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裴容随卫老太太一行,先行水路从京都过洛河八峡,然后在云州边界换陆路,从官道往云州首府兴元府去。才下码头,卫老太太母家便派人来接了。

    码头仆从如云,立在前首的马车上旌旗猎猎,上头金线绣着一个大字——“顾”,正是卫老太太母家的人。

    队伍最前头的是三匹大马,最前方的上头坐着一位中年男子,后头是两位青年,一位年长些、蓄着须带青巾,另一位更显面嫩,瞧着不过十六七的样子。三人等了有一会,年少者在寒风中打了一个哈欠,有些昏昏欲睡。忽的被旁人给了一手肘,提醒道:“来了。”

    循声望去,码头上大船靠岸了。

    寒风卷飞雪,今日并非晴日,乌压压的云离水岸很近,一片灰蒙蒙中,船上下来一行人。为首的是位银发老太太,旁边是位妙龄少女,她披了身大红羽纱面的鹤氅,袅袅娉娉地好似一株红梅从雪中走来。少女正小心地搀扶着老太太,侧脸隐在兜帽的白狐狸毛后,并不能让人瞧真切,偶尔一瞥,只觉应是惊鸿之貌。

    少年不由地看住了。旁边的蓄须者告诉他:“老太太旁的那位,就是裴家小娘子。”

    正说着,打头的男人翻身下马迎了上去:“姑母!”

    老太太和身边的少女寻声看过来,玉面真容终于显露。云髻峨峨,明眸善睐,丹唇皓齿,明珠之貌,芝兰之姿,果真是神仙妃子一般的人物。

    “倾国倾城之貌。”蓄须者忍不住赞叹一声,接着咧嘴一笑,拍了拍身边人的肩膀。结果这一拍,把人从马上拍了下去。

    这呆子。

    蓄须者在心里笑了一句,也翻身下马把人扶起来,道:“走罢,我领你去拜见老太太。”

    两人也一同上前去见礼,方才喊“姑母”那位年长者为他们引见。

    “姑母,这位便是不肖子,顾协。这位是云州太守郑大人家的二郎,郑弘。”

    顾协摸摸胡须上前一拜:“见过姑祖母。”说着一推郑弘:“你与我表兄弟,也一同这么叫。”

    郑弘跟着见礼,也道是“见过姑祖母”。

    卫老太太先前便写家书给老家的哥哥,说了要替裴容寻摸一门亲事。如今见郑弘,便明白是哥哥挑中的人选,留心多瞧了几眼。

    郑弘生了一张圆脸,一双虎眼,瞧着憨直烂漫的样子,很讨长辈欢喜。卫老太太见着,心里就生出几分满意。

    她冲郑弘点点头,向外甥介绍起人来:“这是你外甥女,裴容。这是你外甥孙,卫荆、卫宣。”

    这回卫老太太回云州省亲,卫家派出长房大郎卫荆随行。卫宣则是陪着裴容一同出来的。

    裴容先前并不同意他中断学业,但卫宣却告诉他,自己在少羽营中受韩将军冷落,本转去骁骑营跟着高将军训练,可高将军上旬调任西北戍边,他在营中日子实在难过。裴容少见卫宣对自己示弱诉苦,不忍心他在营中煎熬,便改口同意他陪自己出行,言说读万卷书也要行万里路。

    于是,卫宣便也跟着来了云州。

    在卫老太太的引见下,双方见面行礼。

    “姑母,天寒地冻,请上马车,我们去驿站再叙旧。”年长者名叫顾齐,上前接替裴容扶卫老太太上马车。

    马车麟麟,众人向云州兴元府行去。

    连天飞雪,云州气候干旱,裴容得了风寒,咳嗽总不见好。郑弘日日都送新鲜的杏子来,说是“止渴生津,对小娘子的病症是最好的”。

    卫老太太身边的婢女良虹打趣:“这时节外头想要找朵鲜花都难,他也不知费了多大功夫去寻这白杏来。”

    卫老太太见多识广,猜测道:“必是在暖房里养出来的,就跟我们冬日养花一个理,只是也难得。这路上可难有人家建暖房,该是从兴元府快马送来的。”

    “郑郎君对小娘子真用心。”良虹道,“送一日只是寻常,可贵的是送了一路。”

    一匣子白杏不知道经历多少风雪,才从寒天冻地送到暖风熏人的马车厢中。颗颗饱满的澄黄杏子,被室内的碳火一暖,沁出晶莹的水珠来。

    裴容自然吃不了许多,卫老太太年迈也克化不动,剩下许多倒都是进了卫宣的肚子里。裴容心疼他年幼,不许他常在外骑马,便时时叫他来马车上为卫老太太读书。

    一来少他吹寒风,二来也想他多与卫老太太亲近。

    卫宣并不怕冻,也不在乎卫老太太,只为了哄裴容高兴。日日都窝在马车里,腮里含着杏儿,卷着书读些游记轶事。

    此时,听了良虹对郑弘的夸赞,卫宣忍不住皱了皱鼻子,心里生出一丝烦躁。相比董元平那厮糟烂,他不得不说郑弘好上许多,可若一想此人来陪伴小姑姑终老,他又百般看不上郑弘。

    在他看来,小姑姑当配天底下最好的。但什么是天底下最好的,他也没有一个答案。

    好在裴容对良虹的奉承也保持了沉默,卫宣大声地读起书里的故事,把话题岔过去。

    本以为这一路就这样平稳无波地过去,没想到再即将抵达的时候,意外却发生了。裴容一行人遇到了劫匪。

    这天阴云密布,才过正午就挂起大风,雪粒子把马车打得簌簌作响。裴容被卫老太太搂着在榻上歇午,正是昏昏欲睡之时,马车突然骤停,裴容撞在车厢上,玉簪碎了一角。

    车厢中众人都醒了。

    良虹叫了一声“这是怎地”,说着就要去掀帘子。

    “别动!都先别出声!”卫老太太警觉地阻拦。

    过了一瞬,车厢外头响起卫荆的声音:“太祖母,可安好?”

    听到熟悉的声音,众人悬着的心放下。卫老太太问:“我们无事,外头是怎么了?”

    “遇上劫道的。太祖母且安心,不过乌合之众,能应付的了。”

    此行卫家派出了百余人护卫,顾协也领着人马出来接,更不要说郑弘沿途还请了驿站军士护卫,他们人强马壮,对上“乌合之众”自然不用担心应对。

    裴容只是奇怪,他们在官道上,为何还会遇到劫匪?

    眼下风波平息,裴容这才掀开车帘去瞧。官道两侧上,卫兵正押着逃窜的劫匪到一处去。那些人,面黄肌瘦、衣不蔽体与其说是劫匪,不如说是灾民。

    裴容能瞧出来,旁人也瞧出来了。顾协把为首那人一审,那人就如倒豆子一样把什么都说了干净。

    这群人是从隔壁州逃难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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