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经过刘秀才的授课,裴容对于天下大势有了更加全面的认知。当今朝局并不稳固,内有主老多疑之忧,外有边疆不稳夷敌侵扰之患,可以说是内忧外患。

    裴容心说,二十年内若无扭转,京城还会有一场战乱。

    “先生,假若、我是说假若京中大乱,何处会是安稳之所?”

    刘秀才讶异地望向裴容。晴好的日光隔着幕帘映在小女郎身上,她秀美和静的面容宛若一枝洁白无瑕的玉兰。任谁见了,也不能料想她才提出方才的疑问。

    然而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刘秀才逐渐明白自己的主家聘请自己,并非只是启蒙小儿。反而是面前这位秀美的女郎君对课业更加上心。但据他了解,主家的女郎君和董府有桩娃娃亲,将来只是嫁入世家大族,从一座大宅搬进另一座大宅,学习天下大局对她又有何助益。

    刘秀才想不明白,但食人之禄忠人之事,他思索片刻给出了答案:“在下以为,当是蜀州。”

    “蜀州?”裴容并不陌生这个地方,季三娘的家乡便是那里。

    “没错正是蜀州。”刘秀才道,“蜀州有锦江、高山等天堑抵御外敌侵扰,内有沃土千里以休养生息,古往今来是不少君王诸侯的安乐乡。”

    裴容思忖着觉得刘秀才说的有几分道理,决心派人去蜀州实地探查一二。只是蜀州路远,单单派奴仆或是掌柜去,难以摸清当地形势,更难以作为。

    于是,裴容择了一日裴绩休沐的时候,提了食盒去书房。

    这还是裴容第一回进裴绩的书房。在此之前,她对于男子的书房知之甚少,上辈子与董元平新婚燕尔的时候,也曾送过几次汤水去他的书房。但很快,裴茹进门,常在书房红袖添香。她不愿撞见两人亲昵,于是再不曾踏足董元平的书房。

    如今进了裴绩的书房,觉得处处新鲜又陌生。

    裴绩的书房进门是一架山水大插屏,屏风前香炉正袅袅腾起沉水香。以香炉为区分,左侧摆了足足八架藏书,临窗横一方檀木书架,背后挂着一幅《小山枯木图》。香炉右侧是一张架子床,裴绩正盘腿坐在上面,对着小桌上的棋盘打棋谱。

    他见裴容前来有些讶异:“你怎地跑到前院来?”

    裴容并不发憷,将食盒里的糕点摆到桌案边,这才说出来意:“女儿想求父亲的书帖,好派人去蜀州办事。”

    “你要我的书帖去蜀州作甚?”裴绩不解。

    理由都是现成的,裴容答:“季三娘如今在宫中很得贵妃宠爱,她原是蜀州人,后来颠沛流离才来京都,我想为她寻访家人、在家乡置办些产业。”

    裴绩“哦”了一声,放下手中卷着的棋谱,重视起来:“这倒是桩要紧事,你们女儿家心思细巧,想到此处很是不错。”

    说着他翻身起来,走到书桌前提笔写信,一边写一边说:“蜀州提举常平使姚大人乃是为父同窗,我书信一封予他,请他打点一二,方便办事。此番去蜀州,你可有人选了?”

    “桂婆婆的儿子马大,他是忠心的。才为卫宣请的先生,他侄儿曾在蜀州游历七年,熟悉当地风俗,也请他一同前去。”

    裴容顿了顿,又道:“只是两人还少历练,女儿手下再无更好人选,还请父亲借我人手,指点两人。”

    既借了裴绩的手,这件事自然让权给他。反正裴容真正要让马大去办的事,也并非寻访季三娘家人。

    裴绩果然满意,立刻点了二管家进门,直接将书信交给他,对裴容道:“叫他领你的人去办。”

