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和高二的两次年段篮球赛，在林祈的记忆中都算不上美好。
像这样的比赛，一方面能够展示男生们的球技和团队协作能力，另一方面也是女生们一睹风采甚至可以给有好感的男生送水的好机会。
林祈本来就不是喜欢凑热闹的性格，又连班上同学的脸都没认全，更别提什么集体荣誉感。
如果不是班主任强制要求所有的同学都必须到操场给运动员们加油助威，林祈是不会凑这个热闹的。
一开始，林祈也只是安静地坐在场外的小板凳上。
后来氛围越发热烈，同学们激动得纷纷站了起来。
就连班主任自己都紧张地盯着场上的局势，根本无暇维持班级方阵的秩序。
又一个二分球完美落筐，双方的比分咬得极紧，场外的观众早就乱成了一锅粥。
林祈抓起放在脚边的书包，弯着腰迅速离开了位置。
随着她小跑到离操场越来越远的地方，呐喊助威的声音与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都越来越远。
去哪里呆着好呢？
她并没有立刻回家的打算，篮球赛结束以后，班主任很有可能要点名。所以林祈找了与操场距离不远不近的器材室。
守坐器材室的是个慈祥的中年伯伯，林祈进来时，他正躺在小隔间的躺椅上，背对着门的方向轻轻打鼾。
脚下的步子不由地放得更轻了些，林祈盯上了他平时工作的位置。
拿出习题册，林祈刚低头读了第一道题的题干，便自然而然地屏蔽了周围环境的干扰，专注地忘了时间。
习题册做到一半时，身后的伯伯翻了个身，将脸朝向林祈。
迷迷糊糊间，伯伯的眼睛掀开一条缝，声音含糊困倦道：“篮球赛结束了吗？”
林祈费力地听了听操场方向的动静，又回头看了眼挂在器材室墙上的钟，回道：“还没结束，大概还要半个多小时吧。”
“那你怎么没在操场看比赛？”
“不喜欢看。”
伯伯轻轻笑了一声，伸手从自己的裤兜里抬出一把钥匙：“去帮隔壁那间仓库的钥匙，你帮我去清点一下。”
“……为什么？”
“你现在不是坐在器材室负责人的位置上吗？给你坐了这么久，帮我办件事儿不过分吧？”
“你都醒了，那你现在干嘛？”
“我去替你看篮球赛。”
“……”
隔壁的仓库存放的是今天早上刚到的全新器材，林祈一进门就看见进货单了。她刚打开门的那下，透进来的风险些将那张薄薄的纸吹落到地上。
索性品类并不多，不过十余种，清点一下应该挺快的。
林祈想着，手里的动作麻利起来。
只剩最后两样了，可是羽毛球拍的数目怎么算都不对，林祈东张西望着走到仓库最深处，才在高高叠起的软垫背后，看到了被遮住的两个球拍。
“这样就对了。”林祈将那两个球拍和之前的放在一起，在进货单上羽毛球拍的那一栏打勾，“还有最后一样……”
“砰！”乍然一声巨响，林祈连忙回头看，仓库的门被席卷的大风吹得关上了。
糟糕！
林祈握住门把手拉了拉，铁门丝毫未动。
这扇门只能从外面打开。
意识到这一点，林祈便不再纠结于门，试图寻找其他出口。
于是，她又踮起脚试图推开旁边的窗户。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有推开或是擦拭的缘故，窗户的合页处有肉眼可见的锈斑。
推不开。
林祈使了最大的力气却依旧无济于事。
她并没有想在仓库呆太久，所以书包连同手机全部被留在了隔壁的器材室，中年伯伯的工位上。
现在看来，她只能等篮球赛结束，伯伯回来，才能将她放出来了。
既然呆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林祈索性将进货单中的最后一项也完成了。
可是……
真的好慢哦。
从窗户外透进来的光越来越暗，林祈意识到时间不早了，可是伯伯还没有回来。
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不记得等了多久，林祈站得有些累了，就搬了两个软垫坐下，抱着自己的膝盖昏昏欲睡。
万籁俱寂中，钥匙插进锁孔并扭转的声音无比顺滑和清晰。
……是有人来了吗？
林祈懵懵然地将头抬起来了一些，一对并不全然白净的鞋尖映入眼帘。
“果然在这里啊。”
林祈抬起头撞进他含笑的眼睛里，前者像是刚刚松了口气：“你怎么会来的？”
她今天并没有和唐扬约定要来接她。
“我听说过明济高中今天下午有篮球赛，所以想来看看。结束的时候听到他们说有一个是高一1班，就想顺便等你放学。”
“结果我在校门口买的煎饼都要凉透了，你还没出来。这种场合你应该不会喜欢，更不会留这么久。”
“我觉得很不对劲，所以才进来找你。”
