么不巧,两人座位就在孟宴臣旁边。

    孟宴臣没注意听演奏会,不知道她为什么哭,也不想知道。

    谢幕之后,看孟宴臣坐着发呆,叶子又忍不住搭话:“孟总,你怎么一个人来听音乐会?”

    孟宴臣并不接话。

    “你很喜欢听音乐吗,你上次留的钱太多了,干洗根本不需要那么多钱,要不然我请你去一次livehouse吧,就当把钱还给你了。”

    又是生硬的转移话题,孟宴臣无动于衷。

    “没兴趣。”

    “也是,这都是我们年轻人喜欢的东西。”

    “你这种激将法,对我来说没用。”

    孟宴臣站起来走了,打破了他看表演喜欢最后离场的习惯。

    他从手机上挑了挑,买了两张燕城最近最有名的livehouse门票发给华衿。

    【你喜欢这个吗?我可以陪你去看。】

    华衿答应了,她觉得这段时间的拒绝可能已经让孟宴臣察觉到了什么,其实没必要不是吗。她没必要一直揪着那件事不放,即使乐团的朋友发来一张照片问你家孟总怎么跟一个女的来看演奏会,她也没必要揪着不放。跟孟家联姻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在她的人生中有太多事情比那一点爱情的苗头重要了。

    可到了当天,一个以前的项目验收突然出了问题,她焦头烂额地想,怎么跟孟宴臣解释,她想发誓这次不是推脱。

    孟宴臣听了理由却好脾气地应下来,让她注意安全,需要帮忙就给他打电话。

    叶子看着孟宴臣放下手机徒然变低的气压,犹豫问到:“你是不是不喜欢这种音乐形式?”

    又在这里偶遇到了,孟宴臣几乎是毫不留情地把叶子喋喋不休的暧昧暗示都怼了回去,起身离开了这个嘈杂的酒吧。

    叶子揪着衣角的手指用力得泛着白,强颜欢笑,也起身跟了上去。

    华衿处理完工作,刚想问问孟宴臣在哪,就接到了派出所的电话,说她的亲属华礼珩酒后打架被巡逻的民警带走了,现在需要她去领人。

    “我不是他的亲属,不要找我。”

    “可是他说让我们转达一下,跟他打架的人叫孟宴臣,同志,你是跟这双方都认识吗?”

    华衿赶到派出所的时候,华礼珩和孟宴臣一左一右坐在桌子两边,谁也没搭理谁。

    华礼珩的伤看起来更重一点,嘴角紫了拳头大小的一片,在他白皙的脸上格外刺眼。孟宴臣却体面极了,看起来没受什么伤,要不是民警亲口认证,华衿简直不相信他刚刚打完架。

    “衿衿,我不是无缘无故打他的,他瞒着你跟一个女生看livehouse,我也在那,我实在气不过。”华礼珩轻声说,带着歉意。

    一旁民警看孟宴臣的表情一下变了。

    孟宴臣觉得额头上的青筋突了突,从没见过这种招数。

    “我没有,我是约你姐来看,只是偶然碰上她。”

    “就有这么巧吗?衿衿,你相信吗?”

    一个女警领着叶子回来,“她的笔录也做完了。”

    “衿衿,你看她长的,像不像孟总的妹妹?”

    “华礼珩,关你什么事?闭上你的嘴。”华衿直觉华礼珩不会无缘无故提到孟沁,狠狠盯着他,眼含威胁。

    她认出来了,这个人是肖亦骁酒吧的服务员,是孟宴臣醉酒消失那天进出小区的女生,是朋友发来演奏会上坐在孟宴臣旁边的人,是今天又在livehouse和他偶遇的人。

    你相信吗?

    她不相信。

    “需要我签什么吗?”华衿看着警官,躲开了孟宴臣想来拉她的手,她有些发抖。

    办完手续,警官还在叮嘱孟宴臣和华礼珩不要再冲动打架的时候,华衿一个人扭头先出去了,在门口碰见了那个女生。

    叶子极力挺起胸膛,下巴微扬,面上浮现出一个故作从容的微笑,开口想说些什么。

    华衿径直从她面前走过,没有给她一丝余光。

    叶子的笑僵在脸上,又见孟宴臣出来快步追了上去,也没看她。只有华礼珩慢悠悠地插兜走在最后,路过的时候,突然凑近了她,眉目温柔地笑着说:

    “就这点本事?”

    “真是没用啊。”

    夜风吹散了那股窒息感,华衿逐渐冷静下来。

    孟宴臣快步追上来拉住她的手腕,华衿没有挣扎,任由孟宴臣紧紧攥住了她的手。

    “衿衿,我可以解释。”

    “你们是朋友吗?”

    “不是,不熟,她是肖亦骁酒吧的服务员,我真的不知道她会在这,我想跟你一起的。”

    “嗯,还有吗?”

    “……上次演奏会,我也碰到了她,她是跟一个男人一起去的,座位在我旁边,我不知道为什么。”

    “嗯,还有吗?”

    “……”

    “没有了吗?”华衿鼻子发酸。

    “……没有了。”

    华衿想,孟宴臣真的一点也不会撒谎。

    “衿衿,你看到刚才那位叶小姐了吗?有没有觉得她长的很像孟总的妹妹?”

    华礼珩赶了上来,笑着站到华衿旁边,仿佛对自己和她的恶劣关系全然不觉。

    “孟总觉得呢?她长的像许沁小姐吗?”

    “许…沁?”华衿的脸上浮现出一瞬间的空白,感觉到孟宴臣的手在颤抖。

    “你不知道吗,衿衿。孟沁小姐,本名许沁,是孟总青梅竹马、爱了十多年的养妹。”华礼珩看着孟宴臣僵在原地,恶劣地笑了。

    华衿的脸刷得惨白,触电般甩开了孟宴臣的手。

    “衿衿,衿衿你听我……”孟宴臣冷静的脸终于崩开裂痕,他被甩开,有些狼狈地后退了半步。

    “不用了!”华衿的声音徒然拔高。

    她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孟宴臣,没事的,那是你的事。我们是为了利益联姻的,孟家是我最好的选择,只要你还愿意,我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你不用,不用给我说这些事。”

    华衿透过发酸的眼眶看着孟宴臣,他脸色煞白,摇摇欲坠,像他这样的人,居然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她彻底清醒了过来。

    “我们各自冷静过后,再重新考虑一下这件事吧。”

    华礼珩心情颇好,看向旁边,想欣赏一番孟宴臣的狼狈。

    孟宴臣像被华衿决绝的背影钉在了原地,他木然地站着,眼里掉下一滴泪。

    华礼珩有些惊讶,似是没想到孟宴臣选择华衿可能也并不只是利益驱使。

    可孟宴臣已经太特殊了,在华衿还没有喜欢他的时候,这个人就已经能动摇她的决定,华礼珩不喜欢这样的特殊,也不喜欢这样影响着她的孟宴臣。

    他弯了弯眼睛,抬步追向走远的华衿,挡住了孟宴臣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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