    裴绩交出书信,已然看到办妥此事,自家在贵妃乃至太子心中多得一分青眼的未来。

    裴家在京中根基不深,同辈之中最出息的也就是他一个,难有门路登上大船,原本觉得起势无望,谁料峰回路转竟由裴容这处与太子一脉搭上关系。

    从前竟没发现,容娘如此冰雪聪明。

    可惜只是女子,若是他的嫡长子,他裴家登上青云指日可待。女子,只能婚嫁联姻来帮扶家族,而容娘早与董家结了娃娃亲。此前的舞女风波未止,董家声势已颓,长远来看,容娘配董家小子,还是可惜了。

    裴绩心绪转了又转,忍不住叹息。

    裴容不知他心中所想,与裴绩也没甚好说,听得这一声叹息,便借机告辞:“父亲政务繁忙,女儿不多叨扰,先回去了。”

    裴容从书房出来,取道花园回去,才出外院门口,就碰见红豆追猫来。小猫淘气,见她过来,一下便钻进裴容的裙摆里。

    主仆几人同小猫在花丛深处玩乐起来,裴容弯身将小猫从裙中捉出来,瞧见红豆睁圆了眼睛回过头来。

    “大娘子,我方才瞧见五娘子身边的香云过院门往外院去了!”红豆说。

    “你可瞧仔细了?”

    “不会有错,我眼睛可好!”红豆说话倒豆子一般:“我瞧得真真的,她没穿二等丫鬟的绿衫,穿了件纱衣,过门去的时候给看门的婆子塞了只银戒指。”

    红豆还是不懂人事的小丫头,一五一十说完还不觉有甚,旁边的赭石脸色立刻就变了,啐了一声,冲裴容道:“大娘子,我去同夫人回禀,狠狠发落香云,门上的婆子全都该紧紧皮。”

    裴容摆手,让红豆把雪团抱回去,亲自和赭石往卫颐的正院里去。

    卫颐听了半晌没出声,茶盏端起又放下,低声骂道:“真真不要脸皮,亲女儿身边的贴身婢女他竟也下得去手。”

    到底是对子骂父,卫颐也只骂了这一句便收住口,叹了叹复又陷入沉默。

    “母亲打算如何处置?”裴容顿了顿,说出心中思量,“既是穿了纱衣,想必此前已去过了。”

    卫颐对丈夫已然是失望至极,如今她与裴容相处和睦,又有了儿子,再上母族做支撑,再不用依靠丈夫过生活。对于香云的去留,她只考虑裴容。

    卫颐思虑再三,开口问裴容:“容娘,此间只有我们二人,你对我说一句真心话,你还想嫁董元平吗?”

    裴容面露惊讶又很快平复,这世上如今最关心自己的莫过于卫颐,她对自己事事留心,从近日自己种种举动很容易便能看出端倪来。

    面对卫颐的关怀,裴容点点头:“我不愿做董家妇。”

    “好!”卫颐握住她的手,“我也觉得董元平并非良配。你与董元平虽没有定亲,但打小说的娃娃亲也不能就轻易当做笑话,解除婚约还要从长计议。既如此,我会想办法留下香云。”

    “母亲?”

    “香云这事,背后必然是五娘子指使,她这么做,怕是为了董元平。”卫颐将心中一直以来的谋划说出口,“此事我想了许久,董家与我们是有亲,可谁说得准是我们家哪位小娘子与他们家有亲。五娘子和董元平郎情妾意,成了也是美谈,我会设法促成。”

    裴容说:“母亲不必为我留下香云。”

    “你父亲……不是香云也会有别人。但不能直接收了香云,五娘的名声坏了,倒还连累你,我会想个法子。”卫颐道,“你是姐姐唯一的骨血,你和大郎就是我世上最在意的人,我绝不会让你在终身大事上不顺心。”

    裴容重活一世,心中最难的一件事有了携手助力的人,忽然生出乳燕投林的安心来。她紧握住卫颐的手,将头倚在她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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