将包装里的煎饼向上推了一些，林祈张嘴咬了一口：“可是你怎么会往器材室找呢？还是教学楼之类的你都去过了？”
“没有。”两人走进器材室，唐扬摇了摇头，“教学楼离操场太远了，篮球赛结束不是要点名吗，如果班主任发现人数没齐，全班都会回不了家。”
“所以，你一定会找一个离操场不远不近的地方，既要足够安静，又能随时关注到那边的动向。”
“哦。”全中。
“快把你的东西收拾一下吧，我送你回去。”
“好。”
不过那件事情，林祈一直都想不通，那天她明明没有回操场集合，为什么班主任既没有追究，也没有找她。
高二篮球赛的时候，林祈意外被飞到场外的篮球砸中。
这一次，她倒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心安理得地远离了操场的喧闹，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呆着。
如果忽略有些晕眩的脑袋和鼻息间有些浓烈的消毒水味，林祈兴许会很满意医务室的环境。这的确是一个人少安静的适合学习的地方。
柔软的掌心轻揉着刚刚被篮球砸中的地方，医生看见她的动作：“还有哪里很不舒服吗？”
“没有了。”林祈站起身，“谢谢医生，我先走了。”
背起书包直奔校门时，医生的询问从身后传来：“不需要再坐会儿观察一下吗……”
在回家的路上，林祈经过了一个废旧的篮球场。
大概是因为今天刚被砸过，所以林祈对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极为敏感。
当篮球投射到的黑影与她的影子在某一瞬间重合时，林祈条件反射地顿住了脚步。
“林祈？”
“啊？”林祈刚回过神，还没来得及挪步，就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唐扬。”
唐扬抱着球靠近了她一些，有些疑惑道：“你是来看我打篮球吗？”
“你对篮球也有兴趣吗？要不要一起？”询问间，唐扬将抱着球的手向上抬了抬，似是要将球传给她。
林祈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连连摆手：“不了。”
唐扬理解地点了点头：“那你可以在旁边看。别走到场内哦，小心被篮球砸到。”
“……嗯。”
唐扬忘记了，其实林祈早就见过他打球。
而且看得格外专注。
连林祈自己都说不清缘由，她明明只是路过，也完全可以和唐扬说清楚，却鬼使神差地走到球场边，看男生一遍遍地运球、跳跃、投篮。
微微的喘息声和球鞋摩擦地面的声音交织着，不同的频率在阴差阳错中碰撞成一支裹挟着汗水的美妙乐章。
早就废弃的篮球场上，所有的基础设施都已经十分陈旧，大多数器械的表层甚至已经掉漆生锈，很久没有人来维修了。
如此一来，竟是便宜了唐扬，这个废弃篮球赛逐渐成为了唐扬的私人地盘。
林祈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做过一个合格的观众，即便是场上的气氛再如何热烈，运动员的球技有多么精彩，最后的绝杀又是怎样的千钧一发，似乎都无法将她调动起来。
这还是第一次，林祈坐在场外，安静又专注地观看了全程。
哪怕她并不是十分了解篮球队的规则。
哪怕场上只有唐扬一个人，没有对手，也没有队友。
可这些都并不影响她与球场上的人一起，在球被投进篮筐的瞬间，同频雀跃。
手机铃声乍然响起，唐扬将球投进篮筐，走到场边，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手机接通。
林祈后知后觉地将盘着的腿伸直。
嘶，盘太久了，有点麻了。
她动作幅度极小的用手指揉捏着自己的腿，唐扬一边讲电话，一边走到她面前蹲下：“麻了？”
电话那头的男声不明所以地问了嘴：“啊？什么？”
“没什么，你继续说。”唐扬回着那头，却还在以眼神询问林祈。
林祈的头不自主地向下一点，下一秒，唐扬的手就摁在了她的小腿肚子上。
力度正合适，有一下没一下的。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挂了。”唐扬将电话挂了以后，目光看向林祈，“还麻吗？”
“不会了。”
“不早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下次长点记性，别保持一个姿势太久。”
“……我知道，我又不傻。”她是高二，又不是二年级。
只是——
只是当时看愣了而已。