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祈和乔幸说的那话也不全是托辞。
和乔幸、余项在咖啡馆分开之后，一个下午的时间里，林祈将高考的复习资料整理成箱，用透明胶封起来，请李延帮忙卖掉。
然后又去唐奶奶的墓前帮忙清扫杂草，陪唐奶奶说了会儿话。
“奶奶，上个月阿姨和唐扬来看你的时候，我在上学，所以没有跟他们一起来看你，你没怪我吧？”
“奶奶，唐扬终于答应跟着爸爸妈妈出国了，他跟你说了吧？我昨天还跟他通电话呢，他适应挺好的，就是心里还念着你呢。”
忽然起了一阵风，将林祈脚边的纸钱吹得扬起一个角，林祈笑着说：“奶奶，你也想他了对不对？我也想他了……等我这阵子忙完，月底就去看看他。”
有了想要出国去找唐扬的念头，林祈突然意识到一个老大难的问题。
她的钱似乎不多了。
隅安镇闭塞，物价相对也比较低，如果林祈一直呆在隅安镇，未必会这么早就意识到经济问题。
她之前的经济来源，主要是林志峰。无论如何，林志峰都是他的监护人，虽然没有直接将钱给她，但放在家里的哪个位置，林祈都是知道的。
而且上学的时候，林祈的花费也并不多。
其实之前见母亲白静的时候，白静给了她一张卡，每个月都会给她打钱。只是林祈从来没有查看过，也从来没有动过一分。
说不上是出于怎样的动机，她就是不愿意让自己欠白静什么。
高考结束这半个月以来，光是置办林志峰的后事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更何况她还要支付电费、话费、一日三餐等日常开销。
于是林祈出陵园后立即给李延打了一个电话。
李延正在厂里干活，电话铃声响的时候，有人喊了他一声，他顺手将东西搁下，拿着电话走到工厂外面。
“林祈？怎么了？”
林祈先是将经济状况三两句带过：“隅安镇你比我熟，门路也比我多，有没有我能做的工作？”
“我想想啊……你缺钱怎么不跟唐扬说啊？”
“告诉他干嘛？资助我吗？”林祈都能想象到，她要是跟唐扬说自己经济困难，唐扬二话不说就会给她打钱，但这不是她想要的。
再说了，现阶段她攒钱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出国见他，要是拿着他给的钱岂不是显得很没诚意？
“况且他这么忙。”林祈忽然想到什么，“你也不准告诉他啊！不然我们的关系也走到头了！上次那事儿我还没跟你算呢。”
“好好好。”李延自知理亏，连忙满口应下，“但是我一时也找不到适合你的。”
李延虽然路子多，但是大多都是又累又脏的体力活，林祈这样的小姑娘怎么做得来。
且不说林祈做不做得来，要是唐扬知道他让他家的小妹妹干那些，就算是自己和唐扬这样的关系，都非得跟他走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不可。
“我可能得给你留意留意。”李艳也不敢打包票。
“行，谢了。”林祈一听这话，估摸着还是得自己想想办法。
就在林祈一筹莫展的某个早晨，她接到了来自班主任闫茜的电话。
“林祈，最近干嘛呢？”
“没干嘛，就是宅在家里看看书什么的。”
“有没有兴趣来帮老师的忙？”
“高考结束，老师你们不是也都提前放假了吗？”
“不是去学校，是来我家。有个亲戚家的小孩，下个学期上初三，偏科有点厉害，亲戚送我家让我帮忙给补补。”
闫茜站在厨房里朝外头的餐桌探了探头，小孩子在认真吃饭，压低声音和林祈继续道：“但是老师最近吧……有点私事儿，白天实在忙不过来，你要是有空，过来帮帮我？”
林祈毫不客气地提了自己的要求：“可以是可以，但是茜姐能不能支付我的酬劳啊？”
“你想赚点外快啊？最近缺钱吗？这个好说。”闫茜答应得痛快，“亲戚把小孩放我这儿给了我点钱，这笔钱给你，然后我再自掏腰包，额外给你补点。”
“那不如我现在过去，具体多少钱、干多长时间，我们见面详谈。”
“小财迷，看你提到钱的时候，这执行力，掉钱眼里吧？”闫茜笑话了她两句，并不生气，“行，你现在过来吧，我在家里等你，顺便介绍你和小孩认识一下。”
“嗯好。”
十五分钟后，林祈到达闫茜的家门口。
闫茜出来开的门：“来得挺快嘛，进来吧。”
家里安安静静的，客厅里只有闫茜一个人，林祈不自觉地也将声音放低了一些：“只有你一个人在家吗？”
“没，小孩子在房间里做卷子呢。”闫茜倒了杯水递给林祈，“坐吧，我们就在客厅聊。”
“好。”
“初三暑假是到八月中旬结束，所以大概得在我这儿呆到七月末，这段时间你都有空吗？”
“那我六月底可能得跟您请两周的假。”
“六月底……”闫茜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日历，“可以。反正我们的工资按天计算，你只要白天过来就行，晚上七点就可以回去了。”
“好。”
“除了全科的功课之外，可能还需要你安排一下三餐，因为我可能会经常不在家。”
闫茜这话说的有点心虚，林祈忍不住调侃：“茜姐有情况啊？”
“有什么情况？没有的事儿！小孩子家家的，别问那么多。”
林祈本来就是随口一问，可瞧闫茜这反应，说她没点猫腻她自己恐怕都不信。
“我下个月就成年了。”林祈翘起二郎腿，手托着腮，“……爱情？”
“嗯……”
“真的啊！”一次就说中了，林祈腾地坐直，“所以你要一整个白天都跟他呆在一起啊？黏这么紧的啊……”
“他……职业特殊，白天我想去陪他。”虽然说林祈现在不是她的学生了，闫茜还是觉得别扭，不愿多说，“好了好了，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反正为了你老师的终身幸福，你只好多受点累了……”
“行，可以。”林祈爽快地答应了，“你俩结婚请我就行。”
“扯远了！”闫茜瞪了她一眼，“没什么别的问题的话，我带你去屋里见见她，你们两个也认识一下。”
“还有一个问题。”林祈做了一个上课举手发言状，“您可不可以提前预支我半个月的工资，我刚刚算了一下，可能到六月底不太够欸……”
闫茜没刨根问底，想了想就答应了：“行，预支就预支吧，谁让你是我学生呢？人品我还是信得过的。但是……你要是敢卷了钱就跑，老师就算追你追到天涯海角也得把钱追回来。”
林祈真心地笑了：“谢谢茜姐！”接着便起身，跟在闫茜身后去到侧卧。
一个扎着低低的马尾辫的女生坐在书桌前奋笔疾书，闫茜轻轻敲了两下门，站在门口问道：“栗栗，卷子做得怎么样啦？”
“还差最后一道题。”女生头都没抬，说话的声音软软的。
“好，那我等你，细心一点，不要急，先把它写完。”
五分钟后，栗栗将笔放下，将身子转向门口：“我好了……”她突然息了声，林祈知道，这是因为她发现，这个房间里出现了不认识的陌生人。
“这位是小姨的学生，她叫林祈，高三刚刚毕业，是个成绩很棒的姐姐。”闫茜说完，又将脸转向林祈，“这是江栗，我的外甥女。”
“你好，江栗。”
“林祈姐姐好。”透过厚厚的镜片，江栗拘谨地看了林祈一眼，又飞速将目光收回。
似乎是个很腼腆的女孩子。
这间侧卧的陈设，书桌放置在房间的最深处，刚进门最靠近的应该是床。
于是，林祈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询问江栗：“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江栗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可以。”
闫茜和江栗解释了林祈出现在这里的缘由：“这个暑假小姨实在是太忙了，可能会顾不上你。”
林祈没插嘴，就笑眯眯地听闫茜解释，只是暗自腹诽：太忙了，忙着脱单，给自己找对象。
闫茜没从林祈无懈可击的笑脸上读出什么，面不改色地继续道：“林祈是小姨找来的帮手，白天小姨有事不在家的时候，就有她来代替小姨照看你，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问她。”
说完这些，她很放心地让两个初次见面的女孩子独处：“……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有什么事情呢，你们及时沟通。”闫茜看了眼腕表，略显着急地将语速加快了一些，“好了好了，时间不早了，我真的得出门了。”
林祈站起身，将闫茜送到家门口：“茜姐，别这么着急！当心摔着了！”
轻轻将家门关上，林祈转换了一下心情，才重新走进江栗的房间。
小姑娘已经完全了没学习的心思，始终保持着正襟危坐的姿势，面对着卧室的房门。
林祈笑着开解她：“别这么紧张，我比你大不了几岁，希望我们可以成为好朋友。”
“嗯……”
房间内陷入短暂的沉默，林祈不是擅长找话题的人，显然江栗更不是。
不得已，她只好绞尽脑汁搜罗话题，最终还是将话头扯回到江栗刚刚做完的试卷上：“刚刚在做哪一科的卷子？”
这个问题不难回答：“英语的。”
“对答案了吗？”江栗摇了摇头，林祈又道：“那你先对答案。”
房间里只剩下红笔时不时划过纸张发出“刷啦啦”的声音。
为了避免江栗更加不自在，林祈没有一直盯着她。
她的目光环视了一遍房间四面的白墙，又随手拿起放在床头的一本薄薄的书。这是一本很经典的童话书，不过半刻，她就入迷地看了起来。
江栗将答案对完就发现面前的这个姐姐似乎找到了能做的事，她没有出声打扰，只是默默地对照着答案解析将自己的错题分析了一遍。
可是很快，她的错题分析完了，林祈却不知道还要看多久的书。
内心煎熬挣扎过后，江栗终于嗫嚅地开口了：“姐姐……我好了。”
前面那个“姐姐”林祈没有听见，听到后半句话，她猛地抬头：“啊？你好了啊？”
“嗯。”
“有什么不理解的地方吗？”
“没有。”
林祈将童话书放下，走到江栗身边拿起试卷，翻转着将错题粗略地浏览一遍，正确率很高：“英语是你比较擅长的科目吗？”
“嗯。”
“从自己擅长的科目开始做起，的确会让人很快地充满信心。但是我建议你，下次可以从自己不擅长的开始，将最充沛的精力留给攻克难题，这样你越做到后面会觉得越轻松。”
“那我下次试试。”
看着江栗乖巧听话的样子，林祈伸手温柔地顺着她的马尾辫摸到发尾。
“……我有什么做得不对吗？”
“没有。”林祈笑了笑，“我只是想到一个，跟你很像的女孩子的故事，你要是有兴趣的话，之后有机会可以跟你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